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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萩原研二深呼吸了好幾次, 伸手抓住鬆田陣平的小臂,手指深深陷入到衣褶之中。

“小陣平,你說我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萩原研二語氣虛弱,“那種地方怎麼可能有人呢?是我看錯了吧?”

鬆田陣平有些疑惑, 他從萩原研二的手上接過望遠鏡, 看到橫梁上的那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之後, 他握住望遠鏡的手指驟然用力, 指尖因為力道而顯得有些發白。

他短暫地沉默了幾秒鐘, 才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點聲音:“……好,他們倆真好,越來越厲害了。”

“等他們下來, 一定要好好地給小詩一拳——怎麼可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呢?”萩原研二難得露出了氣急敗壞的表情。

“畢竟是未成年,”伊達航將咬著的牙簽取了下來,“看來是需要警察叔叔來好好教訓他一下了。”

“這確實需要好好臭罵一頓才行。”降穀零十分讚同三位同期的想法。

諸伏景光跟著點頭:“不能再讓他這麼肆意妄為下去了。”

諸伏景光向來個性溫和,但在看到剛剛的情況時也有些心臟驟停——上去的除了鹿見春名就是年僅7歲的江戶川柯南,兩個無關的市民上趕著往渾水裡趟, 氣的他隻想把這倆一起好好說教一頓。

伊達航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伊達前輩, 和競馬場這邊的工作人員溝通完畢了, 他們馬上就會下達避難指示。”

“我知道了。”伊達航言簡意賅。

他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隻剩下三分鐘。

日本德比向來是備受矚目的G1賽事,競馬場內來觀看這場比賽的足有十萬人之多, 這十萬人想在三分鐘內撤離顯然不太可能, 也不夠爆炸物處理班的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去拆彈,所以隻能指望在橫梁上的那兩個人了。

“準備好雲梯和充氣墊,”伊達航對身邊的警員下達指令,“如果萬一發生點什麼……”

他語氣顯得猶疑, 沒再說完。

在那種地方,會發生萬一的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 拆彈失敗,炸彈爆炸,江戶川柯南和鹿見春名跟著這個世界第一大的電子屏幕一起玩完;第二種可能,他倆從離地百米高的地方掉下來,當場摔死。

“現在給柯南打電話,你們爆處組遠程指示一下,教他們拆彈吧。”目暮警部重重歎了口氣,“如今,也隻能將希望放在他們身上了。”

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神情微妙。

他們兩人都知道——鹿見春名是會做炸彈的,既然會做,當然也就會拆了。

不知道鹿見春名在那上麵待了多久,搞不好現在炸彈都要拆完了。

降穀零垂下眼睛,注視著手表上緩緩轉動的秒針。

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除了炸彈,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犯人才行。”他說,“既然犯人——上崎政彥特地在這塊世界上最大的電子熒幕上裝了炸彈,又選在了競馬場內觀眾最多、舉行日本德比的這一天,那麼他一定不會隻通過網絡轉播來看。”

赤井秀一思考了一會兒:“毛利偵探事務所的信箱裡的信,蘭小姐是每天都會拿走的;今天才看到那張明信片,所以大概是今天才放進去的。上崎政彥設置的時間是上午11點1分,這個時間太緊了。”

“恐怕犯人根本就不想讓毛利偵探有充足的時間找出那個地點吧?”鬆田陣平說,“上崎政彥的目的,就是讓毛利偵探丟臉,背上這‘十萬人’的責任。”

“畢竟,他準備了這麼盛大的場麵,隻通過網絡轉播來看的話就失去樂趣了。”赤井秀一微笑著說,“往年夏日的花火大會,一般人都是隻要有機會就一定會去現場親眼看看吧?隻用那麼小的一點屏幕去看的話,完全無法領略那樣的美感。”

伊達航讚同:“那是他一手準備的,當然要在現場親眼觀看‘盛事’了。”

“如果犯人就在現場,那麼在下達避難指示的時候,他就會露出馬腳了。”諸伏景光看向競馬場內,圍聚在欄杆邊的觀眾。

這個周日是個十分合適的日子,日光燦爛熱烈地落下來,將在草場上飛馳著的賽馬的鬃毛染成璀璨的金色。競馬場的氛圍空前熱烈,所有觀眾都在看草場上奔跑的賽馬。

他們更關心誰會是今年日本德比的勝者。

萩原研二斟酌著開口,“要是這麼說的話,那不管怎麼樣,犯人都不會放過毛利偵探的吧?如果毛利偵探沒能找出炸彈,那麼犯人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公之於眾,讓毛利偵探身敗名裂,如果找到炸彈了……我也不認為隻要拆掉就萬事大吉了。”

“我明白了。”降穀零頷首,“你的意思是——身敗名裂,或者死,這是上崎政彥給毛利偵探安排好的結局。”

