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2 / 2)

忠信所以進德也。

其旨遠,其辭文。

形而上者謂之道。

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

莊紹宗看完並沒有立即開始寫,他將試卷小心地收起來,然後將兩塊號板合二為一,蜷縮在上麵睡覺。

幸好四月的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但莊紹宗這一夜醒醒睡睡,迷迷糊糊在太陽升起後醒來,要了水洗臉吃飯,收拾妥當後,開始答卷。

莊紹宗學完《易》經後,就開始大量地寫藝文、背藝文、修藝文,沒有一天離了藝文。

在不懂的人看來,八股文恍若天書,但對他們這些受過專門訓練的學子而言,八股人已經刻入他們的骨髓,如同喝水一般。

莊紹宗初九那日精力集中,晚上燃燭,寫完七篇才睡去,第二日準備修改謄抄。

他精力集中,沒有注意到貢院中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有兩名考生緊張之下昏厥被抬了出去,又有幾名考生頻繁出恭,引來考官不斷皺眉。

莊紹宗沒有第一批出場,而是在傍晚隨眾人出了考場,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這次汝縣的考生住在汝縣賓興買下的宅院中,曹員外作為賓興的董事又加上他準女婿要參考,自然就跟來了,操持眾人的衣食住行。

莊紹宗回到房間,董大董二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供其沐浴。

兩人沒有問少爺考得如何,沉默地伺候少爺洗完澡,又端上一直盯著廚上做的飯菜。

莊紹宗吃完,就躺在床上睡去。溫暖柔軟的被褥如臥在雲朵上,莊紹宗睡夢中猶覺得一切是夢,他實際上躺在又窄又小又硬的號房中。

次日下午,莊紹宗備好食物文具,提著進入考場。第三場也是如此。

雖然後麵兩場不如第一場重要,但後兩場寫得突出的話,仍然有可能會被內簾官薦卷,繼而榜上有名。

三場辛苦磨成鬼,兩字功名誤煞人。②

鄉試結束後,莊紹宗回來吃了飯,又被灌了一碗湯藥,然後坐下默寫考試文章。次日一早,帶去蘇山長品評。

莊紹宗此時比在貢院考試還要緊張。蘇山長與張舉人麵前圍著一群學子。東山書院隻有兩位舉人,也唯有他們能點評眾人文章。

莊紹宗焦急地等待中,其實在昨晚謄抄時,他發現自己破題沒有破歪,但是文中有幾處不妥。

當日在號房中檢查許多遍,也沒有檢查出來,昨日一默寫就發現錯了,莊紹宗是紅著眼睛,忍著錐心之痛才謄抄完。

學子等待的過程中,紛紛討論,有的將自己的文章傳給彆人看,有的緊緊捏著,眼巴巴等待山長和張舉人。

終於輪到莊紹宗了,他將文章遞給蘇山長。蘇山長接過來,仔細觀看,用心點評,最後對他道:“你的文清真雅正,稍欠老道。明日不要懈怠,繼續在屋內讀書習字。”

莊紹宗聞言,如同一盆冷水潑下,半響沒回神。

蘇山長回又叫了他一聲,他才回神,將文章接過,恍恍惚惚地回到屋內,坐在椅子上,連腹內的鳴叫也不搭理。

最後還是董大將他叫回神,莊紹宗味如嚼蠟地吃了飯,渾渾噩噩地改起文章。

每個省都有自己的鄉試舉人錄取名額,河南省隻有七十一名,這七十一個名額由數千人爭奪,競爭極其慘烈。

河南鄉試錄取名額最高時,是正德年間。時任內閣首輔是焦芳,這人趨炎附勢,毫無原則,厭惡南人,讚譽北人,依附太監劉瑾。

劉瑾是陝西人,他大筆一揮將陝西鄉試舉人名額提到了一百名,奏表到首輔焦芳手中。

焦芳立馬通過,並順勢將老家河南的鄉試中舉名額提到九十五名。劉瑾被誅後,陝西和河南的鄉試中舉名額恢複到之前。

即便是蘇山長點評完,這些考生沒有一個鬆懈的。他們仍然繼續複習,為可能存在的八月鄉試而努力。

這次不行,不用等三年,隻要四個月。

莊紹宗也如此,但也許是因為焦慮,他整日睡不安穩,夢境繽紛,有夢見中舉的,有夢見不中的,也有一生都考不中的……

睡得不好,胃口不佳,又用功苦讀,整個人看起來神色憔悴。

曹員外為了避免給準女婿壓力,一直在後方為眾人操持庶務,沒有出現在莊紹宗麵前,恍若未來一般。

時間一點點流逝,到了五月初五,太陽熾烈,恰好是恩科發榜的日子。

莊紹宗想去,但不敢去,生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徒惹煩惱。

“莊兄,一起去看發榜?”莊紹宗抬頭,是山長評價有望中舉的那人。

“我還要看書,預祝李兄獲得好名次。”莊紹宗頓了頓,勉強笑起來道。

那人拱了拱手,與朋友結伴而去。

又有幾人過來叫莊紹宗,不斷撥弄著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然而,他的目光落在書上,這是蘇山長前幾日過來要他查漏補缺的地方。

“我還要看書,預祝你獲得好名次。”莊紹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回答。

院落變得靜悄悄的,嘴上說要看書的莊紹宗望著窗外的梧桐樹發愣。

不知過了多久,鑼鼓聲越來越近,這是報喜的衙役。

莊紹宗嘴角扯起一抹哭似的笑容,默默地關上門窗。

熱鬨是彆人的,而他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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