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1 / 2)

千秋之改 zz星夜 13540 字 3個月前

八環崗裡,蕭壬聽聞消息,欣喜若狂。

“她在哪?”蕭壬自己解開鎖鏈,掃了掃灰,整理整理衣裳,像是立時要出發的樣子。

“王兄,你先彆急,她的性子不似從前,姓名也不同,隻是長得相似。”蕭雲看他那小孩樣語重心長地說道。

這邊三兩除下收拾好行李,兄妹兩人出了八環崗,蕭壬設下結界。蕭雲在一旁看著,她道:“你我先找俞苧夜吧,她們比較了解狀況。”

“那她們現下在何處,你可知?”蕭壬大功告成之後大步流星向前走,蕭雲趕緊跟上,“我不知。”“那便,咳咳,先去找那位你說的姑娘吧。”蕭壬自己先不好意思上。

“兄長,這不妥吧?”蕭雲話到嘴邊又收回去,許久沒見王兄這麼輕鬆了。

兩人到了錦蓉坊前,天已經暗下了,店也閉門。

兩人欲行偷偷摸摸未果,轉而在客棧住下,坐定休息。蕭雲便將近日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蕭壬聽。

蕭壬苦笑道:“王家,我們還得罪得少嗎?隻是今後需更加小心罷了。你找人可有了線索?”

蕭雲搖頭,滿麵愁容。

“興許便在王家,你卻繞了許多彎路?”蕭壬道。

“我曾趁他們過節放鬆警惕,潛入王家,並無發現隱塵的氣息,隻能講他們藏得太好。”蕭雲道。

錦蓉坊裡,魏蔻蛾繡完葉子亦要休息了,燭火雖亮,卻傷眼睛,在一著不慎,便毀布料。

繡娘也都休息,她娘又捎來信,說,要晚些再回來。一個時辰前剛送走信差。

整家店靜悄悄的,院子裡的綠寶樹隨著風搖曳著,那是她母親不知從多遠的地方弄來的,嬌貴得很。聽聞它寓意著幸福平安,魏蘇雲喜歡得不得了。

“這兩棵可是她母親的寶貝……”魏蔻蛾嘴裡念叨,她今下是要管賬,管飯,整天忙上忙下,娘,你還回不回啊!她心裡哀怨。

夜來多思,她不經想起歐陽雨澤的一些問話,雖平常閒談,卻總透著古怪。問懂不懂醫,又問上祖上家底,莫不是與竇老頭有什麼關係?不會,竇老頭怎會舍得花錢來打探,消息呢?

最為詭異的是,問及對妖有什麼見聞,這……不過他像是道上的人,隻是……

她在庭中踱步,衣裙隨著風,走姿擺動,衣裳用的布料,是店裡最暢銷的上佳棉布,乃店裡的招牌,雲鍛則是鎮店之寶之一。乾草灰之布上刺滿了楓藤,一些大葉子上還帶著透明琉璃珠如同露珠一般。

全包的發髻,於左邊還垂下一片秀發,發髻複雜卻便於乾活,幾點珠飾之外還簪著一支鑲嵌尋常綠寶石的銀流蘇釵,耳垂墜著相應顏色的琉璃珠銀鉤耳環。

脖子間環著一條軟瓔珞,紅琉璃珠排布底下墜著一小塊銀杏葉狀粉岫玉。

她還有一件粉紅,繡著桃花的衣裙,平回便交替著穿,外加一件輕便的尚佳麻布細袖衫裙專門乾活穿。再多好看的衣裳也是過節時候穿,如今來看,魏蘇雲都不打算回來,這中秋節便她一個人過了。

魏蔻蛾坐下盯著那一片片綠油油的盆栽,陷入深思,醫術?早前看過幾本按摩秘籍來伺候她老娘,可這算什麼……忽地她震住,眼睛失神,一個片段浮現……

這天,邱笗?打開門要去挑水,挑著擔子走不到幾步,看到一男子倒在地上,身高八尺,身量魁梧,一身衣裝很是氣派,卻不見真容,是張極模糊的臉。

她叫了幾聲,那人似乎有了意識,清醒過來,她趕緊連扶帶拖加拽給人弄進門,然後診診脈,翻翻醫書尋找對策,許久她似乎想出對策,給人喂了口水,便到竹筐裡找對應的草藥。

魏蔻蛾這邊看著也無動作,她盯著那張模糊的臉,突然極力想看清他的臉。可卻驟然驚醒,她隻覺著身上涼了半截,頭痛欲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垚縣中,?濛家裡,屋子裡已經收拾出來,從一個門框加上放下竹簾作為屏障。此時還未到入睡時分,兩人坐在門檻上納涼。

“距離中秋也就不到一旬,據說中秋可是團圓的日子,你不回家去嗎?”俞苧夜問道。

歐陽雨澤癱坐在地,聽她之問來了精神,道:“我無家可歸啊。”

?濛亦過來湊熱鬨,她坐俞苧夜旁邊,問道:“你具體說說家裡的情況唄!我們都很好奇。”?濛說著看向俞苧夜,她看著他點點頭。

歐陽雨澤雙膝並攏,雙手扣在膝蓋處,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爹是個道士,但他一直希望我走科舉路,可惜我不爭氣,不如他的願。”

談話間,李沉亦湊過來,“你們閒談什麼,我能聽嗎?”

