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開邊(1 / 2)

犁漢 請叫我陳總長 8189 字 3個月前

太武二年,八月十三日,晨旦,細雨蒙蒙。

一支數千人的騎軍團沿著白檀山穀到平岡的山道上緩慢前進。

在這片人跡罕至,鳥獸絕跡的山道上,四千騎軍套著蓑衣,後麵的戰馬上捆著甲胄,旗幟也卷了起來,也沒什麼傘蓋儀仗,就這樣連綿數裡悄然行進。

此時,在甩了一下鬥笠上的雨水,沮授忍不住又看了兩側的山坡紅葉滿山,忍不住道了句:

“原以為塞外苦寒,沒想到也有這等勝景。要是日後天下平定後,在這裡修一彆院避暑,豈不美哉!”

聽沮授說這個話,他邊上作為新幕僚的田疇忍不住道:

“門下,這附近還有一條熱河,即便是冬日也是溫暖如春,所以這裡不僅是避暑之地,就是在這燕山一帶,也是一等一的過冬之所。”

沮授恍然,然後意有所指道:

“是啊,原先這裡一帶在前漢時期還建立縣所,將周邊納入王化,而到了本朝,已經匹馬不出塞外了,可惜了。”

張衝一直在聽,見沮授有什麼想說的,便搭話道:

“沮公是有什麼見解嗎?”

沮授低了一下頭以示恭敬,隨後就搖了搖頭:

“臣下也談不上見解二字,隻是看多了也有幾分體悟。臣下是河北人,雖處內郡,並不像邊郡一帶常受北戎之苦,但家鄉子弟也常北上備邊。所以對這白檀縣地的得失,也有幾分想說的。”

張衝騎在馬上,細雨蒙蒙,秋葉層林儘染,聽著沮授的講述,心曠神怡。

隻聽沮授心有戚戚道:

“本朝與前漢雖為一姓,但在我看來卻為兩朝,宛若陰陽之分。前漢尚雄烈,本朝尚陰雌。就如這北邊一事,就可見一斑。”

沮授看著田疇,問道:

“子泰,你是右北平無終人,是地地道道的邊地子弟,就你來說,如何評價本朝漢室備邊呢?”

田疇是新人,現在又隨在張衝左右,所以將每一次表達都當成能力的考驗,所以他深想了一下後,認真道:

“本朝備邊,重守不重攻,求存國本不擾四夷。”

沮授一拍手,讚同道:

“對,子泰果然是邊地中少有的讀書人,對這些有一番見解,這一句話正說清了漢室對外政策。”

田疇沒有在意沮授話中對邊地人的輕蔑,反而更加虛心求教。

因為人家沮授說的是大實話,那就是遍地風氣就是如此,寧願做個武士,也不願意拿一本書來讀。像田疇這類讀書的,反而成了異類了。

沮授轉而對張衝道:

“王上,咱們且不說這白檀,如這類被廢棄的還有柳城等地。我昔日遊曆河北,對北疆縣治之變遷就做過一番功夫。在幽州的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玄菟、樂浪這些邊郡中,可以說整個防禦線都在往塞內收縮。”

接著沮授就給兩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來算:

“其中上穀郡廢了泉上、夷輿、且居、茹、女祁、潘六縣。漁陽廢了要陽、白檀、滑鹽三縣。右北平呢,前漢有十六縣,現在廢了十二縣。遼西也比之前少了四個縣。可以說,本朝較前漢的北疆防禦,整整向南舍棄了二十五個縣,這是多大的土地?”

張衝既不是本朝人,也不是河北人,對於大勢他有了解,但對於河北這些故事他還真的不清楚。

這會他一聽沮授這話,才知道本朝竟然在塞外廢棄了那麼多縣土。

接著,沮授繼續道:

“這些縣土其實是一事,更重要的是,當年前漢在經營塞外的時候,選擇的駐城地不是隨便選的,都是塞外的形勝之所。就好比我們昨日經過的白檀,就可以說是兵家必爭之地,為燕山群脈之要塞。原先前漢有這些塞外據點,憑借山河形勢,足可以對四夷形成威懾,但等到這些地方被廢棄後,整個北疆的防禦就隻能靠這些邊牆。但邊牆突破太容易了,所以本朝以來,北患不絕,使我河北百姓深受其苦。”

張衝大概明白了沮授的意思。

就是說,前漢在北疆主張的是積極備邊,擇塞外險要地設郡縣而置之,四夷有逆則發兵而討之。

這種主動防禦的好處很明顯,那就是可以用極少的精兵布置在塞外就能穩定遊牧民族。

而到了本朝之後,看似求存退讓到塞外,卻要耗費更多的人力把守漫長的邊牆,但最後的效果卻並不好。這就是被動防禦,處處是漏洞。

沮授作為北地第一流的智者,其見解自然不是隻停留在這個層麵,他接下來又說了一番話,使得一邊的田疇了解到了為何人家能為門下。

隻聽沮授道:

“就實來講,本朝和前朝之分,時人常以為是國力之彆,但就其本質來說,是朝庭上的兗兗諸公是如何看到邊郡和腹裡的。”

之後沮授就具體講述了這句話的內涵。

原來在前漢時,整個的邊疆經略也可以分為武帝時期的開土列郡,以及昭、宣、元數世的安邊撫遠。

武帝可以說是本朝最另類的皇帝,他在位的五十年間,整個邊疆政策開始發生重大轉變。從漢興時,高祖窘平城之圍,太宗屈供奉之恥。到了武帝後,一改隱忍退讓之狀,開始重點經略邊疆。

在過去,中原的漢人皇帝們普遍將治理的重心放在帝國腹裡,隻要內部穩定,外部即便有一二襲擾也無傷大雅。

但偏偏出了個武帝,執意開邊,將整個帝國的重心開始放在了過去從不重視的邊地,正式將原先被視為無用的邊地確立為重要的外部邊防價值。

其後,積粟輸邊,移民實邊,整軍備武。那個時期也是漢家在塞外的大擴張時期,大部分塞外的郡縣都是在那個時候被建立的。

但武帝之後,尤其是在成帝之後,整個邊疆政策發生了巨大變化。將過去主動出擊的積極性政策批評為擅開邊隙,破壞邊疆各族團結。然後到了本朝,甚至出現大麵積放棄涼州之策以保和平。

這一種柔雌求存的政策一直貫徹到現在,使得涼幽之地的百姓深受其苦,並日益積攢著對漢庭的仇恨。

因為本朝雖然說這是保境安民,所以重守不重攻。但實際上這卻大大鼓勵了匈奴、烏桓、鮮卑、南蠻的劫掠。

等到了那劉宏上位後,幽、並、涼三州,可以說是無歲不被寇抄。

而這些邊景到了京都的朝庭上,那些講經講得天花亂墜的公卿大臣們,不是和親、就是過市,總之就是羈縻招撫的那一套。

可以說大大寒了如沮授這樣的河北士子們的心。因為此時的漢室,已經無法保護河北人的利益了。

還讓沮授他們擔憂的就是,本朝在邊事上頻繁使用以夷製夷的政策。這雖然降低了朝庭的耗費,但卻讓四夷成長了起來。

原先隻有部落形勢的烏桓人成長為現在具備完善的軍事組織,就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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