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武裝偵探社是一派其樂融融的場景,橫濱的黑暗一麵卻是暗流湧動。
陽光透過靠近天花板的氣窗投射進來,把對於一個獨自居住的孩子來說有些過於寬闊的房間照亮,床鋪和書桌都被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之中,原本空蕩蕩的書櫃裡也被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繪本。
但抱著恐怖人偶的男孩卻安安靜靜地坐在唯一沒有被陽光籠罩的衣櫃的陰影裡,比他懷裡的人偶更像是死物。
被從港口帶回來的之後,他被森鷗外以地下室有害於兒童健康的名義換到了這個更大些的房間,夢野久作知道那個男人不會這麼好心,來傳達森鷗外口諭的太宰治也是一臉像是憋笑的奇怪表情,但他也沒興趣去深究自己討厭之人的想法。
木製衣櫃是夢野久作唯一要求從原來那個禁閉室裡帶來的東西,和這個一切都是嶄新的房間有些格格不入。
鐵門的鎖芯發出轉動的聲音,男孩空洞的眼睛裡呼然想被注入了靈魂一般亮起。
來者是端著托盤的太宰治。
這讓夢野久作的麵龐流露了一瞬的厭惡,又很快恢複了甜美的笑容。
“太宰先生!”有著黑白兩色頭發的男孩親近地喊著黑發少年,狀似歡快,但眼神中卻滿滿地是深沉的不歡迎的意思。
“好久不見了,Q。”太宰治選擇性忽略了男孩的厭惡,笑眯眯地端著托盤,和男孩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好像他們的關係很好一般,“看起來最近過得不錯。”
“真是承蒙太宰先生和森先生的照顧了。”夢野久作的語氣帶著可愛的上揚的語調,就好像他真的很開心一樣,即使他和太宰治都明白這隻是假象,但要是能惡心到太宰治,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意。
作為夢野久作惡心人手段的師從對象,男孩的段數還輕易惡心不到黑發少年,年輕的港口mafia輕輕鬆鬆地就把話題接過,還異常隨意地回複了一句:“不用謝我。”
看到男孩依然維持得非常完美的笑容,太宰治忽然感到有些無趣。
夢野久作被港口mafia視為禁忌,但太宰治本人倒是對夢野久作的存在無所謂,隻是男孩沒有一開始好挑撥了,不能再味惡趣味的少年提供情緒價值,太宰治當然迅速地對他失去了興趣。
果然還是一會兒去照看一下黑漆漆的小矮人比較好,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想道。他把托盤放到桌上,那個人馬怪醫拜托他的事就算完成了。
隻是對麵的男孩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的舉動讓太宰治又有了挑刺的由頭。
“好歹說一聲‘謝謝,太宰先生。’啊。”黑發少年眯起眼笑得燦爛看見男孩入冰雪般消融的假笑,笑意更是加深。
“或者像昨天那樣,叫‘大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喲,公主殿下。”太宰治惟妙惟肖地模仿者夢野久作叫鬼火精時的語氣,還叫出了那個讓夢野久作的神情驟然變得的陰沉的稱呼。
為了避免被這個病嬌的小鬼纏上,太宰治還是非常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的:“不願意就算了,我可沒有強迫彆人的愛好。”
太宰治在走出房門的時候聽見了鐵質托盤被人用力揮到地上的聲音,這個接過在他意料之中,少年動作流暢地關上門,隻是在走到走廊裡的時候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稍微有一點嫉妒啊。”回想起自己在竊聽器裡聽到的內容,身穿黑大衣的少年在前望首領辦公室的路上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語道。
忽然,抵著下巴作思考狀的少年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的事情,心情不錯地哼起了不知名的調子。
夢野久作站在房間中央,垂眸靜靜地看著地上那一灘白色的牛奶留下的痕跡,水果和鬆餅浸泡在裡麵,擠碎的果汁流進白色的液體裡,混合成一種難舍難分的畫麵,他忽然有點想吐。
心情並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在發泄過後有所好轉,反而向著另一種煩躁的極端一區不返,隻有在回憶昨天的時光的售後,才能獲得些慰藉,但很快又會被扭曲的狂躁追上。
和那個奇怪的家夥一起在橫濱肆意玩樂的經曆應該還是幾個小時以前的事,但是因為過於美好而產生的割裂感,讓夢野久作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昨日的分彆似乎還曆曆在目。
“該回去了,Q,”身著黑大衣、纏著繃帶的少年朝他的方向張開雙臂,“太貪玩了可不是好習慣。”
