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和狗卷棘隻感到眼前一花,就看著一個披著黑色羽織的身影匆匆出門。
搶先了熊貓和狗卷棘一步的正是福澤諭吉。
江戶川亂步的不見蹤影也讓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大為頭痛。亂步倒是還算聽話,應該不會在沒有社員在的情況下擅自亂跑,但是想到青年十有八九也在外麵,銀發劍士又忍不住擔心起來。
江戶川亂步從小智慧過人,福澤諭吉從不懷疑他智謀上的天賦,但是青年的體術和身體素質就不敢恭維了。
剛才出去的那個少女絕對是體術上的一把好手,又正在氣頭上,那個頭發愛變色的咒術師應該也有什麼特殊的術式,兩人的關係看起來也不錯,福澤諭吉倒不是很擔心偵探社會出什麼命案。唯獨江戶川亂步,好奇心重,要是在圍觀的時候不小心被誤傷就麻煩了。
隻是疏鬆的沙地對於穿戴著木屐的男人就不太友好了,身為武士的風度,又沒法讓他在兩個孩子麵前光著腳,好在他平衡能力不錯,磕磕絆絆了兩步便適應了地形,在彩色沙子上行走也算是如履平地。
一出門,福澤諭吉就看見剛才的少女握著一把造型奇怪的刀站在前麵。
越過禪院真希的肩頭,福澤諭吉終於看見了他剛才一直在操心的對象。
穿著偵探服飾的青年和一旁的獅子少年玩得正歡,兩個一見如故、孩子氣的人對於自己怒火即將來到臨界值的監護人們的到來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武裝偵探社員工辦公區的場景可比泄漏到社長辦公室的那些要壯觀得多,也更讓人血壓升高了。
厚厚的一層各色沙礫滿滿地堆積在了整個大廳內,如果不是偵探社的大門正關著,大概都要湧進樓道裡了。
辦公桌都被淹沒在沙子下麵,隻有牆角的幾個裝著案宗的櫃子可憐兮兮地露著個櫃頂。
唯一幸免遇難大概就是專門用來保管偵探的粗點心和汽水的櫃子了,那一塊地方被人為地刨出來,正櫃門大開,裡頭的不少粗點心都不翼而飛,而獅子少年和青年偵探的身邊則多出了不少零食的包裝袋和一個個被取出了玻璃彈珠的波子汽水瓶,是誰乾的簡直一目了然。
看到這裡,即使冷靜如福澤諭吉也不免拳頭硬了,對江戶川亂步零食的節製在現在居然毀於一旦,讓他直接怒火中燒。
前方的少女感受到了他的到來,轉過頭,兩個同樣摩拳擦掌準備教育自家熊孩子的人對視了一眼,忽然詭異地達成了共識,禪院真希默契地向旁邊讓開了一點,給壓著怒火暗中觀察的福澤諭吉騰了點地方。
隻是單單就看見兩個孩子氣的家夥搗蛋,員工辦公區居然一個社員都沒有,可就奇了怪了。
偵探社的幾個女生們剛才輪休,一起去逛街了,福澤諭吉是知道的,沒有出現倒可以理解。
隻是本該上班的幾個男社員也沒有看到,就連被福澤諭吉寄予厚望、人也異常靠譜的國木田獨步居然也不見蹤跡,這讓銀發劍士的心裡多少有點納悶。
江戶川亂步是早在社長和那群東京來的小鬼聊起任務的時候,就悄悄地與自己剛認識的朋友一起溜走的。
剛才在便利店和格勞格拉曼見麵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就覺得少年絕對和自己有共同話題。
被放置在一邊的兩人立刻迅速地熟絡起來,同為粗點心和波子汽水愛好者,又在玻璃彈珠收集上達成了完美的共識,彩色獅子和綠眼貓貓幾乎是一拍即合,暗搓搓地就在監護人們的眼皮子地下溜出了辦公室,還不忘悄無聲息地把房門帶上。
“要一起玩沙子嗎?”