“這麼說的話,”毛利蘭吃了一驚,“難道……”

她難以置信地伸手捂住了唇。

鬆田陣平臉色一變,倏然看向電子顯示屏後連接著棚頂的橫梁。

*

江戶川柯南小心地拿著鹿見春名的剪刀發卡,剪斷了炸彈內部那根紅色的線。

“呼……”他鬆了口氣,“接下來,隻要再將藍色的線剪斷,這個炸彈就被拆掉了。”

“時間還剩三分鐘,應該夠了吧?”鹿見春名問。

江戶川柯南自信地點頭:“夠了,完全沒有問題。”

“那現在,彆的問題來了……”鹿見春名神色凝重,“我看到警察來了。”

“哦,我之前給目暮警部打了電話,蘭也報警了,警察現在會來不是很正常?”江戶川柯南隨口答道。

“那我說的仔細一點,毛利小姐他們也來了。”鹿見春名說,“正拿著望遠鏡往這邊看呢。”

“……誒?”江戶川柯南手上的動作一僵。

原本蹲在橫梁上的藏太接收到鹿見春名的指示,張開翅膀飛向警車所在的方向。

通過藏太逐漸靠近之後看見的視野,鹿見春名看的更清楚了。

他的四隻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從萩原研二到諸伏景光,站在一起的三個警察兩個公安齊齊露出了很難看的臉色。

……聽話裡的那個意思,好像他們下去之後是要遭殃。

“他們還是拿望遠鏡看的。”鹿見春名如實轉播,“一個個的看起來都挺生氣的樣子。”

江戶川柯南瞬間頭皮發麻:“看來要挨罵了。”

他重重歎了口氣,接著開始拆麵前的那個炸彈。

鹿見春名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湊到江戶川柯南的身邊,去看那個炸彈。他打量了一會兒炸彈內部錯綜複雜的構造,五顏六色的線環繞在一起。

他皺起了眉:“這個炸彈好像多了幾根線……”

“對,我也發現了。”江戶川柯南回答,“那大概是用來遙控的,不過當務之急是先停止掉倒計時,如果犯人打算用遙控的話……至少也得是看到炸彈沒有爆炸,才會決定手動遙控。”

他一邊說話,一邊用那枚小小的剪刀勾住深藍色的線,輕輕用力,藍線便在他手中斷成了兩截。

炸彈上的液晶顯示屏上,紅色的倒計時在隻剩下40秒的時候驟然停止。

與此同時,競馬場內的廣播也響了起來。

“十分抱歉,各位觀眾,場館內出現了一些設備障礙,可能會出現安全隱患,為了各位觀眾的人身安全著想,請諸位先行離開會場,工作人員會進行協助,請按照指示進行避難。”

同樣的廣播播報了三遍。

江戶川柯南和鹿見春名一起往下看,場館內的觀眾顯然因為這則播報而感到了不滿,瞬間爆發出了各種抱怨的語氣詞。

但為了人身安全著想,大多數觀眾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開始往出口走——日本德比的比賽剛剛結束,目黑紀念要到下午時才會開始,在這個空餘的時間裡,觀眾們本來也是會離場的。

“接下來是遙控……”江戶川柯南收回視線,重新將目光放在炸彈上。

鹿見春名取下了另一枚磨得鋒銳的發卡,“我也來吧。”

“你也會拆彈嗎?”江戶川柯南一邊動手一邊問。

明明還沒有到夏日的天氣,但因為過於認真,汗水從他的額角凝聚著落了下來,滴落在鋼鐵橫梁冰冷的表麵。

“說實話,這是第一次。”鹿見春名誠懇地說。

他沒撒謊,這確實是第一次拆彈。以往鹿見春名做炸彈都是為了炸彆人,當然不會去拆;如果是他自己遇上炸彈,比起拆彈這種麻煩的事情,他寧願被炸一次。

——趕時間的時候,他甚至還會提前把炸彈引爆。

反正又炸不死他。

江戶川柯南的動作一僵,他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鹿見春名:“什麼?!”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了。

“既然是第一次,那你……”

他想讓鹿見春名停手,萬一剪錯了線,他倆就得在這裡一起被炸上天了。但還沒來得及將阻止的話說出口,鹿見春名便輕鬆地劃斷了一根線。

江戶川柯南看著那根線在鹿見春名的手下應聲而斷,想說出來的話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鹿見春名安慰他:“你彆怕,雖然我是第一次拆彈,但我製造炸彈的經驗還蠻豐富的,我都知道怎麼做了,還能不會拆嗎?”

