“小風,你睡了嗎?”門外響起鳳飄雨的聲音。
秦風身形一動,立刻從床上坐起,連衣服都不及穿,就跑去開門。
鳳飄雨見他衣著單薄,說:“穿件衣服,我帶你去個地方。”
玲瓏山,坐落悠雪宮二十裡外,山峰綿延高聳,悠悠青草,草尖冒了一指半長,平鋪如軟席踏地,躺在上麵,彆樣舒適。
秦風高出鳳飄雨,為了與她平齊地躺在草地上,腿腳向下挪了又挪。側過目,鳳飄雨的容顏近在咫尺,他知道她生的美,隻是此時看,又有另一番美。
“小風,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鳳飄雨側過頭來,安靜地看著他。
“很普通的。”凡人的一生,不過柴米油鹽,生老病死,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我想聽。”鳳飄雨道。
他是不會拒絕她的。
秦風的聲音穩穩地道來:
我出生不久便被雙親遺棄,是我養父將我從狼窩救出來,與我養母二人將我撫養成人。我讀書不行,養父便湊了銀子,將我送到我們那裡最有名的道觀,讓我跟隨齊正師父,學習法術,除魔衛道,將來做一個對彆人有用的人。再後來,我的臉被毀,又受了重傷,為清婉所救。之後,就遇見了你。
秦風對清婉唯一的感激,就是讓他遇見了鳳飄雨。
“小風,苦了你了。”鳳飄雨憐惜地說。
“遇見你之前,不覺得苦,遇見你之後,曉得了甜的滋味,才覺得以前的日子有些苦了。不過,都過去了。”秦風眼望星河,表情平淡,無所謂苦。
一句都過去了,就將那些痛苦、折磨,輕飄飄地帶過去,這樣的秦風,讓人心疼。
“是啊,都過去了。以後的日子,有我護你,不會再讓旁人欺負你。”
四目相望,款款情意流蕩二人心間,她早已把他視為親人,而他,早已把她當作此生唯一的愛人。他永遠不會對她說出那個字,卻注定要用那一個字把自己拴在她身邊,心甘情願。無言的默契,就像風來了草一定會迎接,氣氛剛剛好,不微妙,卻很溫暖。
鳳飄雨忽然坐起來,遙指萬丈星河:“很久之前,我帶小包子來這裡,那日恰好遇上流星雨,不知道今日,還有沒有那樣的運氣?”
小包子是誰?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秦風沒有多想,隻是問道:“你有未了的心願?”
“恩,有一個。小風呢,有什麼心願嗎?”
秦風皺著眉頭想了想,卻發現實在想不出什麼來,他一輩子渾渾噩噩,碌碌無為,小時候隻求每天能吃上飽飯,再長大一點兒,希望自己能賺很多錢,給家裡二老換一個好一點的房子,被送去道觀後,又是希望每天能吃上飽飯,因為那裡的師兄們常常苛待他,做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飯,餓極了,觀裡的狗食都變得香了。後來齊正師父派他下山除妖曆練,他就希望遇上最不厲害的妖怪,抓回去交差,卻不想那次下山改了他的命運。他遇到幾個魔,受了一番非人待遇,還被他們毀了容,他們將他丟在蛇窩子裡就走了,那些蛇沒吃他,將他拖了出去,正巧碰上清婉和她的隨從,動手的事情是那個隨從做的,清婉公主隻是下了個命令:這麼醜的東西,帶回去給咕咕玩,他一定會喜歡的。自此之後,他在天界的生活,從一個玩物開始。做人的意誌日漸消磨,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他究竟是個什麼?是人嗎?卻活得豬狗不如。是畜嗎?卻有著人的感情,怕痛、怕孤單、怕黑夜。
“我現在已經很知足了。”秦風說。彆的願望,不敢有了。
“小風,你以後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鳳飄雨又問。
秦風想了想:“一個好人。”一個不像齊正師父假仁假義,表麵除魔衛道,私下卻坑騙彆人錢財的好人,一個不像清婉驕縱妄為,目中無人,用彆人的脊背擦淨腳底灰塵的好人。
“那你以後想做什麼樣的事?”鳳飄雨聲音平靜又溫柔,這樣的聲音,就像檀香一樣,讓人心境平和,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去感受,去更真實地麵對自己。
其實……
“我讀書少,又沒什麼本事,但我心裡,還是特彆想做一個對彆人有用的人,像我爹一樣,陋室安天下,即使家裡窮的揭不開鍋,也要把家裡的饅頭分一半給村裡的孤寡婦兒,然後再上山挖野菜吃。”秦風說著說著,就笑哭了起來,他趕緊擦乾眼淚。他小時候,總埋怨他爹多管閒事,現在卻覺得,他是一個那樣了不起的人。
“你想你爹嗎?”鳳飄雨扶上秦風的肩膀。
秦風點點頭:“想,特彆想。”
“相信我,你會再見到他的。”
凡間的歲月比不得天上,秦風在天界呆了數月,他爹隻怕已經去世了。鳳飄雨不敢告訴秦風這個事實,有個念想,總是好的。
一顆閃亮的光曜劃過去,鳳飄雨開心笑道:“小風,是流星。”
霽月晴空下,流星很清晰,嗖地一下過去,另外一顆又追過來。
“要許願嗎?”秦風捏著手心,有些緊張。
“我們一起。”鳳飄雨閉上眼睛,秦風含著笑意定定地看著她,慢慢地閉上眼睛。
鳳飄雨:我願,此生能再見小包子一麵。
秦風:我願,此生能完成我爹的遺願,做一個濟世安民的英雄。
在道觀的時候,秦風就收到了他爹的噩耗,他向齊正師父請歸回去見他爹最後一麵,齊正卻以為他想跑,不肯放他,秦風苦苦在他房外求了他一夜,仍換不來他一點兒憐憫。他還沒跑出道觀,就被人捉了回去,後來,他收到他爹的遺信,才知他爹沒見到他最後一麵,已經去了。信裡說,給他留了一點用錢,可他收到信時,隻有信,並沒有錢,他猜到,多半是被齊正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