這句話正是造成後來一切的罪魁禍首。
亂步剛開始想到社長嚴厲的表情,還有些猶猶豫豫,但看見那些五顏六色的沙礫從名叫格勞格拉曼的少年的掌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之後,就把一切關於自己悲慘未來的猜測戰略性忽略了。
比彩虹的色彩更絢麗多樣的沙子瞬間鋪滿了地板,並穩步上升,一點一點地沒過椅子腿和桌子,再向著淹沒那些對於亂步而言過於無聊的案件文件進發。
和青年瞳色相同的綠色沙礫是從亂步身上滑落的,也是是他負麵情緒的具現化。宛如綠寶石的粉末一般閃閃發光的沙礫數量不多,但也直接把小偵探整個埋沒,不過江戶川亂步卻沒有掙紮的意圖。
在這片沙海之下,他依然能夠自如地呼吸,這個有趣的年輕咒術師的術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之前因為推理被打斷而產生的一點點怨氣像絲絲縷縷的蠶絲一般被緩緩抽離,格勞格拉曼沙子裡的溫度是一種熱乎乎的,擔憂不至於讓人灼傷的溫度,有一種溫暖又好聞的陽光的氣味,讓江戶川亂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親曬過的被褥,和許許多多的其他的開心的事情。
如同上次在高專時格勞格拉曼施展咒術那樣,小偵探也獲得了和夜蛾正道同樣的體驗,這是場無害的精神治療和快樂之旅。
綠色的沙子越積越多,眼看亂步就要被完全被埋沒,一隻健壯的胳膊立刻就把他提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的地方。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超開心!”
把自己頭發也變成了和新朋友的眼睛一樣顏色的大獅子興衝衝地和青年分享著自己的快樂,如果他是犬科,大概身後的尾巴已經開心地搖成了電動的。
這副傻乎乎的模樣讓江戶川亂步都有點想摸摸他的頭了,忽略兩人身高的差距,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格勞格拉曼雖然有些困惑,不明白為什麼連剛認識的摯友都喜歡摸自己的頭,但也許是被同學擼多了而產生的肌肉記憶,身體快大腦一步地彎下腰,讓比自己矮上許多的青年撫摸,意識到這一點後,少年立刻露出了混雜著不好意思和享受的糾結表情。
難怪格勞的同學都很喜歡摸他的頭啊,手感確實超級不錯呢,不愧是名偵探看上的摯友。偵探一邊摸著軟乎乎又炸毛的綠色大貓頭,一邊高興地想著,顯然是對於自己交朋友的品味非常驕傲。
“亂步,我們去堆沙子怎麼樣!”
進行了一會兒雙方都而非常愉快的擼貓時間,獅子少年就有些急切地建議道,對於他這種對運動量需求比較大的獅子來說,玩耍勢必是比安靜的順毛時間要更具有吸引力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新朋友分享玩沙子的快樂了。
“好啊。”亂步也眼饞那些閃閃亮亮的彩色沙子很久了,他上一次玩沙子的記憶還是小時候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海邊呢。
乾脆讓社長把下一次的武裝偵探社度假的地點定在海邊好了。剛剛堆完了一個大工程的亂步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暖呼呼的沙子上時暗暗地想,體力不好的他已經有些疲倦了,躺在沙子上幾乎一動都不想動,而身旁的獅子少年還是一副激情滿滿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體力怪物。
躺在沙灘上,喝著喜歡的波子汽水,一抬眼還能欣賞道自己的傑作,簡直沒有比這更讓人心曠神怡的事情了。
紫色的彈珠被偵探嵌進人像沙雕的眼眶裡,江戶川亂步仔細端詳著自己堆的社長,仍然有些不滿意,又把白色沙子糊了一坨在沙雕上充當頭發。隻可惜沒有黑色的玻璃珠,讓亂步有點遺憾。
“亂步是在堆大猩猩嗎?”不過感覺似乎更像是巨怪啊,格勞格拉曼好奇地問道。
“你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啊!”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一眼就看穿了小獅子的想法,不滿與自己的藝術被埋沒和誤會,大聲地爭辯起來,“明明是社長啦!難道不是超級明顯的嘛。”
“是嗎?”困惑地看著那個除了顏色,基本沒有能和印象中的那個高大有嚴肅的男人對得上號的地方的沙雕,格勞格拉曼的發色飛速變換著,陷入了沉思。
“當然是了!”
