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一個兒。”
焦用笑道:
“我和阿姆商量個事,從今個起,俺也做阿姆的兒,中不中?”
老媼再次疑惑得看著焦用,奇怪自己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這麼大的兒。
然後焦用也不等老媼同意,順勢就叫起了娘。
“娘,俺也是窮人。那時候天天就是刨草根吃,僥幸沒餓死,之後入了咱窮人的隊伍泰山軍,才算真吃了飽飯,現在咱就是要讓大乞這樣的,也能吃上飽的。”
隨後焦用就從隊員手上接過一袋粟,遞給了老媼。老媼裝著沉甸甸的糧食,雙眼擒滿淚花,忙說使不得。
韓大乞看自家老娘都被牽扯進來,怒道:
“我不管你們是誰,彆來我家。都走,都走”
說著就拽、推、攘,要將這夥不速之客趕走。
但這惹惱了他阿母,這個服從一輩子的老媼最見不得自家兒子這麼惡,訓斥道:
“大乞,你咋了,誰讓你這樣對客的?”
然後還慚愧帶著畏懼看著焦用,要替她兒子道歉。
如果對道德進行解構,你會發現與人為善的品格,底下潛藏著的卻是弱者的畏懼。強者總有拒絕彆人的底氣,也能接受被人討厭的處境。而對於像韓大乞他娘這樣的貧弱來說,被人討厭就將使她再不能生存,所以久而久之,對每個人討好就成了她下意識的行動。
韓大乞向來孝順,聽阿母的話,即便有心解釋,但還是歎了口氣,放開了眾分田吏。
之後幾日,焦用就吃住在了韓大乞家,也真的如子一般侍奉韓大乞阿母。
這夜,焦用和韓大乞照舊睡在地窩內土坷垃上,蓋著槁草,枕著坯頭。
黑暗中韓大乞問焦用:
“弟,你冷不。”
“冷,但我在泰山那會連地窩都沒有,睡在山洞裡,那才叫冷。”
韓大乞道:
“委屈弟了,把你自己的被褥給了咱娘,自己來我這睡土坷垃上。”
焦用說了:
“大乞哥,彆再說這樣的見外話,我是真把你娘當我娘的。我自小就沒個娘,現在好了,終於認了個,我不知有多歡喜。”
韓大乞聽了這話,嘴裡想說又不想說,最後到底講了:
“弟,你來這的原因我都知道,可在咱韓氏裡搞這個,難。”
一聽韓大乞終於開始聊這個話題,焦用再不困了,起身就問:
“咋個難,大乞兄,你給俺講講。”
韓大乞拉住焦用的手,問:
“弟,你和俺講個實在的。你們太平道能長嗎?你知道我為何叫大乞嗎?就是因為我靠行乞走四方,在彆的地方我也見過你們太平道的人,不像是個能長久的,和那些豪強沒區彆。”
焦用聽得這話,一方麵記下泰山方的名聲是否會受太平道其人方的人連累,一方麵也在想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這問題並不好答,韓大乞既然能一句話就問到問題的根子,他這裡就是騙也多半讓人信不了。
而且,這個問題就是在焦用這些泰山軍骨乾的思想裡也沒有統一過認識。
河濟地區的根據地到底能不能長久,這個真的不好說,畢竟就連泰山地區的老根據地都差一點被拋棄,更何況是河濟地區呢!
他們都知道渠帥最重人,常說,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但他能和韓大乞這麼說嗎?跟他說,咱泰山軍打得過就留,打不過就走?那誰敢隨他們乾?
所以韓大乞想了會,這麼講:
“這事要看具體的鬥爭,咱們太平道如今和漢家爭鬥,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我們贏。隻因為我們是窮苦人的隊伍,而天下億兆窮苦,有這些人支持,天下遲早是咱們太平道的。你說這事能長不?還有你說看過彆的太平道,覺得不行。那你再看看我,看看咱們泰山方的,是不是不一樣。”
韓大乞點頭,這確實不一樣,他從沒見過像泰山軍這樣主動給裡戶挑水補屋的兵子。
韓大乞想到這,遲疑得問焦用:
“弟,那意思咱把地拿著?”
“放心拿著。”
“那韓家人回來怎辦?”
“咱起護田兵,自己用手中的戈矛保護自己的田。”
“護田兵?”
“是的,大乞兄你要不就加入護田隊吧,到時候吃住都在隊裡,每月還能領粟回家,到時候家裡的地也能讓人幫你傭耕。”
“這能中?”
黑暗中,焦用以極其堅定的語氣回道:
“一定中,你要相信,好日子在後頭呢。”
這一夜,二人無眠,第二天韓大乞就帶著焦用去了裡社其他幾家貧戶那,有了韓大乞這個自己人穿針引線,焦用的工作一下子就好開展了。
實際上,這些人對所謂韓氏的懼怕也就是那樣,要知道這些人都已經是有上頓沒下頓的,真餓著肚子,誰會管以後韓氏來秋後算賬?能現在活著就行。
他們之前對拿田拿粟的疑慮主要是擔心泰山軍這些太平道沒安好心,而現在有自己人現身說法,那信任的初步基礎就建立起來了。而且,他們心裡也高看焦用,從古至今都沒見過當官的真的和最窮的貧苦睡在一起的,連最窮的都能這樣對待了,那他們還會差嗎?
至於,那焦用是不是做樣子?在他們看來,那不是肯定嘛!但這也已經前所未有了,在以前他們這些人都無法出現在這些當官的視線裡,就好像他們從來不存在過一樣。
就這樣,韓氏裡的分田工作一下子就加速了起來,也因此,分田吏們誰不說一聲:
“焦大是個好隊頭,能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