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剛過十一點, 窗外一場暴雨洶洶來襲，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水擋去了城市夜景。
緊閉窗門的公寓內依舊平靜無聲，如同被隔絕成另一個世界。
蘇漾將剛整理出的一個行李箱合上, 站起身。
她站在臥室中央, 轉頭環顧了一圈這個近兩年被她勉強稱為家的地方。
打算帶走的竟也隻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她常年在外拍戲，這裡回得不多。
尤其是近一年, 更常常隻是回來落個腳, 休息幾天就走。
所以現在一看，絕大多數都沒有被帶走的必要。
包括衣櫃裡很多她根本一次沒穿過的衣服。
網上都說她嫁了個假豪門，什麼好處都沒撈到, 被穆季揚各種苛刻，全靠自己拍戲賺錢。
其實不對。
穆季揚再不好，也隻是對她冷暴力, 但他沒有那麼摳。
她的衣帽間裡每季都有最新款的大牌成衣送來，平時生活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待遇。
彆的女明星參加活動的禮服都靠自己的咖位找大牌借，而她, 隻要她想，各大頂奢線可以隨她挑。
周蜜總說她想不開，沒必要幫穆季揚省錢，反正怎麼做也不會讓他改觀，倒不如方方麵麵都當好這個豪門闊太。
一個合格的貴婦不僅可以配合老公的生活工作需求，更可以配合老公如何消費掉夫妻共同財產。
偏偏蘇漾並不想當這個貴婦。
她不是為了給穆季揚省錢，或者為了自尊故意證明給他看。
她單純隻想和這個塑料老公將界限劃得更清楚一點。
當初結婚隻是為了蘇家，除了依仗穆氏她彆無選擇。
所以穆季揚需要她時，她可以配合做個完美的穆太太。
但其他時候, 她想讓自己的工作生活能儘可能減少穆季揚這個標簽。
因為相比穆太太這個身份, 她更希望她隻是蘇漾。
蘇漾拖著行李箱從臥室往外, 順便給周蜜發了一條微信：【我離婚了】
周蜜的反應很淡定：【知道了，正要找你。可能，全世界都知道你離婚了……】
蘇漾：【？】
她望著手機屏幕，迷惑地皺起眉，另隻握在行李箱拖杆的手也跟著停下來。
她今天才拿到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小時前穆季揚才簽的字，正式的離婚手續還沒辦。
穆季揚就這麼迫不及待公布了？
其實按她原本的預計，這份協議的細則還需要一段時間的商討才能定下。
她都沒指望穆季揚真會這麼利索的簽字。
不是因為會覺得他舍不得離婚，而是豪門聯姻牽連甚廣，離婚之前勢必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
蘇漾都做好了來來回回個把月的心理準備，結果事實比她想象中還要順利。
被觸怒的男人看都沒看協議細則就簽下了自己名字然後將筆甩到一邊。
那速度快得仿佛這份協議燙手。
她當時多問了一句，“你不需要再仔細看看？”
穆季揚冷笑著反問她，“怎麼，你後悔了？”
蘇漾當時沒說話，迅速收起他簽好的協議作為給他的回答。
而他的臉色毫無疑問更差了。
就差沒明明白白告訴她，她一定會後悔的。
畢竟是個被她拒絕都不肯麵對的自大狂，怎麼可能容忍這種事又一次上演。
他這種自大自傲的男人，隻能接受自己不要彆人，卻接受不了被彆人拒絕。
蘇漾：【嗬，我就知道他簽字那麼爽快肯定沒那麼簡單。協議不好好看，心裡就想著怎麼公布】
蘇漾：【狗男人指望我後悔，做夢吧！】
周蜜：【？？？】
周蜜：【穆季揚泄的消息？[怒]】
周蜜也不知道網上怎麼突然傳出這種流言。
她作為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的進度到哪兒了。
誰的消息還能比她快呢？