小獅子沒有糾結太久,他也有得意的作品想要展示給新朋友看。
居然堆了亂步大人,實在是太狡猾了!江戶川亂步本來還想禮尚往來地損上兩句,沒想到格勞格拉曼居然給他帶來了這樣的驚喜。彩色的沙子都被少年有條理地挑選出來,儘量依照偵探的原色,青蘋果味波子汽水離的彈珠被取出來充當是眼睛,和小偵探的一樣傳神。
對著自己的雕像,江戶川亂步紅著耳朵,卻也沒法昧著良心報複,正想彆扭地誇獎兩句,卻看到了福澤諭吉和禪院真希的身影。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名偵探,看著這雙倍的怒氣衝衝的監護人,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
江戶川亂步的笑容漸漸消失,格勞格拉曼自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懷揣著僅有的一點幻想,少年緩緩地轉頭,正對上禪院真希充滿殺意的眼神。
彩色的小型沙漠上,立刻收獲了兩個比他們作品還要僵硬的雕塑,在監護人們越來越濃重的黑氣壓迫下搖搖欲墜。
“真希,你也要一起來玩嗎?”雖然對於危險的本能在拚命叫囂,但獅子少年還是對禪院真希發出了邀請,他一根筋地認為玩沙子一定能讓情緒非常不美妙的少女變得開心起來。
完蛋了,你不要講話啊!我們絕對死定了!冷汗從江戶川亂步的額前滑落,綠眼貓貓在心中瘋狂尖叫,恨不得捂住傻白甜的大獅子的嘴。
再見了,波子汽水和粗點心。再見了,世界。在社長向自己走來的時候,江戶川亂步一臉沉痛地捂住了臉,但又因為福澤諭吉由於木屐不便於在沙地上行走而深一腳淺一腳的奇怪姿勢,碧色的眼睛時不時地從指縫中偷看。
“好多牛!嘿嘿。”
“直美,不要啊。”
倒在辦公桌旁邊的兩個社員宮澤賢治和穀崎潤一郎還沒有完全從精神治療中脫離,他倆是貢獻情緒沙子的主力軍,負麵情緒幾乎完全被榨乾,幸福感過於膨脹,一時半會兒無法解除格勞格拉曼術式造成的影響,隻能暫時安置在一旁的沙發上挺屍。
也難怪福澤諭吉一上來沒有發現他倆,他們不像亂步有格勞格拉曼及時拉出來,直接被情緒沙礫埋在了下麵,要不是福澤諭吉不慎踩到了可憐的穀崎潤一郎,他可能都發現不了自己的社員去了哪裡。
亂糟糟的偵探社正由國木田獨步整理著。金發男人在格勞格雷諾使用術式的時候正在茶水間,最晚被波及,因而頭部好歹還是露在外頭的,也是受災的三人中最早醒過來的,在彩色沙漠消失之前就已經把大半個自己刨出來了。
本來真希和福澤諭吉一合計,是打定主意要讓著兩個熊孩子打掃衛生的。
隻是國木田獨步實在是太難以容忍雜亂的情形,極度暴躁地整理著的樣子,把本來就像鵪鶉一樣哆哆嗦嗦地在牆邊站成一排、麵壁思過的格勞格拉曼和江戶川亂步嚇得更不敢出聲了。
“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嗎?”
墨綠色頭發的少女陰惻惻問詢和刀刃出鞘的聲音讓獅子少年一個激靈,之前在學校裡因為亂用術式被夜蛾正道批評的經曆讓他怎麼著也有了一點經驗,中氣十足地回答:“我不應該把沙子隨便召喚出來,還弄得到處都是。”
這樣的回答讓真希稍稍滿意了一丁點,看來夜蛾校長的教導還是有點效果的,少女心裡莫名地居然有點欣慰。
“不錯,那麼下次還敢嗎?說實話!”
