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個月消停了些日子,午飯後,西府徐娘子召邱姑姑過去,她心裡揣測不出是什麼事情。
隻是這個主兒眼明心慧反應又快,身邊還一個有著千裡眼和順風耳的丫鬟月薔,每每應對起來艱難,腳下像是生了千鈞重。
自打東府各院小娘一應用度不那麼隨便起,這月已經節流不少,不該是錢上麵的事情吧,想著想著便晃到了蟲鳴居門前,收起滿腹心事換上恭順的笑容進去請安。
“姑姑坐罷,看茶。”
垂珠拿了椅子擺在下首,結香奉茶,邱姑姑喝茶時悄悄的瞄了眼徐娘子,她正看棋譜對弈,臉上看不出喜怒來。
“找你過來是有樁事情要交代給你。”
慕歡一邊落子頭也沒抬的說:“我聽說你前幾日去跟何管家說要買人進來?”
“回娘子的話,這不是府裡有一批丫頭到了年紀回家嫁人,有些空缺,怕伺候主子們不周全,就想買些人進來。”
“月薔看了府上在冊奴仆的數目,雖走了一批,可我們也想了辦法裁撤下來一批,能頂到這些空缺上去。”
月薔將備好的名冊給了邱姑姑,說:“這上麵凡是用框圈起來的就是冗餘的,比起這次出去的丫頭數目要多,頂起缺來綽綽有餘。”
邱姑姑翻了冊子麵露狐疑,仍陪笑問道:“府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計,怎麼還冗餘出這麼多人?”
“這些都是東府負責采買的人,如今兩府並管,何必用兩套人馬,一齊買了就是,這些原本采辦的人,一部分裁撤掉補上空缺,豈不是又省了一筆采買下人的用度。”
大家庭裡專管采辦的差事可是肥差,曆來用的都是管家婆子的自己人,所以聽月薔這樣一說,邱姑姑心裡猛地一跳,忙說道:“大娘子,雖並府了,可是東府的人畢竟跟西府還分開住,東府管采買的人都了解各位主子的喜好,裁撤掉他們怕是要折手啊。”
“邱姑姑,你知道西府如何行采辦之事嗎?”
慕歡看都沒看她一眼,吩咐月薔道:“你給她講講。”
“西府的人隻管拿了單子奉命去采買,至於在何處采買,采買的品類數目皆不由
他們來定,王妃會安排人定期遴選京中信譽好的商戶,對這些鋪子也是優則入選,劣則淘汰,但凡出現彆家商號的貨品,賬房一概不支付,商鋪夥計按月將結算的單子送至賬房與采購單子做校對,邱姑姑啊,我們西府采辦的活計可是清水衙門,每一文錢那都是要畫押的。”
上個月用度超支,慕歡疑心東府下人們貪婪,吩咐月薔去摸摸情況,果然東院自己的下人就頗有微辭。
說東府的采辦富得流油,多少年來以次充好的事情屢禁不止,買回來的東西各房主子愛用不用,將克扣的錢揣進自己的荷包。
東西不好便月月剩下,那些餘下沒人用的胭脂水粉,針頭線腦,他們反倒拿出府去賤賣了,錢還是進了個人荷包,這一出一進,真是空手套白狼,東府的賬房成了他們個人家的錢莊。
怪不得為了攬下采辦的活計,那些婆子媳婦寧願給邱姑姑送去大筆的好處費。
都說貪多嚼不爛,東府這麼多年還沒喂飽這群惡鬼,各個腰粗的比主子都闊氣。
正是東院的燈下黑,慕歡才決心裁撤掉東院的采辦,歸並到一處去管,治家猶如治國,沒個章法沒個寬嚴豈不是亂了。
聽月薔這幾句話,邱姑姑是聽出畫外音了,怕是主家知道她們暗處的勾當。
因為有貓膩,所以她不敢造次,隻能陪笑著說:“大娘子,各房偶爾要個稀罕的脂粉釵環,我們也得給買不是,那這錢賬上怎麼算?”
“每月不是有申請嗎,批了就給買,隻是西府擇選的商鋪,買來的東西,王妃都能用,誰還不能用?若是個怪的人要個怪的物件兒,自己用私房銀子去買就是。”
月薔懟的邱氏一個字再沒敢有。
“你去照辦吧”,慕歡嘩啦一聲將手裡的棋子都扔進棋盒裡,“還是那句話,若有不服的人隻管來找我。”
邱氏出去後迎了風才發覺自己已經嚇出了一後背的汗,風一吹渾身發冷,怎麼她就對東院這麼了解,也沒見她過去,也沒見她塞什麼要緊的人,竟摸得一清二楚。
心裡不禁忐忑起來,想著這采買的事情恐是第一遭,日後說不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這徐娘子嘴上說事事依仗她,東府教給她打
理,如今才兩三個月,她手裡撈錢的耙子被收走了好幾個,不由得心裡不滿起來。
邱氏去了,月薔喝了一大盞子水,剛才敲打她浪費了不少口舌,“娘子,這邱氏滑不溜丟像條裹了油的泥鰍,要不將她尋個錯處罷免算了。”
“真是氣話”,慕歡看著月薔笑,“她在婆母身邊幾十年了,樹大根深,你彆看她一副好拿捏的麵孔,那是邱氏會做人,小錯處可扳不倒她,派你這樣性子急的,還不得天天吵得雞飛狗跳,怎麼不知道強直易折的道理。”
“那今日咱們不還是得罪她了?”
“是啊,所以晚上你親自送些東西過去安撫一下,好歹也是管家娘子,不能太沒麵子,東府那渾水叫我去,我才不去趟呢,且我現在還沒踅摸到堪用的人。”
“那奴婢把前兒得的崖山蜂蜜給她送去一小罐,如何?”
慕歡拿眼睛斜她一下,“是你饞了,想喝那蜜吧。”
見月薔掩嘴偷笑,慕歡便說:“左右也多,喝不了放陳了怪可惜,你給她裝一罐,自己再收一罐。”
“謝大娘子賞!”
“你去也不要白去”,慕歡叫住要去取蜜的月薔,“采買的事情算是摸清了,還沒有萬事大吉,東府下人過多這事兒還沒摸清,我下了決心,年前一定要解決,隻是有了這件事他們就會警惕起來,不像以往對咱們不設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