就剛剛那麼一會，她的電話差點被媒體打爆。
全是來問蘇漾是不是跟穆季揚離婚的。
雖然周蜜心裡超級想告訴他們，沒錯，而且就是蘇漾踹了那個狗男人。
但事情還未塵埃落定她當然不能提前說。
不料，還來不及問蘇漾談得如何，蘇漾就發來了離婚的結果。
媒體竟是真的拿到了比自己還一手的消息。
周蜜：【嗬嗬，我說怎麼媒體知道得那麼快，都不給我們團隊一點準備公關稿的時間嗎？】
周蜜：【大晚上民政局都關門了，手續都沒辦完吧，這麼急著公布是趕著去二婚嗎？[微笑]】
蘇漾：【[微笑][微笑]那就這樣吧，讓團隊連夜寫篇稿子準備官宣，明天上午我就找他去民政局，一分鐘都不拖了】
蘇漾回完微信，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公寓，嘴角冷冷勾了一下。
拖著拉杆的手順勢一收，頭也不回地走了。
*
深夜，傾盆暴雨還在繼續。
夜空像是被閃電撕破了一道口子，讓整個城市模糊在雨幕之中。
趙禾配合警察的一係列調查後，才發現背後早已冷汗涔涔。
初步的調查結果，這是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
糟糕的天氣，維修的路段，還有反應莫名慢了半拍，沒有及時避讓的老板自己。
他接到消息的時候，穆季揚已經被送到醫院搶救。
趙禾站在醫院走廊，人還有些不真實感。
不敢相信老板又出事了。
也不知道該說他是真的車技太爛，還是人生多災多難，跟開車八字不合。
三年前那次事故後，老先生就儘可能不讓他有太多自己開車的機會，去哪裡都給他配備最穩妥的司機。
然而趙禾也不懂，為什麼今天這大半夜的，老板會不顧下暴雨跑出來自己開車。
明明是該在家休息或者工作的時間，沒有什麼其他的事需要他出來親自跑一趟。
因為身份使然，穆季揚車禍的消息還不便對外公布。
趙禾再三跟警察強調以得到保證。
等到他緩過神來，第不知道多少次打蘇漾電話時，依然打不通。
考慮到蘇漾生病，又是大半夜的休息時間，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的趙禾判斷她已經睡了。
因為派去公寓那邊親自通知蘇漾的人連大門都進不去。
趙禾心急如焚。
平時穆季揚有什麼大事小事，都不會通知蘇漾。
但這是性命攸關的事，蘇漾作為他法律意義上的伴侶，有必要第一時間知道消息。
尤其是醫院隨時可能需要家屬簽字。
等到用密碼打開公寓大門的人告知他蘇漾不在公寓時，趙禾徹底懵了。
他明明確定過，蘇漾因為生病給節目組請了假，今晚不回節目宿舍。
他猜蘇漾至少今天是沒其他工作的。
所以她還能在哪兒？
趙禾情急下隻好給她經紀人周蜜打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趙禾：“……”
他有蘇漾團隊的聯係方式，但眼下穆季揚沒醒，他也不敢對隨隨便便的人說實話，除了讓幫忙催一下蘇漾回電話，其他做不了什麼。
可顯然這個時間，沒有幾個人理會他。
他隻好打開微信，準備給蘇漾留個言。
趙禾：【太太，老板剛才出了車禍，正在醫院搶救】
蘇漾：【蘇漾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趙禾：？
*
一場暴雨在清晨時停了，空氣中仍舊是濕漉漉的味道。
蘇漾昨天從禦海天地搬走，暫時去周蜜家睡了一晚，今天便準備回去繼續錄綜藝。
人還沒出小區，周蜜看著消息便一聲嗤笑，轉頭對她說，“這個趙禾真是儘職儘責，我拉黑了他，他還通過我助理找過來，讓你給他回個電話。”
蘇漾戴上墨鏡，嘴角不悅地下壓，“回電話乾什麼，讓我配合離婚的說辭？”
她昨天將除了穆季揚父母之外，所有和穆家有關的人都刪了好友。
如果真有什麼必要的，需要統一口徑麵對公眾的事，趙禾自然可以聯係到她的團隊。