“你想聽便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歐陽雨澤道,“五歲那年,我母親患病離世,在那之前父親很忙,家裡的瑣事以及外頭牽扯進來的事都是由我病弱的母親處理的,她是帶著幽怨病痛離世的。”

“哈,這這,歐陽宇屏還算人嗎?他在外界的說法不是一直追思亡妻,癡情啥的……”?濛不可置信道。俞苧夜覺著奇怪那他父親當時在做什麼?她直搖頭。

李沉不太能理解這種事,但還是垂下頭,直到?濛發問。

“癡情?這便是他身上最矛盾的點,這也是我與他決裂的主要原因。”歐陽雨澤道,“歐陽道長他將母親對他冒進涉險而擔憂,不故家裡母子安危,對妻子的關切和需要,從無回應,不願歸家亦不敢歸家之恨全數拋之腦後。更有禍水東引,責怨到我身上。

他抓住母親希望過平常的日子,歐陽道長覺著平常便是走科舉之路,金榜題名,他將它加注在我身上,但他自己不通經綸,他兒子比他還差,‘不求上進’。他要我一月將數百篇名篇背得滾瓜爛熟,其中還不閥有些怨懟官場歸隱山林,還有些寫景抒情讚歎大好河山,更甚的是還有豔辭。”

歐陽又頓了頓,道:“諸位,我並非說這些詞賦不好,隻是這與他所想的為官做宰相距甚遠。我點出來隻是想說,他根本不知概意,甚至連上麵的字都不識幾個,隻知道一股腦地塞給我,還時常鞭策,家規伺候。”

三人沒人打斷,都是全神貫注地聽著。聽到此處,李沉似乎亦漸升怒火,相較而言,自己的父親雖是農夫卻明理太多。

“他很快發現這樣行不通,在他對我一通打罵之後,總算用腦子思考。他給我請了一位老師,那位夫子學才平庸,隻是貪圖他的錢,不過我倒挺樂意的。他將我交給那位夫子,自此便當起甩手掌櫃,詢問學程,亦隻是偶爾問問夫子。自此七年,可以說是相安無事,隻是我很少見到他,他富貴了和他剛起家那會一樣‘忙’。”

“癡情之談,我持否定之論。”歐陽雨澤說道此處淚眼朦朧,“父親大人雖無娶妻納妾之意,但他留戀紅塵歐陽家大半人知道。十二歲時,便是五年前,是我第一次撞破他的好事。”

“父親另有新歡,此事我無從乾涉,隻是他們便當著我的麵,父親醉醺醺的,他喝醉嘴上沒了把門,我不過是討他嫌的逆子,他對我之態連下人都要勝之。

兩人你儂我儂,說著些汙言穢語。此與父親先前在我這所表全然割裂開來,我一時茫然不知所措,過會才吐幾個字,你飲醉酒,便可全然不顧母親嗎?”

歐陽雨澤至今憶起仍然微微顫抖。“歐陽雨澤,多言不過勾起傷痛,你且緩緩,今後有緣再詳細說來。”?濛亦無力從未見過此種場麵,隻能勸慰道,李沉亦頻頻點頭。

俞苧夜輕微點下頭,方才聽著雲裡霧裡的,此時她再不明白便連三歲小孩尤不如。可她挺想了解下文的……

夜長長,此時才算天黑,正是初更。歐陽雨澤正襟危坐,鄭重道:“不止於此,尤有更甚之事。父親聽清我的質問,十分不屑,語氣刻薄,他道,你母親還不是你害的?我當時一直公事纏身,如不是你不孝,阿栨怎會拖累壞身體?”

“他雖醉,可出手極快,一招將我打倒在地。又立時轉換姿態,安撫他的情人。那女子臨走時還瞪了我一眼,他倆走後過會,才有人敢過來扶我。”歐陽雨澤說到後麵聲量漸弱,難掩愁思。

他話還沒說完,?濛已然跳起來,“那有這樣的父親,若不是我打不過真想去揍他!”她說著比劃拳頭,歐陽雨澤亦看向她,?濛的熱情好像永遠用不完,跟個熱心大姐一樣。

李沉恍然間腦子浮出一問,其實這一問也是誰都能問得出來,隻是由他問出帶著明顯地個人色彩,他問道:“後續如何?他覺察你不習正事,偏學道,你們因此徹底決裂是不是?”