認識到自己錯誤的大貓是值得鼓勵的,但是這麼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可不是真希的作風,少女想起出門時夜蛾正道把看管格勞格拉曼的重任強行壓給了自己,再次嚴厲地詢問著。
“還敢,嗷——”
獅子少年的頭再次遭到禪院真希正義的鐵拳的製裁,那毫不留情的“哐”的一聲,把躲在門後隔岸觀火的熊貓和銀發咒言師都嚇得一顫。
委屈的大貓頂著藍色的頭毛,藍色貓眼淚水汪汪地控訴著對自己進行教育的少女,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挨揍了。
“好歹給我裝裝樣子也要說下次不敢了吧!”鋒利地咒具擦著小獅子的耳朵抵在牆上,雪刃在空氣中顫抖著,顯然它的主人投擲的力道很大,本來還麵無表情的少女此時已經麵目猙獰了。
“可是,”格勞格拉曼抱著頭上腫起一個大包的地方,貼著牆一點點滑落,原地蹲下,心虛地錯開真希投射過來的眼神,小聲嘟噥著,“可是是真希讓我說實話的嘛,而且會長也說過不可以說謊。”
“尤其是麵對喜歡的人。”小獅子期期艾艾地偷瞄了一眼少女的臉色,老老實實地說著,“大家都是我喜歡的人,我不可以對大家說謊的!”
格勞格拉曼身上的毛色再次像霓虹燈一樣飛快地變換起來,就算是遲鈍如他,也不免有了不好的預感,變得忐忑起來。
禪院真希當然知道格勞格拉曼說的喜歡,不過是同學之情,況且這種傻獅子也不會有戀愛的那根筋,就算是有學姐衝著獅子的那張帥臉,熟悉之後也對於這種純潔到不可思議的孩子沒有了任何除了關愛以外的情緒。
但女孩子還是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個直球打了個措手不及,耳根不由自主地染上紅色,之前準備好的訓誡的話語,都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裡的空氣,隨著格勞格拉曼的話語驀地消失的無影無蹤。
禪院真希忽然有點明白格勞格拉曼是如何沒有被嚴厲的夜蛾正道打死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小獅子皮糙肉厚,對著這種家夥,沒有幾個人能真的下得了重手。
也是真希和夜蛾正道抵抗的經驗不足,江戶川亂步在福澤諭吉那裡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眼看格勞格拉曼就要順利過關,小偵探也想效仿一下,那種直白的黏黏糊糊的話語,有些彆扭的自己肯定說不出來,但是打滾撒嬌亂步還是很有經驗的。
隻是這麼些年來,福澤諭吉對於可愛的東西的抵抗力也有所長進,明明是貓奴,但麵對自己家的綠眼睛貓貓的賣萌卻可以做到視而不見的地步。
“亂步,你到底吃了多少?”
“隻有一點點,”江戶川亂步哪裡會直接承認,但還是在社長嚴厲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聲音越來越小,“隻吃了一袋,不,兩袋,不,真的隻有一袋!”
福澤諭吉沒有立刻作出回複,隻是再次看了看偵探和獅子少年腳邊的零食包裝袋。
“格勞也有吃的!”
“可是我隻吃了粟米條啊?”紫毛獅子滿臉疑惑。
“你明明也有喝汽水的!”
“可是亂步喝的最多啊!”
這一來一去的對話宛如小學生吵架,兩隻貓貓在倆小時內建立的革命友誼瞬間崩塌,友誼的小船碎成渣。
福澤諭吉和禪院真希隻能無奈地把兩人分開,單獨教育。
在經曆了一番痛苦的熊孩子掰正教育之後,江戶川亂步和格勞格拉曼不得不在監護人們的監視下視死如歸地紮上圍裙,進行偵探社的打掃工作。國木田獨步則被委以分配任務的工作,青年指揮起兩個闖了禍的孩子可是毫不手軟。
江戶川亂步踮著腳在那兒擦玻璃,一邊哀悼著自己逝去的喝汽水的機會,一邊嚴重懷疑金發青年在公報私仇。
經過這一次同仇敵愾,社長和禪院真希莫名其妙地氣場對付了,福澤諭吉樂見其成,這對於接下來的合作自然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