江戶川柯南欲言又止:“……你最好是真的。”

“真的,比金子還真。”鹿見春名說,“我手上這個表就是炸彈,等下這個炸彈要是炸了,可以來個連環炸。”

江戶川柯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把炸彈當手表戴手上?”他的表情一時間異常複雜。

鹿見春名:“下次送你一個。”

“謝謝,”江戶川柯南的語氣十分真誠,“我不要。”

“你怎麼這麼見外呢?”鹿見春名十分遺憾,“我都知道你是工藤新一了,這關係怎麼也不一般吧,收個禮物也沒什麼。”

“這種禮物誰敢要啊!”江戶川柯南嘴角一抽,“送炸彈那明明就是恐嚇和威脅。”

雖然嘴上在閒聊,但兩人手上拆彈的工作都沒停下。

許久沒有動靜的炸彈突然發出了尖銳的滴滴聲,液晶屏上原本還剩幾十秒的倒數瞬間跳到了3。

“……糟了。”

江戶川柯南深吸了一口氣。

*

競馬場內,日本德比的比賽剛剛開始時。

騎手們騎著賽馬走進閥門之中。隨著倒計時,關上的閘門瞬間打開,伴隨著觀眾的歡呼聲,所有賽馬都從閥門內飛馳而出。

上崎政彥戴著棒球帽和口罩,隻在帽簷下露出一雙倒三角形的眼睛。那雙眼睛的眼白極多,黑色的瞳仁細小,單眼睛就能看出不好惹的凶相。

他插在棒球服外套的口袋中的手動了動,指間握著一個方形的控製器,拇指按在紅色的圓形按鈕上。

觀眾席上突然爆發出熱烈地歡呼聲,上崎政彥下意識地看向比賽進行中的馬場。

在經過彎道最後的直道上,一匹馬從最外側開始加速,進行反超,硬是從倒數的位置開始一路反超,直接衝到了前三名的位置。

看著那匹賽馬飛馳反超的身影,上崎政彥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當年的神鷹與這匹賽馬如出一轍,都是擅長在最後一個直道上進行加速反超的馬。

十年前的時候,他也是在這個東京競馬場觀看的那場G2賽事每日王冠。

上崎政彥最喜歡的賽馬毫無疑問是神鷹——他迷戀那種從最底層逆襲至最頂峰、反敗為勝的滋味。

但在那場、那場他壓下了一切的每日王冠中,神鷹輸給了無聲鈴鹿。從比賽的一開始,無聲鈴鹿就領跑在最前方,哪怕是最後那個直道加速,神鷹也沒能追上一往無前的無聲鈴鹿。

無聲鈴鹿第一個衝線的瞬間,上崎政彥清楚地記得場館中爆發的歡呼聲,所有人都在為無聲鈴鹿又一次的勝利而歡呼,隻有上崎政彥在那一刻覺得世界變成了灰白。

整個東京競馬場之中,隻有他失魂落魄,被歡呼的觀眾裹挾其中,那些笑聲和歡呼聲化作利刃刺入他的耳膜,上崎政彥隻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他將一切都壓在這場比賽之中,所有也失去了一切。

上崎政彥是個賭徒,他不止賭馬,其他賭博同樣也沾。賭馬的失敗讓他一無所有,在彆的賭場之中還欠著一大筆錢。走投無路之下,他搶了錢,還失手殺了人——接著就被十年前還是搜查一課警官的毛利小五郎逮捕了。

這十年來,上崎政彥一直在策劃。他想報複逮捕他的毛利小五郎,同樣也憎恨讓他輸了比賽的無聲鈴鹿……和沒能贏的、讓他感到恥辱的神鷹。

以及這個在他人生最失意的時刻充滿歡呼聲的東京競馬場。

他渴望毀了這一切。

賽馬衝過終點線,競馬場內再次爆發出歡呼聲,所有人都在為日本德比的贏家慶祝。

上崎政彥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賽馬上,他第一反應是低頭,去看腕表上顯示的時間。

上午十一點整。

“還有一分鐘……”他低聲說。

接著,廣播中就響起了避難指示。

身邊擁擠的觀眾發出了抱怨和不解的聲音,但還是根據工作人員的指示開始往外走,隻有上崎政彥一動不動,停在原地。

□□是有距離限製的,如果隔的太遠,他手中的遙控器就會成為一個廢品。

上崎政彥毫不意外警方會找到這裡來——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怎麼會猜不到炸彈在哪裡?

“‘三個一之後,在沉默之中迎來終結’。”上崎政彥低聲念出他寫在謎題之中的話。

“毛利偵探,為這場十萬人喪生的災難負責吧,你、以及無能的警方、還有這座承載著我全部失敗的東京競馬場……最好,”他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來,“全、部、消、失! ”

話音落下,他便被伊達航按倒了。

想在容納了十萬人的東京競馬場之中找出上崎政彥並不是困難的事。正常隻是來看賽馬的觀眾,99%都會在聽到避難指示之後離開,在這群之中,但凡有那麼一個一動不動、或者與人群逆流而上的人,都會格外顯眼。

