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三月的兩河之戰結束了。
此戰泰山軍前後破兩縣三軍,威赫一時無兩。兗豫的太平道氣勢大振,紛紛認為起事的時間已經到了,致書給冀州總教,建議趁著漢庭中原兵力削弱之機,趁機發動起義。冀州總教一方麵批評了各方太平道的冒險,一方麵去函給京都的馬元義和唐周二人加緊聯絡宮中內應,隨時聽命令,對宮闈發動斬首。看來太平道也等不了了,起義就在眼前。
但這個時候,漢庭的官吏們並不知道,一場天翻地覆就在眼前,他們仍舊頭疼於這個躥起來的泰山賊。
三月攻勢結束後,泰山軍並未繼續發動攻勢,而是選擇了蟄伏。
當時泰山郡郡南三縣的主將羊續立即從中看出了泰山賊多半要采取防禦態勢,於是去信濟北國的陳珪,信中道:
「先前,賊由奉高竄入博縣、梁甫,看似進取,實仍是據險而守。我軍之前令出多門,又分多路,是以被賊各個擊破。不如以壯勇、豪強部曲扼守蒙山山口,不致賊蹤出沒,絕其搶掠,使彼無糧無鹽,勢必坐困。後大兵專攻奉高,可一鼓殲之。」
羊續給陳珪的建議一針見血,直指漢庭現在與泰山賊最大的優勢不是戰爭,而是物資上的差距。現在泰山賊明顯打算盤踞在泰山郡東南部,那趁著這個機會就守住各個要點,然後絕其糧鹽,到時候賊軍乏食無力,再出兵直接攻擊賊巢奉高,一下子就能平賊。可以說,這個建議是相當老道的,不以一戰功成為要,而是行長久圍困,利用漢庭最大的優勢,可謂老成謀國。
但羊續給陳珪的信,陳珪已經收不到了,因為他在被送到蛇丘沒多久就病死了,全城縞素。
臨死前,陳珪拖著病軀,顫顫巍巍給國家劉宏上了一份請罪奏疏,其在疏中寫道:
「伏集濟北國精勇四千南下剿賊,三月一戰,一朝而喪,全因伏自逞匹夫之勇,貪功失利,以致全局頓挫,氣難複振。」
隨後,他就敘述了三月初三日,那場發生在汶水之東的血戰:
「十三日,麾下中軍校尉李臣與賊大戰汶水之東,博縣西北。此戰,我兵與賊將陣前鬥將,三陣三敗,各部氣沮,尤以前部蛇丘兵二百先潰。我方出陣,聞此不忠不孝之輩,急催扈兵二百名揮刀急馳前陣,督其回衝,但彼輩早已喪膽,怯如雞子,皆如裹足之羊,無一動者。中軍校尉李臣手刃二人,舉弓而箭射殺二人,亦無應者。當是時,我排眾而出,激發全軍天良,言:‘漢賊不兩立,今日有我無他。,大兵為之一激,回身應戰。但天有不測,忽降大雨,我兵無力再戰,陣前撤退時,為賊所趁,潰退回營,我亦為賊所擊,功敗垂成。」
這裡他稍微美化和重構了一下戰事經過,因為這裡不是重點。重點是,陳珪將此戰的責任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
一方麵這能平息濟北國諸多豪右的怒火。三月一戰,濟北國精粹耗儘,多少衣冠蒙塵,他陳珪不把這個責任攬在身上,誰能扛這個責任?
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麵,他陳珪要為子孫著想。他回道蛇丘後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現在他一個將死之人把戰敗之責全部攬頭上,那多少人需要承接他的恩情,他陳珪當然用不到這些情分,但他的兒子陳登用得到啊。登兒已經二十有一,如果要被舉孝廉,就是這幾年。有這些情分在,登兒後麵在官場上也能順利不少。
而且陳珪知道國家劉宏的秉性,其人對用事的老臣還是優榮的,他這次平叛雖然損兵折將,但他苦戰而死,國家多半還會撫恤其子。這就是陳珪的盤算。
但為了將這事做實,陳珪又在奏疏上寫了自己的平賊論,這樣一個忠心為國,死而後已的忠臣形象就躍然紙上。
不要怪陳珪臨死了還要演,在這官場上的,哪個分得清
自己有多少是演,有多少是真麵目。當你總要以假麵示人的時候,往往一些真話也是需要帶著麵具去說的,到那個時候,又有誰還覺得假麵不是真麵呢?
至少陳珪就不覺是假麵,因為他在奏疏上寫的平賊論確實是真心所寫,為後麵剿賊儘力。
其人在論中所提方略竟與羊續寫給他的不謀而合,隻是更加係統:
「泰山賊狡悍不畏死,又據形勝自守,此不可急戰之時也。務須堅忍持重,步步為營。俟賊饑餒,可一鼓成功。仆總結剿賊之要在三字,為‘堵,、‘坐,、‘戰,。」
之後陳珪就總結了泰山賊的作戰特點,百裡趨近,轉瞬如風,因糧於敵,以戰養戰。他認為打這些流寇就要堵,先堵其四麵八方流竄之路,絕其兵員、糧秣的補給。然後就是坐,坐就是給每方麵戰區一個主將,專司此方守備。主將要求務必持重,不能浪戰求速。隻需賊來則擊之,去則誘之;絕彼糧道,散彼賊夥。這就是坐戰。而最後就是戰,待泰山賊兵困軍乏,戰力大喪時,彙南北二軍主力直接攻奉高,此一勞永逸。
可以說,陳珪不愧是漢庭最頂尖的能臣,雖然一開始焦急用兵,以致喪師覆旅,但主要並不是陳珪能力不行,而是張衝太強,泰山軍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