在被木倉所指的同時,一旁的黑皮青年用一種如鯁在咽的表情安靜地召喚出了一個傳送門,奪目的白光閃耀著,就像是另一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名字特彆長的勇者站在明亮的光幕裡,而年輕的港口mafia成員則背對著夕陽,如血的餘暉在太宰治身上拖得很長。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鬼火精沒有說些什麼,也許是他依舊認識到了夢野久作剛才的話就是一句告彆,隻是麵色緊張地看著自己認定的公主。
夢野久作知道,自己隻要抓住青年的手,就可以獲得自由,但是他忽然膽怯了,他不敢看鬼火精的神色,隻是埋頭步伐沉重地向太宰治那邊走去。
在夢野久作看不見的角度,港口mafia的心操師對著深色皮膚的青年露出了一個帶有嘲諷意味的微笑。
從走出港口mafia的時候,夢野久作就做好了被抓回來的準備。即使是個年歲在小的孩子,在這樣嚴密監控、失去自由的情況下,也會明白自己異能力的恐怖。
但是那個名字特彆長的怪人真的帶自己逃跑的時候,夢野久作還是感到了久違的高興,不是使用異能力,看著彆人痛苦時的短暫的扭曲快意,而是即使時現在,想起來也會忍不住露出微笑的回憶。
如果再選擇一次的話,他還會和太宰治回到港口mafia嗎?夢野久作捫心自問,卻沒法立刻作答,這個問題對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太過複雜了。
早飯肯定是沒有辦法繼續吃的,夢野久作索性抱著人偶,回到老地方發呆。他留意這個衣櫃的時間比以前要多得多,在他的潛意識裡,還在天真地期望著這個平平無奇的木製櫥櫃能夠再次發出紅光。
“噔噔噔。”
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敲擊著氣窗,男孩一開始以為是路過的鳥類,沒有搭理,直到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他才勉強地抬頭看了一眼,卻看見了一個沒有想到還會再見麵的人。
孩童奇異的雙眸裡,有星星再次閃亮了起來。
“我修伊汶賽斯特爾·馮·馬特拉齊尼亞菲爾米諾·紮忒勒比尼基特裡安德森來拯救你了,公主。”名字特彆長的勇者從狹小的氣窗裡探出上半身,一頭銀發因為這番動作變得亂糟糟的,察覺到自己的有些狼狽模樣,鬼火精假裝每任看到地用手順著頭發,卻忘記了自己正出於懸空狀態,反而險些掉下去。
“咳咳,”青年清了清嗓子,“雖然上一次沒有成功,但是我開天辟地之隕星勇士是不會放棄的!”
“所以這次公主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青年的鼻子上還沾著灰塵,從氣窗裡鑽出來也不是什麼令人驚豔的出場方式,但夢野久作卻覺得這個開始被他認為是個怪人的青年是如此帥氣。
“好啊。”男孩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道。
孩童的手掌和鬼火精的手交握著,夢野久作被帶出了氣窗。
高塔上的公主終於被勇者所拯救,清脆的鈴蟾的叫聲在港口mafia的大樓上空縈繞,宛如戰歌,等到重力使飛到上麵查看的時候,魔法師和腦髓地獄早就消失在了天際,隻能無功而返。
大樓內,電梯緩緩上升,最終在頂層停下。
太宰治從裡麵走出,聽著快要沒電的竊聽器裡的聲音,向走廊窗外的天空眺望了一眼。
“真是個適合自殺的好日子啊。”在踏入首領辦公室的同時,少年語氣愉悅地感歎道。
“這可不行,如果太宰君死掉了,我會很頭疼的。”森鷗外端坐在座位上,身體前傾,狀似關切地勸阻著。
兩個同樣居心莫測的人各自端著一副假笑,光聽他們寒暄的話語,大概還會以為他們是一對關係優良的師徒。
“那個孩子怎麼樣?”人馬怪醫凱龍從陰影處走出,語氣平淡地詢問道。
太宰治這才發現他的存在,凱龍的隱蔽能力很好,在那種狀態下,黑色的皮膚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好得很呢。”現在估計已經和那個小勇者跑掉了吧,太宰治半真半假地回複道,無所謂地想著,反正聽活災難的聲音倒是開心得很,也不能說他說謊。
“那就好。”
對於人馬怪凱龍的突然插話,森鷗外和太宰治都沒有太大反應。比較凱龍對於孩子的喜愛和包容是在港口mafia聞名的,甚至在帶孩子這方麵也頗有心得,有許多結婚生子的港口mafia成員還一直請求醫生開設育兒講座。
因此凱龍和尾崎紅葉非常有共同話題,還常常試圖和森鷗外科普相關知識,用著交流育兒隻是這個理由吧人招來的森鷗外也沒法拒絕,隻能苦不堪言地接受,儘管那些範式的知識壓根不能套用在太宰治和夢野久作的身上。
也許是感受到了森鷗外的朽木不可雕也,人馬怪醫凱龍最近的育兒教學也少得多了,讓森鷗外悄悄鬆了口氣。隻是凱龍現在開始選擇自己上陣去教育孩子了,知道了Q的存在後,讓夢野久作換一間大點的房間居住也是人馬怪的提議。
森鷗外沒有阻攔,隻要不是對著他進行教育,還不耽誤太宰君執行任務,那便隨他去了。
萬一能把太宰治掰正一點呢,人這種美好的幻想還是要有一點的。森鷗外如是想。
隻是男人難得的悠閒隻持續了十幾分鐘。
“夢野久作又失蹤了?”
