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時期的戰爭往往呈現這樣一個規律:即準備日久,為了打一場仗準備數月,甚至幾年。但等真打起來往往半日就決定了政權的興衰亡替。
而這半日也是最漫長的半日,無論對敵我雙方的誰,都是如此。
此時滎陽之戰也不外如是,這場決定天下走勢的決戰也會再很短時間就分出勝負,但是就不知道誰會是那個敗者了。
光和六年九月十日,漢軍京畿諸郡縣豪勢聯軍並幽州突騎軍團前出到滎陽東麵五裡時,前方哨探直接就和泰山軍的哨騎發生了哨戰。
漢軍的一隻十人騎隊在巡弋的路上,正好撞到了要窺伺漢軍行軍的泰山軍哨騎。見對麵隻有六騎,以為優勢在我的漢軍騎隊率先發動了攻擊。但誰知道,在暗處,還有一隻六人騎隊隱匿,然後這隻漢軍騎隊就被泰山軍圍殺起來,不是一隻幽州突騎趕到,被伏擊的漢騎就要交代在那裡。
雙方這一場小小的遭遇戰以泰山軍留下四具屍體而結束。但無論是漢騎還是幽州突騎都沒有任何小覷泰山騎隊的心思,因為他們死了六個。
這場遭遇戰的戰報很快送到了漢軍主帥黃琬的手裡。黃琬馬上依此戰果寫了封洋洋灑灑的捷報送給了京都的劉宏,倒不是黃琬是個好大喜功的人,而是他需要給劉宏不斷的捷報,好激勵國家有剿滅蛾賊的信心。
但黃琬寫捷報歸寫捷報,他心裡卻一點不敢大意,他意識到對麵的泰山軍竟然也選擇了今日出兵,現在兩軍正好處在滎陽東側的這處大平原上。
原先黃琬的打算是主動出擊搶占先手,以人數優勢將泰山軍圍困在衍氏的壁壘裡。當時東麵行營下有豪強聯兵一萬、幽州突騎三千,河東郡縣卒聯軍三千,兗州兵兩千,滎陽剩餘兵力二千,合計兵力兩萬,好像和對麵泰山軍數量差不多。但黃琬手上還有各地招募的壯勇、官寺徒,這些雖然隻能用於後勤,但加起來也有兩萬餘眾。這下子,東麵行營轄五萬眾,號稱十萬。
而為了維持如此規模的人力,劉宏更是直接起了京都太倉。這些從天下膏腴之地轉輸而來的粟麥稻,再次沿著洛水源源不斷的輸往滎陽前線。
但現在對麵的泰山軍也出動了,黃琬反而倒縮了。不是他慫,而是他和泰山軍打過,心裡到底是不敢小瞧,而且他也知道國家為了組建這東麵行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也不敢浪戰。
所以一得知泰山軍也出動了,黃琬急令各軍不準再前進,全部在原地紮營築壘,先立於不敗之地。
還不錯,這黃琬到底是一流人物,原先也不過是個袖手談心性的名士,但有過將大兵團作戰的經驗後,對一些兵家戰事的常識倒也熟稔起來,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下令撤退。
如果當時全軍撤退,彆看距離隻有不到五裡,但數萬大軍排開,人山人海,前後看不開,人心又各異,一看到前軍撤退,很自然就覺得前軍敗了,到時候爭先撤退,一場潰退下東麵行營就崩了。
說來黃琬也是苦。他第一次在兗州帶兵也是,麾下都是東拚西湊之軍,他勉力維持之下還是心裡憔悴。而這一次做東麵行營主帥,他麾下還是東平西湊,而且這一次成分更複雜,各係統兵更難治。
他麾下可以分為三個係統、按戰力高低來排,可排第一等的自然是幽州突騎,第二等的是河東、兗州兵、第三等的是京畿豪勢部曲兵。
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劉宏竟然並沒有將宗員的幽州突騎軍團劃到東麵行營序列下,反而還是在原先北中郎將盧植麾下。
而這就讓黃琬尷尬了,換句話說此時在滎陽最頭號的戰力軍團隻是友軍,而不是本軍,這一字之差可天差地彆。
但饒是如此,黃琬還是不敢多問,因為他擔心這就是國家故意如此的,就是不放心將京畿內的所有兵力都給他黃琬節製。黃琬也不覺得這是國家信不過自己,這些都不過是皇帝的本能吧。
既然對幽州突騎沒有指揮權,那很多事就需要和對麵商量著辦,所以能為黃琬以為依靠的就是核心的兗州兵和從河東調來的郡縣卒。兗州兵因為跟他日久,尤其是他收的扈將呂虔,更是有萬夫不當之勇,是一隻核心力量。還有河東兵,果然不愧是從天下饒勝之地出來的,就是精銳,很多郡縣兵甚至自己自備甲胄戰馬。稍微一整訓,河東兵就形成了戰力。
其實這也是黃琬得了前人之蔭。河東之地一直都和北地六郡一樣,都出良家子。但和北地不同的是,河東之地的經濟遠遠比北地六郡要強得多。所以此地的河東武士更是弓馬嫻熟、入軍時也常常自帶馬甲,遂成漢室核心武備之一。
河東之地自古便是饒勝之所,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所以這三河地區在古便是王業之所。
河東富裕的一個原因是,境內有汾水、涑水,滋潤農業。但更重要的一點是,河東有鹽鐵之利,河東有天下第一的鐵官所,天下第一品質的兩池鹽,可以說占儘天下財富。而更誇張的是,這鹽鐵之利卻是由河東地方私人所掌握,而國家隻抽取鹽鐵稅。
正是靠著地方鹽鐵之富,使得河東地區有錢有人有傳承。每年退役回鄉的武士到了故鄉就訓練自己子侄、鄉人,使得一代代三河騎士源源不斷的傳承下去。
之前黃巾蜂起,河東已經為漢室貢獻了一批優質兵員,現在國家再次召喚,這些久受訓練的武家男兒再次拿起甲兵,為國出征。所以,黃琬也是得了前人之蔭,正是河東地區百年間的和平安穩,才使得河東地區的武士能有足夠的成長環境。當然,人力資源也是會枯竭的,隨著亂世來臨,誰也不知道,這些優質的河東武士們還能剩下多少。
但很可惜,河東兵來得太少了,加上黃琬手裡的兗州兵,合計不過才六千,遠遠不能壓製麾下另一個集團,即京畿豪勢部曲兵。彆看後者不是多精銳,但抵不住人家多啊。
其實一開始,劉宏是打算發河東兵一萬南下的。彆吃驚一個郡能湊出萬兵,因為河東郡還真有,他治下有一隻特殊的兵團,即塢壁兵。
在安帝時期,因為羌人一度打到了河東,甚至沿著河東打到了河內,所以漢室在河東之內的通穀衝要設置三十三所塢壁,每壁五十兵,皆設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