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齊襄王在這風雨飄搖之際,於莒國那片被戰火洗禮過的廢墟上倉促登基。
天際烏雲密布,雷聲轟鳴,仿佛連天地都為他這搖搖欲墜的王國而哀鳴。四周,是百姓流離失所的哭聲,是敵國虎視眈眈的陰影,每一縷風都攜帶著不安與絕望。
然而,在這絕望的深淵中,齊國之光並未完全熄滅。
齊將田單,一介孤膽英雄,挺身而出,以非凡的智慧與勇氣,策劃了一場驚世駭俗的火牛陣。
田單借此奇襲,大敗聯軍,隨後勢如破竹,接連收複失地,直至光複七十餘城,齊國這才在廢墟中重燃希望之火,迎來了複興的曙光。
消息傳回齊國,舉國歡騰,而這份勝利的喜悅,卻如同利劍一般,刺向了魏國魏王的心頭。他坐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卻難掩內心的惶恐與不安,昔日助燕破齊的盟友身份,為求自保,魏王不得不放下身段,派遣中大夫須賈,攜帶著求和的誠意,踏上前往齊國的路途,而範雎,這位深藏不露的舍人,則以須賈隨從的身份,悄然隨行,暗中觀察著這一場外交風雲的變幻。
抵達齊國後,朝堂之上,氣氛凝重而緊張。齊襄王高坐於王座之上,目光如炬,直視著下方戰戰兢兢的魏國使臣須賈。
四周,群臣肅立,空氣仿佛凝固。須賈還未開口,便已被那無形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齊襄王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憤怒:“爾等魏國,昔日背信棄義,助紂為虐,致使我齊國生靈塗炭,國破家亡!今雖我齊國已得複興,但此仇此恨,豈能輕易忘懷?爾等此番前來,莫非以為幾句空話,便能消弭我齊人心頭之恨?”
言罷,大殿之內,一片死寂,隻有須賈顫抖的身軀和額頭上滾落的汗珠,無聲地訴說著內心的恐懼與絕望。
當晚,齊襄王便派人勸說範雎留在齊國,以客卿相處。
範雎跪下一禮義正辭嚴地拒絕道:“臣與使者同出,而不與同入,不信無義,何以為人?”
齊襄王的敬重如同遠山的輕霧,飄渺而不可及,而這份敬意在範雎的命運裡,似乎並未留下絲毫庇護的陰影。
回到魏國,權謀的暗流在宮廷的每一個角落悄然湧動,須賈的心中,嫉恨如同被烈火煆燒的鋼鐵,堅硬而冰冷。他精心編織了一張謊言的網,將範雎無辜的身影緊緊纏繞,指控其私受賄賂,叛國通敵,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魏齊,聽聞此訊,怒不可遏,下令即刻將範雎捉拿歸案。
夜色如墨,範雎被粗暴地拖出囚室,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而絕望。刑場上,火把搖曳,映照出一張張冷酷無情的臉龐,空氣中彌漫著壓抑與不安。
板子與荊條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淒厲的弧線,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範雎撕心裂肺的慘叫,那聲音,像是被撕裂的布帛,又似絕望中的野獸在哀鳴。他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浸透,緊貼在身上,每動一下都是鑽心的疼痛。
肋骨一根根斷裂,如同冬日裡枯枝被狂風折斷,發出清脆而慘烈的聲響;牙齒在重擊下紛紛脫落,混合著血水,散落一地,畫麵觸目驚心。
範雎的意識開始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與死神賽跑,疼痛與恐懼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緊緊束縛。然而,在這生死存亡之際,一股求生的本能驟然蘇醒。他強忍著劇痛,屏息凝神,讓身體變得僵直而冰冷,仿佛真的已經死去。
血泊之中,他靜靜地躺著,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唯有胸膛間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的頑強與不屈。
周圍的嘈雜聲漸漸遠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範雎的心中,既有對命運的憤慨,也有對生存的渴望。他深知,這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而他,必須用自己的方式,從這場死亡遊戲中逃脫,等待有朝一日,讓那些陷害他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夜幕如厚重的黑布,悄無聲息地籠罩了這座古老的城邑,寒風穿街過巷,帶著刺骨的涼意,似乎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不祥。
魏齊的府邸內,燈火昏黃,映照出一幕令人膽寒的場景。
範雎的身軀被粗暴地卷入粗糙的葦席之中,仿佛一隻被遺棄的野獸,毫無尊嚴地被拋向了府邸深處那陰暗潮濕的角落,一處平日裡無人願涉足的汙穢之地。
隨著葦席落地的沉悶聲響,四周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隻留下魏齊冷酷的笑聲在回蕩,他命令手下解開束縛,任由那具“屍體”在屎尿橫流的廁坑中緩緩滑落,每一下都伴隨著範雎心中難以言喻的屈辱與絕望。
範雎的雙眼圓睜,瞳孔中映出的不是死亡的寧靜,而是無儘的憤怒與不甘。他強忍著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惡臭與汙穢,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灼燒他的肺葉,但他硬生生地將那即將湧出的嘔吐感壓了回去,心中默念著生存的渴望。
四周靜得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夜梟啼鳴,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沉重。
範雎借著微弱的月光,從葦席的縫隙中窺視著外界,尋找著那一線生機。
範雎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不遠處,一名神色疲憊、眼神閃爍的卒吏身上,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範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在靜謐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吾雖命懸一線,但言出必行。你若能助我逃離此地,回歸家中,他日我範雎必有厚報,金銀財寶,任你取之。”
範雎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那卒吏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動搖。
卒吏的目光在範雎與不遠處昏暗的燈火間遊移,貪婪與恐懼交織在一起。
最終,人性的弱點占了上風,他暗自思量:這不過是個將死之人,若能得此橫財,何樂而不為?於是,他悄悄靠近,低聲應允,隨即轉身向魏齊的居所走去,心中已盤算好如何編造一個無懈可擊的謊言。
隨著卒吏的離開,範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這一刻的成敗,將決定他能否從地獄的邊緣被拉回人間。
酒酣中魏齊命仆人將範雎屍體扔到荒郊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