麾下弟兄的死也讓李輔難過,他決定給弟兄們一個交代,也給那八人一個機會。元寶小說
於是他策馬上前,沉聲對牽招等人說:
“現在我給你們一個選擇。願意投降的,都可以活。但想繼續戰鬥的,我也將滿足你們所有人。”
說完,李輔再不多言,就退到了陣內,留下牽招等人自己決定。
李輔一走,牽招、夏侯博、公孫獻、李雄、譚泰、劉榮、劉禮、卓膺八人就開始吵了起來。
公孫獻、李雄說:
“咱們為大兄廝殺,也算對得住了。現在能活為什麼要死?”
二人的話直接惹來劉榮、劉禮、卓膺三人的怒罵,他們紛紛罵兩人貪生怕死,幽州男兒死則死矣,這份義氣不能丟。
公孫獻和李雄被罵得漲紅,最後一扭頭問夏侯博:
“阿博,你來說。咱們是降是死。”
夏侯博歎了口氣,望著劉備離開的方向,默然無語。任是公孫獻和李雄如何說,他就是不說一句話,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劉榮是樓桑裡的劉氏族人,是劉備的核心,他倒是說了法子:
“那些蛾賊說我們投降了就能活命,那不如先投降,到時候見機逃跑,這樣還能和大兄有再見的機會。不然將性命虛擲在這裡,也是毫無意義。”
卓膺沒想到劉榮轉首就變了主意,罵道:
“你說什麼話?什麼叫毫無意義?這是舍生取義!”
但樓桑裡劉氏的另一個族人,劉禮突然插了句:
“萬一那些蛾賊騙我們呢?我們要是投了,萬一突然悔約怎麼辦?”
卓膺望著劉榮、劉禮,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
最後眾人都看向了牽招,看他什麼想法。
牽招歎了口氣,將劍收起,說了句:
“那些蛾賊不會騙我們的,就咱們這點人,直接射都射死了,又何必有那些虛活?”
這話說的不僅公孫獻、李雄連連點頭,就是劉榮、劉禮都露出了微笑。隻有夏侯博、卓膺一個默然,一個大罵。
牽招指了指外麵戰場上躺著的袍澤,再次痛道:
“這些弟兄隨我們一同出鄉,現在魂喪這滎陽,我們作為他們的袍澤弟兄,就一定要帶他們回鄉,不讓他們做個異鄉的孤魂野鬼。而如果我們都死了,誰還能將我們的屍首送回去?”
這一段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死不可怕,但要是死在外鄉,再不能受家族的祭祀,那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於是,就連最為堅決求死的卓膺都沉默了,默許隨大夥一同投降。
七人商量好,這時候才注意到譚泰一直跪在那邊,其人向著北方跪坐,全程一句話都沒說。
牽招等人正奇怪,那邊靠著最近的卓膺就碰了下譚泰,然後譚泰的身子就歪了下去。眾人這時候才看到,譚泰竟然用斷刃自戕死了。那斷刃直直從他的下頜捅上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卓膺嚇了一跳,繼而羞紅了臉。譚泰的死,使得他們這七人說再多都顯得如此蒼白,就連卓膺舍生取義都顯得了可笑。
最後,七人抬著譚泰,選擇向李輔投降了。
就這樣,劉備的起家元從就在這裡被一網打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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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備三人亡命奔逃的時候,像他同樣遭遇的騎將們也不少。總之,這一次幽州突騎選擇相信黃琬的軍策,對泰山軍的糧道發起進攻是輸得不能再輸了。
這一次,整整一個千人騎軍團,分成二十多股沿著泰山軍三十裡的糧道發起多路襲擊,但正好撞在泰山突騎的網兜裡。足足三千突騎潛伏,先後斬殺漢吏七十二名,繳獲將旗十六麵,逼降幽州突騎三百騎,繳得戰馬八百。
可以說,這一次反破襲戰,直接打得幽州突騎再不敢在戰場上亂竄,泰山軍暫時獲得了戰場的主動權。
這些戰報送到黃琬的手裡時,他整個就天旋地轉。附在軍報後麵的是幽州突騎主帥宗員的信,他對黃琬的指揮能力非常質疑,不僅彈劾了黃琬,還說剩下的幽州突騎元氣大傷,再不能戰,要帶騎軍返回河北。
這對黃琬來說無疑是沉重的打擊,沒了幽州突騎的配合,他彆說戰勝對麵的泰山軍,就連想活過這次戰役都顯得有些奢求。
本來這事已經很讓人焦頭爛額了,但這時候又發生了一起事件。
河東兵鼓噪了。
當時得到這個消息的黃琬,臉都白了,不是幕僚說是鼓噪,不是嘩變,黃琬都沒緩過來。
河東兵鼓噪的原因非常啼笑皆非,竟然是因為吃不慣稻米。
黃琬第一時間就想罵這幫人忒賤。稻米不比那粟來得好吃?要知道這些從太倉運來的稻米,可是江淮的貢物,是陛下專門體恤東麵行營將士艱苦而轉輸來的。
現在這幫粗胚竟然因為吃不慣好的來鬨?