上崎政彥被按倒,臉擦過水泥地麵,磨開了口罩的棉繩,露出底下那張留著一個顯眼刀疤的臉。

“上崎政彥,你被逮捕了。”伊達航拿出手銬,卡住了上崎政彥的一隻手。

上崎政彥急促地劇烈喘息,他憎惡地瞪著用膝蓋頂住他後腰、將他壓在地麵上的伊達航,臉上的笑容突然擴大。

伊達航攥緊了上崎政彥的手腕,強迫地讓他將插在口袋之中的手抽了出來——□□的遙控器從他手中掉落下來,摔在地麵上。

伊達航的表情卻沒有變得好看一點。

“晚了,我已經按了。”上崎政彥的笑聲顯得有些嘶啞,像是悲鳴,“三秒之後,這個東京競馬場就要毀了。”

“3、2……”

上崎政彥的口中吐出數字,語氣之中充滿惡意。

“……1!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數下最後一個數字之後,他突然大笑起來——但這笑聲沒能持續幾秒就低了下去,上崎政彥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

炸彈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爆炸。

“為什麼沒爆炸?”上崎政彥暴怒起來,“為什麼?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伊達航冷冷地說:“看來你的計劃徹底失敗了,上崎政彥。”

他將上崎政彥的另一隻手拷住。

“十一點三分,上崎政彥,逮捕歸案。”

*

在倒數隻剩下1的時候,鹿見春名不慌不忙地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做成黑鳥樣式的屏蔽儀。

他按下啟動的按鈕,屏蔽儀恒定地亮起著代表工作中的綠燈。

江戶川柯南呆了一下,“這是什麼?”

他越看那個東西越覺得眼熟,到處都充滿來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阿笠博士做的微型屏蔽儀。”鹿見春名說。

還是他之前找阿笠博士順手要來的試驗品。

這次江戶川柯南的神情就有些變幻莫測了,他驚疑不定地盯著鹿見春名的眼睛:“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我說是巧合你信嗎?”鹿見春名說,“就順手揣在了睡衣口袋裡,換衣服的時候順手又掏出來放進了外套裡……這不巧了嗎,剛好用上了。”

江戶川柯南:“本來不太想相信的,但是想了想你把炸彈當手表用,突然覺得可以理解了……”

他歎了口氣。用剪刀將最後那根線減掉,這個炸彈徹底報廢了。

“我看警察好像搬梯子過來了,我們是不是該下去了?”鹿見春名說。

警察搬來了長長的梯子,用工具固定好了架在橫梁另一邊的立柱上,為了保險,下麵還鋪上了氣墊。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不是很想下去了。”江戶川柯南看到了站在下麵的毛利蘭難看的臉色。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和鹿見春名一起下去了。

沿著梯子爬下來,第一個跳下去的江戶川柯南就被黑著臉的毛利蘭拎走了。鹿見春名吸取教訓,落地就想開溜。

開玩笑,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可不想被幾個人圍在一起說教!

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警察,降穀零在警校時排名第一的總成績沒有一點水分。他出手的動作很快,一把抓住了鹿見春名的手腕,沒讓他開溜。

“鹿見君,這是想去哪裡呢?”降穀零微笑著說,“你幫了警方這麼大一個忙,可不要忘了等下去警視廳做筆錄。”

鹿見春名緩緩轉頭,對上了幾張露出了如出一轍的微笑的臉。

“是啊。”萩原研二微笑著接話,“你們幫我們爆炸物處理班解決了工作,我們得好好感謝一下呢。”

“那都是柯南乾的,我就是個幫他付錢的錢包。”鹿見春名強笑出來,“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拆彈也是柯南乾的!這都跟我沒有一點點關係,我是被他綁架上去的!再信我一次?”

“可我看直播裡,好像不是這樣啊?”鬆田陣平勾住了鹿見春名的脖子,墨鏡下露出深色的瞳仁,“你好像很樂意哦。”

“鹿見君,至少下次再做危險的事情的時候要好好考慮一下。”諸伏景光歎了口氣,“這樣,會讓關心你的人很擔心的。”

萩原研二的語氣很溫柔:“小鹿見很喜歡做這種事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哦。”

鹿見春名察覺到了萩原研二變化的稱呼——七年前他萩原研二還管他叫小詩,現在直接變成了姓氏。

壞了,真的生氣了。

第42章

鹿見春名人生十八年來, 從來沒哄過人。

所以現在他雖然看出來萩原研二生氣了——或許不止萩原研二一個人生氣了,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哄,滿心茫然。

“鹿見君,剛才是不是想跑?”伊達航咬著牙簽, 雙臂環抱在胸前, 露出個不太像警察的似笑非笑表情來, “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我……”鹿見春名一哽, “我沒做什麼虧心事啊。”

“我那是剛從那麼高的地方下來, 有點頭暈,想找個地方歇一歇,哈哈。”

他乾笑了兩聲。

“哦, 你現在知道那個地方很高了。”諸伏景光盯著他,“那剛剛怎麼有膽子爬上去的?”

