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大地,山舞銀蛇,銀裝素裹,天地一片白茫。
一隻被征召來的民壯正艱難的在雪地中跋涉,他們要儘快將這批冬衣和粟都運上漢軍的淇水大營。
在那裡,因為大雪紛飛,漢軍隻能與泰山軍夾河對峙。但這種對峙顯然不會有多長,等到淇水冰封後,可預見的血戰必然爆發。
所以也就是趁著這場大雪,漢軍正加緊從後方調發物資和丁口,積蓄實力。
這隻民壯是從武陟縣來的,領頭的是當地的亭長張晟,受河內太守檄文,各亭遣發民壯百人支前。
張晟也算當地小鄉豪了,但這年頭,朝廷催逼日甚一日,就連他這個亭長這日子也過得難堪。
而現在,他就要帶著百餘人在這大雪天中往百裡外的淇水送糧。他們凍凍索索的走著,即便車上有冬衣都不敢取下來保暖。
這一路上,張晟也見識了其他地方的破敗,而且越是靠近北麵就越是如此。
本來他還以為就他們武陟縣如此呢,誰成想這一路皆是如此。饒是張晟這種無知無識的鄉野小豪內心也萌發了一個念頭:
“這天下看來是真的大亂了。”
這場大雪來的猛烈,張晟等人要找一處地方好好避一下,但沿路的裡社不是緊鎖戒嚴不讓外人進入,就是已經坍塌在荒蕪的廢墟中。
很顯然,河內雖然沒有遭到河北黃巾係統性的進攻,但因為常時征發,造成大量民壯逃逸到鄉野為寇。
這些人為了生存,也為了逃避漢室捕殺,紛紛劫掠鄉野的裡社。就張晟所見的,沿著官道上而建立的亭舍、裡社都破壞消亡,隻有狐兔占據著這些地方,寥無人煙。
但還是有事物在彰顯著漢室對河內仍然具有統治能力。
在張晟等人的麵前,有一株高大的槐樹。槐樹的葉子已經凋零,但橫生出來的枝乾卻依然在風雪中粗壯有力。
而在枝乾上,有三具凍僵的屍體被吊在槐樹上,脖子上套著一塊木牌,上寫:
“通賊者,死。”
眾人中隻有張晟識字,但即便不識字,這些來自武陟的民壯們都知道這裡不是好地方。
於是,眾人商議了下,決定冒風雪繼續趕路。
好在他們距離淇水南岸的漢軍大營已經不遠了,在這日的午時,他們終於趕到了淇水大營。
此時的淇水大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隻有曹操一軍的營壁,但隨著後續漢軍不斷開到,淇水大營不斷擴建。
此時大營綿延十裡,至少四個校尉部駐紮於此,兵力達到一萬多人,還有不計其數的民夫、徒隸在忙碌,都擠在這片營區內。
在張晟等人推著輜車,正要入營時,一彪騎軍從轅門左側的奔馬道衝出,向著淇水上遊而去。
很顯然,曹操部大敗的關鍵因素就是那夥活躍在淇水南岸的泰山軍賊騎,漢軍自加固營砦的同時,不斷散外遊騎,就是對其的反製。
有這些遊騎巡視,不說抓住對麵蹤跡,也至少能做兩翼的巡邏,不至於再重蹈曹操部後轍。
這些行動效果很明顯,那些賊騎的蹤跡至少在方圓二十裡內已經消失,想來對麵自知不敵已經回撤到北岸了吧。
張晟等人避讓著外出遊弋的巡騎,一番折騰後,才在轅門的軍吏不耐的眼神下入了大營。
等到入了大營,張晟等人才知道軍隊聚集到底是一個什麼概念。
到處是營帳,到處是巡視的戟士,高聳的箭塔上如鷹隼一般看著下麵,隻要有不對,立馬射殺。
張晟等人在一個倉吏的帶領下入了營砦西南角的倉區,那裡是全軍儲備的輜重。
交割完冬衣和粟米後,那倉吏用紅筆在竹簡片上寫了一個條子,然後就讓張晟等人走。
實際上張晟運送來的物資,庫吏們根本就沒有清點,以往的任何卡拿做假賬的手段也都沒有用,不是他們改了性,而是真的忙。
這不那張晟交割完物資還想和倉吏討一桶薑湯驅寒,但話都沒說完就被人家哄了出去。
你一牛馬命,還要使喚我?你是牛馬,還是我是牛馬?
當然,拋開這身份,人庫吏們也確實是忙。
此時不僅是漢軍主力正在到淇水大營彙聚,便是河內的豪勢們也自帶部曲武裝趕來淇水大營投效。
河南郡的情況,河內的豪勢們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他們知道這些泰山軍不是隻要漢軍命,更想要他們豪勢的土地。那還不如要他們命呢。
所以這次,他們不是被催逼著,也不是被枷鎖繩套綁著來充軍,而是自告奮勇,自帶乾糧來投軍。
河內豪強本就是漢室武備重地,雖然已經被前番戰事征走了兩撥,但這些豪強部曲中依然存在不少有力。
他們在淇水大營稍微一整訓,就整編出了三個營頭。其中河內豪傑韓浩有營千人,有豪傑楊醜有營兵千人,還有河內豪傑郝萌,也為一千人部曲長。
當然這三人實際皆是勇武將,並不是真的有這千人的指揮權。因為這三千人的補給幾乎都是由河內各家豪勢共同資助,所以實際上這三千兵還是掌握在他們手裡。
他們之所以選了這三人,就是吸取了京畿豪勢在滎陽之戰大敗的結果,很多家族子弟實際上並不適合帶兵征戰,與其兵敗身死,不如將之交給有勇豪傑。
這三將並沒有立砦在淇水大營,而是被分在了淇水的上遊和下遊,作為漢軍主力的外圍防線。
韓浩在其叔父杜陽的舉薦下,帶新營駐紮在兩河口。
兩河口是淇水和沾水交彙處。更北麵的沾水在穿過河內北部區域的時候,在這兩河口的地方和南麵的淇水一並彙入東麵。
所以換句話說,實際上漢軍與泰山軍西征軍所對峙的河流已經是淇水與沾水的交彙河流,隻是淇水流量更大,文化更久,才以此統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