真笑死了。
但再笑也要安撫他們,誰讓他黃琬離不開這河東兵呢。
其實也是黃琬苦。咱大漢的兵自就能吃苦,彆說給稻米吃,就是給糠吃都能活。但誰讓他遇到的是河東兵?河東兵的戰鬥力肯定是沒話說的,但正因為戰力強,又是三河之首,家境都富裕,所以也分外有向上鬥爭的經驗。
而且好死不死,這一批的河東兵裡還夾著不少涼州兵。這些是河東太守董卓履任的時候安插進來的,誰也不知道為何董卓要安插這些人入軍。
如果說河東兵還隻是驕橫,那在涼州兵的攛掇下,他們直接就是不講理了。既然鬨了事,圍了老帥的營帳,那這些年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僅提出後麵要給他們補給麥飯、蔬肉,還要發餉錢。
是的,這些河東兵竟然在戰前要餉錢。
不怪乎黃琬驚異,因為大漢養兵從來就支出兩類,一個是粟,一個是衣。在非戰時,一月給粟二石六鬥,鹽每月三升,夏衣是一袍、一襲、一單衣、一袴。在戰時,一月給粟三石三鬥,然後是夏冬兩套衣,鹽每月四升。
這裡麵是從來不發錢的。當然也有例外,就是軍吏是有錢的,從最低級的鬥食吏每月發錢九百錢,到二百石的中低級軍吏每月兩千錢。但這都是給軍吏發的,河東兵如何人人能發?
還有一種情況也會發錢,但那是戰後賞賜。
一般軍隊大捷,皇帝會鑄相應的金來賞賜給有功將士。比如前漢孝武皇帝出塞擊匈奴,大將軍衛青麾下凡是斬首捕虜之士皆受賜黃金,一共賞賜了二十餘萬斤。而這也是從西周就傳下來的傳統,西周那時候對有軍功的就賞賜銅料,然後鑄成銅器,並會在銅器上留下相應有功者事跡的銘文,為其酬功。
但現在仗還沒打完,這些河東兵要哪門子錢?
所以,在黃琬看來這就是無稽之談。
於是,黃琬就讓幕僚再去和那些河東兵談,問出這些人到底是想乾什麼。
很快幕僚就回來了,期期艾艾的回稟黃琬:
“主公,那些河東兵說他們也知道自己戰前要錢,與製不合,也體諒主公你維係時局的不易。所以就說戰後分與他們些牛馬犬彘就行。”
黃琬一聽這個,瞪大了眼睛,再次搖頭:
“錢我都給不出,哪來的牛馬犬彘,再說這般浪蕩兵要犬做什麼?遊獵用?飽口腹?”
幕僚咳嗽了兩聲,為黃琬解釋:
“主公,此牛馬非彼牛馬,此犬彘非彼犬彘。”
“何意?”
“所謂牛馬者,常衣牛馬之衣;所謂犬彘者,常食犬彘之食。而這些東西說的都是一樣,就是人牲奴隸。”
最後幕僚再不繞圈子,告訴黃琬,那些河東兵想要在戰後分此戰的俘口,準許他們帶回去。
而他也為黃琬解釋了河東兵如此做的動機。
黃琬作為公族子弟並不太清楚一個人牲奴隸的市價。幕僚就告訴他,這些奴隸一個就能賣錢四萬,價同二十畝田,兩頭健牛,四十石粟。雖然世道不靖,糧食和犍牛的價格都上來了些,但一個奴隸的價格還是不菲的。
所以那些河東兵就看到了對麵蛾賊的經濟價值,又因為漢軍頻頻殺俘,這些河東兵就想了這麼一出,好在戰後撈一筆。
不過這些是幕僚自己看出來的。實際上那些河東兵麵上的理由是,他們河東今年征發太狠,很多地方都拋荒了,正要帶這批俘口回鄉耕作。
這個理由也是真的。河東傅籍有五十七萬口,戶九萬三千戶,極限征發可按四戶抽一兵,河東是殷富,若動桴鼓,但也隻得二萬人。但先前皇甫嵩組建三河騎士,抽走五千,現在抽調又抽了三千,還有三千留在本郡駐防,此時河東兵確也是極限。
聽得幕僚講清這些,黃琬終於明白了這些河東兵的心思。與他而言,隻要明白河東兵要什麼就行。他們不是要俘口嗎?給!不是要麥肉菜嗎?給!
隻要好好打贏這仗,要什麼給什麼。
至於後麵打贏了,給不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這空頭賞賜先許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