“柯南,是柯南帶我上去的。”鹿見春名瞟了一眼,從毛利蘭那裡抓著江戶川柯南的領子把他拎起來,塞給離得最近的降穀零, “要問就問他吧, 我真的隻是被他綁架的。”

鬆田陣平擺明了不相信:“小學生綁架大學生?”

他臉上的表情寫著“你猜我信不信”。

鹿見春名心說你彆以為這很離譜, 江戶川柯南麻醉針一射,腳上強力足球一踢, 正兒八經的殺手都能給他一下放倒, 怎麼就不能是被綁架了?

江戶川柯南被塞到降穀零懷裡,隻好裝傻笑了兩聲:“誒?鹿見哥哥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

變小半年,他對這具小學生的身體已經接受良好,仗著年紀小賣起萌來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臉皮厚度已然超越從前的工藤新一。

“如果不是鹿見哥哥幫忙,我們還上不去呢, ”江戶川柯南掐著嗓子,擺出天真的表情,“剛剛拆炸彈也是,鹿見哥哥好厲害呀!”

鹿見春名表情麻木,盯著江戶川柯南在心裡罵了句臟話。

“是這樣啊——”萩原研二點點頭,意味深長地注視著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甚至沒法反駁。因為江戶川柯南說的都是真話,隻不過選擇性地省略了一些過程,直接春秋筆法,把一切栽贓給他。

工藤新一,你等著。鹿見春名默默記下了這筆賬。

“既然頭暈,就去警車上坐會吧,空位很多,多一個鹿見你是沒問題的。”伊達航豪邁地攬住鹿見春名的肩,裹挾著他往警車停駐的方向走,“反正你身為勇於拆彈、路見不平的正義市民,也是要去警局做筆錄的。”

在勇於拆彈和路見不平這幾個字上,伊達航刻意加重了讀音,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話語裡的陰陽怪氣。

降穀零把江戶川柯南塞回到鹿見春名懷裡,拍了拍他的肩,“你們倆都彆想跑。”

他的視線緩緩下滑,從鹿見春名的臉上落到了江戶川柯南的臉上,“不夠,柯南的話對警局應該已經很熟悉了,畢竟總是去警局做筆錄呢。”

——這絕對是在陰陽怪氣吧!江戶川柯南心說。

他權衡了一下,再度露出了真正小學生一般的天真笑容,抱緊了鹿見春名的脖頸。

鹿見春名靠在江戶川柯南的耳邊,聲音壓得很低,隻有淡色的唇微微嗡動了兩下,“工藤君,你真行。”

*

警視廳內的燈光很明亮,白色的頂燈落下來,讓鹿見春名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慘敗。

他坐在休息室內的座椅上,一抬頭就能對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五張臉,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如果胳膊上多幾個紋身,完全可以去出演隔壁的□□片。

當年造謠說他們是黑警真沒說錯——這是鹿見春名的唯一想法。

從做完筆錄出來,伊達航就把他拎走,帶進了這間休息室內。而接下來,等待著他的是五個人輪番上場的說教。

伊達航:“如果發現有危險的事情的話,明明可以報警的吧?”

鹿見春名:“這不是報了嗎……”

降穀零:“既然報警了,身為普通市民,更應該把這些事情交給警察去做吧?而不是自己去涉險,否則要警察乾什麼呢?警察的使命就是保護民眾吧。”

鹿見春名:“我真的是被綁架的……”

鬆田陣平:“拆彈這麼危險的事,在沒有警方專業人員指導的情況下,你們就這麼大膽嗎?如果出了錯,被牽連的可就不隻是你和柯南兩個人了,而是整個競馬場的觀眾。”

鹿見春名:“你放心,柯南是專業的,他在夏威夷技校學習過。”

諸伏景光:“那麼高的地方你也敢上去?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掉下來該怎麼辦?鹿見君,你的膽子真的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鹿見春名:“我其實是一心為了人民,真的,我舍生忘死我大義凜然,群眾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我有為大義犧牲的覺悟!”

他已經被這幾個人訓斥地頭昏腦漲,瞎話不過腦子就直接從嘴裡說了出來。

萩原研二語氣不明,“至少,稍微再把自己看的重要一點吧?”