歐陽雨澤也不悲不喜起來,他感覺自己現在像說書的,還是頭回如此受歡迎,且是真心實意的。“不錯,他有一天從我案頭的一本書裡,發現一堆黃紙,我當時寫的道符隻能算黃紙。

他雷霆震怒,對夫子一陣盤問,又提審下人,待我知道時已然看到,下人們被罰跪,而我的珍藏寶貝悉數儘毀。說來可笑,對於此事他從來隻覺著我頑劣,瞞天過海,而從不覺得是他自己疏於管教。”

?濛總覺得他說的場景她好像見過。李沉忍不住感慨道:“恕我直言,家父比及令尊於教子之事強上百倍。”

“我聽兄台一提,不經心生好奇,不知貴居何處?”歐陽雨澤眼睛閃過一線光。

“寒舍便在青城山附近,明日我便要啟程,歐陽兄若有意可隨我一同前去。”李沉熱情好客道。

院子周圍,黃發垂髫,青壯之人皆已入睡,隻剩這院子四個大人還在閒談,李大娘家大廳還給李沉留了燈。

花食樓廂房裡,蕭壬輾轉難眠,他不知明日如何麵對那人。笗?之死與我難脫乾係,我……他思來想去,眼淚打轉,若她尚活在世,他何必再去打攪人家平常日子。

他又想起虎族,俞苧夜沒失憶前打趣他虎大王這稱呼過俗,可如今他又算哪門子大王,這些年他失去得太多。蕭壬用被子包住自己,無聲痛哭。

俞苧夜覺著一點奇怪,她向來角度清奇,“你父親發現那些寶貝尚需時間,更何況處置下人?你不可能渾然不覺,你當時不在家中?”

“不錯,我在柳家彆院,同柳不懷談論道學。”歐陽雨澤如實交代,時過境遷,他四年不曾到柳家,竟已紊亂至此。

畢竟是允城四大家族有聯係,也正常,苧夜不會多想吧,?濛想著看向俞苧夜,又想起他們被柳家追殺,一時有些奇怪,不過俞苧夜不曾發作,她擔憂之心回歸正位。

他見她沒啥異常,接著道:“我們父子的矛盾已然擺在明麵,他對於毀壞我的東西不覺有愧,對於我之質問不曾退讓。我們就此僵持一年,外界聽說打心裡覺著我學道沒啥不對,想必是學藝不精。他們反倒去安慰他,”歐陽雨澤說著氣得往腿上一錘,?濛和李沉忍不住想笑,但很快眸色便暗下來。

他對於珍寶被毀之仇,過世不休,儘管那些個鐵劍,桃木劍,量身定做的道袍,還有第一張起了一點作用的道符。

“他為了驗證我學得不成給我立下一個賭約,我成了,讓我學,不成便老實讀書,縮減用度,那錢數連包吃包住的家奴一月的例錢都不及。”歐陽雨澤道,早前善心泛濫總是力所能及幫扶他們,但現在人家雖然上不了桌,日子卻是過得有滋有味,比他好多了。

他用左手撫平右手擰成的拳頭

省衣省吃,無非是為了不讓他有閒錢搞那些物器,省衣,歐陽雨澤無意見,但吃食一省,人還在長身體,時常餓肚子。更加惡劣是,歐陽宇屏自從領過一個回家後,知歐陽雨澤的反應也就沒啥顧慮,偷偷摸摸往家裡帶,入了家門便“光明正大”起來。

父親這般對待,那些人更不會給他好臉色瞧,歐陽雨澤時常“擺不清自己的位置”而被減免一餐。自此,所謂癡情,除了府中那塊牌位,隻怕無一處有表。

歐陽雨澤在自己家中中,被歐陽宇屏的情人們瞧不起;被某些刁奴瞧不起,成了歐陽府裡最有尊嚴的“乞丐”,事實上他也的確討過,隻是沒人把當乞丐罷了。

精神和肉體雙重折磨,他反抗之心愈加強烈,讀書是不可能的,與其在這受氣,還不能學道,還不如上街乞討,至少自由,呸呸呸,是曆練。

這些事歐陽雨澤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毫無懸念,我自然是輸,那賭注如今來看於我依然是不可完成的。僵持一年,我決定離家,”歐陽雨澤不禁低頭,很是惆悵。“起初尚能聽到有人打聽,而來四年,再無半點回音,父子之情竟淡薄如水,匆匆奔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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