森鷗外的嘴角還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盯著眼前跪下求饒的部下,隻是這笑容似乎讓那個負責看守夢野久作的男人看起來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不要擔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畢竟是異能力者乾的事情,”看到男人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港口mafia的首領又惡趣味地補充道,“不過看守失職確實是你的責任,自己去領罰吧。”
打法走了部下,森鷗外又看向太宰治。少年又在不老實地試圖觸碰愛麗絲,直把小姑娘害得躲在人馬怪身後,還不作罷。
“太宰,你有什麼發現嗎?”森鷗外是知曉太宰治在夢野久作身上放了竊聽器和定位裝置的。
不料黑發少年卻撇撇嘴,兩手一攤,仿佛非常愛莫能助地說道:“很可惜啊,我安裝的竊聽器和定位器什麼的,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現在貌似沒有電了呢?”
“幫不上森先生什麼忙,真是太遺憾了。”鳶色的眸子彎成了兩條月牙,隻是這本該飽含歉意的笑容卻顯得十分充滿挑釁的味道。
“太宰君不能在這次幫上忙確實是過於令人惋惜了。”
男人看起來是在遺憾太宰治這一次的推脫,但黑發少年卻深諳其中的寓意,不過這種試探太宰治早已熟悉,隻是回以最充滿惡意的笑容。
走出辦公室,太宰治被陽光刺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他有些疲倦,之前執行了任務,還要和森鷗外演對手戲,著實是對腦力的巨大消耗。
“太宰君昨天有好好休息嗎?”許是看見了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太宰治聽到身邊的人馬怪低聲詢問著。
太宰治沒有立刻回答。
名叫凱龍的人馬怪醫是個很奇怪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半人馬的外形,還是因為其對於孩子的態度。
在港口mafia沒有孩童,但是人馬怪依然會對年紀尚輕,經驗尚淺的成員多出一些照顧,指導他們的成長,讓那些在太宰治看來過於弱小的家夥活得更久一些,活到能看出成長效果的年紀。
太宰治對於凱龍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不過大概還有些回避的態度。人馬怪絕對不是一個討人嫌的人,即使在教導彆人時的手段也是非常溫和的,太宰治雖然不認同他的觀點,但還是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麵人馬怪確實有一套不讓人討厭的方法。
不過不讓人討厭才是最讓人討厭的地方。太宰治暗想。
他不太想引起人馬醫生的注意力。之前聽說小矮子就被“狼狽為奸”的尾崎紅葉和凱龍製裁,剝奪了熬夜打遊戲的權利,每天必須睡夠八小時才行,還被禁煙酒,需要每天喝牛奶吃蔬菜,以趁著生長期再竄一竄。
太宰治之前就借著這個點,好好嘲笑了一番小蛞蝓,現在哪裡會讓自己步中原中也的後塵。
“大概睡了兩個小時吧。”搪塞過去也好麻煩,少年不過糾結了一秒鐘,就無所謂地回答著。他想起自己名義上的監護人是森鷗外,而不是尾崎紅葉,也沒有什麼顧慮,畢竟森鷗外怎麼也不會放心把他交給一個半正式的成員。
“難怪。”人馬怪冷淡的聲音響起,但他接下來的話語卻擊碎了太宰治剛才的穩操勝券,“忘記說了,剛才我已經和森閣下達成了共識,在故事會和港口mafia的合作結束之前,你的監護權將暫時交接給我。”
“哈?”
太宰治的震驚完全被人馬怪醫無視,毫無波瀾的身影如同判決一般說道:“希望之後的時間裡我們可以和睦相處,為了你的身體著想,還希望你在一些方麵稍微能夠聽得進去。”
“這就不用勞煩您了,醫療部那邊現在應該比較繁忙吧,我可能不太需要呢。”太宰治假笑著倒退著走,試圖不著痕跡地從人馬怪的視線裡脫離。
“你會需要的,”人馬怪鉗子似的手抓住了試圖逃走的太宰治,絲毫不顧自己的被監護者萬分不情願的神情,“每日八小時的睡眠對於青少年來說非常重要。”
“對了,”凱龍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你和中原中也的關係似乎不錯,也許你們日後還能一起交流一下健康作息的感想。”
誰和小蛞蝓關係好啊,這真的不是什麼森先生的奇怪報複嗎?被人馬怪醫凱龍拖著往前走的太宰治沒法不惡意揣測這是否真是森鷗外對於自己故意消極怠工而下的處罰。
少年拚命向反方向躥,也沒法逃離人馬怪手臂的控製,索性生無可戀地被拖向電梯的方向。
“對了,由於太宰君之前申請的宿舍似乎已經被中原君銷毀,在新的公寓審批下來之前,大概得需要你和我同住,還請多多指教。”人馬怪深色的眼眸淡然地注視著太宰治,就像是看著一個正處於叛逆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