他輕輕歎了口氣,盯著鹿見春名的眼睛。

“……不要讓關心你的人太擔心了。”

鹿見春名詞窮了。

委實說,他確實沒覺得自己乾了件有多危險的事情,當然也體會不到其他人看到他在那根橫梁上的心情。

——人走在那上麵,無異於是在離地麵百米高的高空上走鋼絲。

那根橫梁確實不細,也足夠一個成年人在上麵走,但鋼鐵的表麵本就光滑,更何況還沒有任何安全裝置。隻需要一點點小小的意外……隻要一時沒站穩,生命就會頃刻間消逝。

但那隻是對一般人而言,這世界上從不會有亞人畏懼死亡。

身為警察,哪怕隻是素不相識的人,他們都願意拚上性命去保護,當然更不願意熟悉的、重視的人以身涉險,這是人之常情。

隻能在下麵看著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們的情緒要遠比站在橫梁上的鹿見春名緊張一百倍。

“我……”鹿見春名隻吐出了一個詞,接著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如果下次發生這種事情,你應該不會再往那種危險的地方去了吧?”降穀零微笑,語氣加重重複了一遍,“對吧?”

“……對,對,”鹿見春名慫了,他嗯嗯地點頭,“下次一定。”

諸伏景光打量著鹿見春名的神情:“鹿見君好像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哪有?”鹿見春名立刻否認了,“我已經深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種情況以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你的保證毫無信用度。”鬆田陣平冷酷地說。

伊達航伸手按在鹿見春名的肩上,緩緩對他露出一個可以同時用凶惡和爽朗形容的笑來:“鹿見君,我記得你的學生證上寫的是18歲、大學一年級在讀,身為未成年,你能否對我們這些成年人警官多一點信任?萩原之前不穿防爆服到現在都被鬆田罵的狗血淋頭——”

萩原插嘴:“喂,辱罵小詩的時候不要拿我做反麵例子!”

伊達航沒理他,繼續往下說,“鹿見君你,不穿任何防護措施,就敢爬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還在沒有警方指導的情況下擅自拆彈……你知道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嗎?下次再這麼做的話,我可能要考慮把你銬進警視廳住個兩天了。”

他用手指勾著銀色的手銬,在鹿見春名的跟前晃了晃。

“我、我有乾什麼違反亂紀的事嗎?我跟你說這裡可是警視廳,你身為一個警察怎麼可以在這裡濫用私權威脅我?”鹿見春名目瞪口呆。

伊達航緩緩笑了笑,對他做了個無聲的口型——“假證。”

伊達航記得很清楚,七年前的時候,還稱自己是“鹿見詩”的鹿見春名就說自己是大學一年級就讀,七年過去了,竟然還在讀大學一年級,現在的大學不太可能出現連大一都連續留級六年的學生……真有這種人的話大概早就被勸退了。

所以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鹿見春名用的假證,雖然這點考慮到他那些黑色的背景是理所應當的,但不妨礙伊達航拿出來威脅一下不聽話的未成年——未成年這一點也有待商榷。

鹿見春名憤憤不平地心想,好哇竟然威脅我,當年說你是黑警真沒說錯!

表麵上他和伊達航大眼瞪小眼了一會,最後虛弱地點了點頭。

鹿見春名長歎一聲:“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放過他吧,這五個人連著訓斥下來,他真的汗流浹背了。

誰來救救他,他被警察霸淩了!

……

身為明知故犯、以身涉險的未成年,在做完筆錄的三個小時後,鹿見春名經曆了慘無人道的教訓環節。

直到他再三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才被勉強放過。

“已經很晚了……晚上八點了啊。”萩原研二看了一眼時間,“不如我送你回家吧?小詩。”

本來想說帶鹿見春名一起回去的降穀零住了嘴。他熟悉自己的同期,特地提出這個要求大概是有什麼話想私下對鹿見春名說。

“不是詩,是春名。”鹿見春名怏怏地糾正。

“那小春名,走吧。”萩原研二將掛著車鑰匙的鑰匙圈勾在指尖轉了一圈,“乾脆一起把小陣平也送回去吧?”

鬆田陣平滿臉抗拒:“不,絕對不要。”

身為發小,他一看就知道萩原研二現在心情不好,等下開車時搞不好又是速度與激情……那種刺激的事情警校的時候來一次就夠了。

“好吧。”萩原研二顯然有些遺憾。

“既然如此,我也告辭了。”頂著森川彌殼子的諸伏景光也禮貌地告彆,“下次見。”

他微笑著說。

等諸伏景光的背影走遠,伊達航才低聲說:“和警察說下次見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你們不覺得很像嗎?”降穀零說。

其他人都離開之後,降穀零就沒再偽裝成和同期們完全不熟的樣子了。

鬆田陣平垂首,在五月夜晚帶著涼意的風裡將煙咬在唇齒間,點燃的火星將煙草燒出彌漫的煙霧來。

“像諸伏嗎?眼睛的話確實很像……其實連說話的語氣也很像。”他說。

白色的半透明煙霧逐漸彌散,燃燒的那點星火在霧氣之中明明滅滅。

“諸伏他……”伊達航也跟著沉默了,過了許久之後才放輕了聲音,“……過段時間,一起去月參寺祭拜他吧。”

“是啊,明明我是親眼看到他死去的。”降穀零微微笑了笑,“幽靈之類的也都是幻想,人死是不能複生的。”

“也不一定吧?”鬆田陣平將煙夾在手指之間,“鹿見詩死去了,但是鹿見春名複活了。”

伊達航有些無奈:“像鹿見春名那樣的例外,隻有一個吧?”