離婚就該離得乾淨利落，她連溝通都想扔給第三方。
“說是急事，又不說是什麼。”周蜜看著消息，敏銳讓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猶猶豫豫問，“要不……你就給穆季揚回個電話？”
蘇漾笑了，“不想說那就彆說了吧。讓他放心，最後這點薄麵我還是可以給他們穆總，兩年都這麼過來了，豪門棄婦我可以演到底。”
周蜜：“……”
周蜜點頭，開車時又望著蘇漾略顯憔悴的臉，“你這個臉色，不用演就是棄婦本婦了。昨天折騰什麼搬家，不然還能多睡幾個小時。”
蘇漾不在意地笑笑，將頭上的棒球帽壓低，“離都離了，就迅速乾脆些。換個跟穆季揚沒關係的地方，我睡得更舒坦。”
周蜜沒再說什麼。
然而剛將車開出小區，蹲守在外麵的一群記者像不要命似的圍了上來。
“蘇漾離婚了嗎？”
“有消息說蘇漾和穆季揚已經離婚，請問是真的嗎？”
“昨天連夜搬家也是因為離婚嗎？”
“蘇漾說兩句吧！”
“請問你們離婚的原因是什麼？”
周蜜車子被圍堵得水泄不通，想要開出去還要賭一把這些記者肯不肯讓。
然而麵對數十台攝影機，她隻能認慫地越來越慢，最後被迫停下。
一時失策，保鏢也沒有準備到位。
周蜜心煩意亂，乾脆車門車窗全鎖緊了，就跟他們在這兒耗著，然後給小區保安打電話來救急。
“你昨天被跟車了吧，連我的住址都能找到。”周蜜望著窗外肆無忌憚拍窗的狗仔，“還有很多沒下限的媒體，跟我們沒有合作的。”
蘇漾本來生病就沒徹底恢複，昨夜也沒睡好。
現在還沒出門就被記者團團圍住，整個人心情極差。
穆季揚到底想乾什麼？
這就是他所謂的急事？
聽著周蜜在旁邊聯係小區保安的功夫，她閉了下眼，將內心的煩躁努力壓了下去。
等到周蜜剛掛電話，準備讓她安心再等一會兒，便看到蘇漾自己按下了車窗。
車窗緩緩下移，立刻有鏡頭衝過來懟著她臉拍。
甚至幾家媒體為了搶好位置，差點相機都拿不穩，就差沒當場打起來。
爭先恐後的提問聲一個比一個高，無數的聲音雜亂地穿過耳膜。
蘇漾側過臉，摘下墨鏡。
她沒化妝，原本明豔照人的那張臉顯得蒼白憔悴，就連唇瓣都沒什麼血色。
而那雙網友眼中顧盼間就能勾人的眼，此刻更是落寞無神，仿佛人生受了重大打擊。
周蜜來不及關窗，聽見她清晰平靜的聲音，“離了，謝謝大家關心。祝他以後幸福。”
“……”
*
車子在街道上一路疾馳，確定甩開了記者，周蜜才心有餘悸按了按胸口，“我說……你能不能下回跟我商量下。你們離婚證還沒拿，工作室也沒官宣，突然就自己回應，太衝動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的……”
蘇漾手指把玩著拿下的墨鏡，心不在焉地說，“沒那個萬一，我就是不想有什麼意外了。”
周蜜睨了她一眼，“……你不會是擔心趙禾急著找你是因為穆季揚反悔了，所以直接讓他沒有反悔的餘地？”
“我沒想那麼多，就是怕節外生枝。”她將窗子開出一條縫隙，讓風輕拂在臉上，“再把剩下的手續辦完，離婚證拍照發微博，我就專心去訓練了。”
蘇漾說不上為什麼突然衝動。
大概這就是她唯一能對他這些騷操作的回應。
她沒有後悔，也不會後悔的。
“不過我想了想，如果穆季揚想反悔，那把消息放給記者的不是他吧。”周蜜撇了撇嘴，“而且這些人裡，大半都是沒底線的小媒體，隻想要勁爆的新聞，會怎麼寫我們很難掌控。穆季揚不會這麼損吧？”
蘇漾搖了搖頭，“除了他還能有誰，有幾個知道我們離婚的。”
周蜜沉默。
她又說，“我隻想知道，民政局開門的時候他能不能及時到。你回個電話給趙禾，讓他確定一下吧。”
周蜜這才不多想，撥通這個躺在自己手機黑名單的號碼。
趙禾一接通，火急火燎的聲音，“您總算回電話了，太太呢？”
周蜜輕笑：“還有什麼太太，你們家穆總已經沒老婆了，趙特助難道心裡沒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