“是啊,那樣的例外隻有他一個而已。”降穀零說道。

但諸伏景光不是那個死而複生的例外。

鬆田陣平和伊達航對組織的事情知之甚少,隻知道諸伏景光犧牲在了臥底行動之中,卻並不知道諸伏景光的死是因為“鹿見春名”。

說是因為鹿見春名也不儘然……源頭在於那個將“蘇格蘭是公安臥底”的消息傳出來的警方內鬼。

降穀零對鹿見春名懷抱的感情是異常複雜的——他知道鹿見春名幫過他的同期、救過他們的性命,但同時這個人又是組織的代號成員……既不是徹徹底底的好人,可也算不上什麼惡人。

身為組織成員,既然知道有臥底的存在,會上報上去也是理所當然,僅從立場而言,這是無可指摘的事情。

——但人就是會因為立場而產生雙重標準的。

他不可避免地因為諸伏景光的死而遷怒鹿見春名,但同時又感到微妙的愧疚,以及因果論一般的報應。

要讓降穀零來評價的話,他隻會覺得鹿見春名是一個因為組織毫無人性的實驗,從而走上歧途的人。

而推動鹿見春名徹底誤入歧途的人之中,也有他的那一份。

本來鹿見春名是不用回到組織的,是他把這隻將要飛走的告死鳥關回了籠中。

也許……諸伏景光就是他要付出的,將鹿見春名拉入泥潭的代價。

*

鹿見春名握緊了車廂內頂上的把手,身體緊繃起來。

“萩原警官,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你這是在危險駕駛……”鹿見春名盯著車前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身為警官,知法犯法是不是不太好?”

回答他的是萩原研二再一次踩下的油門。

鹿見春名不知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該誇一句說“萩原警官您真是車技斐然”,普普通通的黑車在萩原研二的操控下開出了超跑的感覺,加速的那一瞬間能感受到十分明顯的推背感。

純黑色的車一輛一輛地超越前方道路上的車,要讓鹿見春名來形容的話,大概會用“花團錦簇”這種抽象的詞來形容萩原研二超越一般人的車技。

如果他不是亞人,真的是不提前買好保險都不敢坐上萩原研二的車。

“不用擔心,我家是開修車廠的。”萩原研二微笑著說,“雖然現在在爆炸物處理班,但我的車技可是很不錯的哦?當年從警校畢業的時候,我差一點就去交通科了。”

“關於車技這一點我想我已經充分地體驗到了……”鹿見春名語氣虛弱。

他第一次以第一視角體驗什麼叫“馬路漂移”。

等萩原研二開著車一路炫技一般飆到鹿見春名所在的公寓樓下,他才鬆了口氣——終於解脫了。

鹿見春名慶幸地想。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萩原警官……”

鹿見春名解開安全帶,將手握在車門把手上。

但他卻沒能下車——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鹿見春名的手腕。

少年的身形相當纖瘦,連手腕也格外纖細,凸顯出的骨節格外明顯,握在掌心時能感覺到皮肉覆蓋下的手骨。

“……怎麼了?”鹿見春名的表情顯得有些遲疑。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所以才那麼肆無忌憚?”萩原研二問。

青年警官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語氣十分平靜,灰紫的虹膜之中倒映出鹿見春名半明半暗的臉。

車內沒有開燈,隻有燈火通明的公寓樓將溫暖的餘光擴散過來。橙紅色透過明淨的車窗玻璃落進來,將少年的側臉和銀發一起染上很淺的橙紅。

他困惑地出聲:“什麼?”

“雖然剛剛當著大家的麵認錯了,但其實內心很不以為然吧?因為有‘超能力’,所以你其實覺得自己不會有什麼危險,就算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其實還會繼續讓自己身陷險境的吧。”萩原研二的語速很慢,“我說的對嗎?小詩。”

鹿見春名張了張嘴,他想說些什麼,最後將眼神撇到了一邊,頂著萩原研二握住他的手腕的手看。

不得不說,萩原研二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是很適合做任何手工的手,大概連拆彈的時候也是賞心悅目的。

“……都說了,我現在是鹿見春名。”他低聲說。

“不管是鹿見詩還是鹿見春名,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那都是你,沒有區彆。”萩原研二微微笑了起來,“名字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代號而已——另外,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小春名。”

萩原研二同鹿見春名說話時的語氣相當溫柔……如果忽略掉溫柔表麵下隱藏的怒火的話。

他向來是個細心的人,能從被忽略掉的事情之中找到關鍵,同樣也善於察言觀色,因此才會成為聯誼之中那個最受歡迎的人——所以想從鹿見春名的話中察覺出真實的情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鹿見春名有“超能力”,這是一件隻有他知道的事情,既然約定好不會告訴任何人,那麼當然不會當著其他人的麵去質問鹿見春名,隻能挑在隻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

“我承認,你說的對。”鹿見春名斟酌了一會兒,爽快地承認了,“我確實覺得那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口頭認錯和內心真的知錯是兩碼事——但那隻是認知不同造成。

鹿見春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人類,是永遠不會非自然死亡的亞人,所以他對一切危險都能坦然接受;而在生命僅有一次的普通人看來,任何威脅到生命的危險都是致命的、不可靠近的,會因此而感到擔憂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萩原研二他們知道他其實是亞人,應該就不會擔心了吧?反正他根本就不會死嘛。

“就算有‘超能力’那種東西,你也和普通人擁有著一樣的肉體吧?既然這樣,那就沒有什麼不同的。”萩原研二唇角緊抿,手指緩緩收緊,“很早之前我就這麼覺得了,你不僅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其實也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吧?”

“沒錯。既然你知道這一點,就應該知道我根本不會管那些見都沒見過的人的死活吧?”鹿見春名努力地試圖安撫萩原研二不穩定的情緒,“放心,真的沒有下一次了……都說我是被綁架的啦!換了我自己,才不會因為十萬人的死活就跑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哦?那樣太引人注目了,不是我的風格。”

萩原研二並不認同:“你在乎的隻是‘被人看到’。而且,漠視生命什麼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麼即使暴露也要救我呢?又為什麼要救小陣平呢?”

“那是……”他說不出來了。

什麼鬆田陣平……那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怎麼知道為什麼?鹿見春名心說。

萩原研二也沉默了。

鹿見春名感覺到肩頭傳來了沉重的感覺——萩原研二傾身過來,將額頭抵在了他的肩上。

即使隔著衣服的織物,他也能感覺到青年溫熱的呼吸透過柔軟的布料,落在他的肩上,熱度從那一小塊肌膚彌漫開來,染上潮濕。

萩原研二輕輕歎了口氣。

“已經兩次了。”

“什麼兩次?”鹿見春名愣了一下。

他測過臉,青年警官略長的黑發發梢掃過他的耳廓與頸側,帶來輕微的麻癢感,他忍不住輕輕地戰栗了一下。

“你的死訊。”萩原研二輕聲說,“我聽說了兩次。”

第一次是黑羽盜一的魔術秀,在那次魔術秀中,大魔術師黑羽盜一因為事故喪生,而助手鹿見春名也不知所蹤,他居住的房間裡還有被其他人粗暴入侵過的痕跡,最終被警察判定為“死亡”。

第二次他知之甚少,隻有降穀零告訴他的,關於“告死鳥”死亡的寥寥數語。

警官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雖然我這麼說,可能有些自作多情,還很厚臉皮,也許還會讓你覺得太逾越……”

他低聲說話時像是夢囈。

“那兩次都是聽其他人說的,至少……我不想親眼目睹你的第三次‘死亡’。”

“‘超能力’也好,其他的什麼也好,就算再厲害,說到底你也是人類不是嗎?可你一樣會受傷、會流血、會感覺到痛。不要因為這個而不將危險看在眼裡。除了你自己,還有其他人在乎你的生命,希望你可以好好活著。”

“……譬如我。”

第43章

車內的空間異常逼仄, 灼熱的體溫和很淡的煙草的氣息混雜在一起。

鹿見春名垂下眼睛。

公寓大樓內明亮的光透進車窗,他看不清萩原研二的表情,隻能看見被燈光氤氳成暗金色的發尾,覆蓋在青年警官的頸側, 顯出脖頸上青紫分明的血管來。

“……我不明白。”鹿見春名說。

在他的認知裡, 和萩原研二認識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他確實因為那些得到的溫暖和善意而一時衝動, 救了萩原研二, 但是這樣的感情, 能發酵成這麼濃重的情緒嗎?

這份沉重的感情來的太過莫名其妙,讓他遲疑。

鹿見春名不太明白,但他能聽清自己的呼吸聲、以及胸腔之中那顆不受控製、因此而加速跳躍的心臟。

不可否認, 不管是誰,在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被重視著”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會感覺到歡欣和雀躍。

至少心跳不會說謊。

鹿見春名確實因為“被萩原研二重視”這件事而感覺到忻悅。

“沒關係。你不明白也沒關係。”萩原研二輕輕歎了口氣,“至少我在小春名的心裡,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吧?”

他能感覺到鹿見春名的身體緊繃了起來——萩原研二能分清, 這並不是下意識的抗拒, 而是情緒微妙的緊張。

“要這麼說的話……”鹿見春名有點猶豫, 最終勉強地開口,“……多多少少, 也能算是朋友吧。”

“算是朋友啊……”

萩原研二悶聲笑了起來。他儘力克製著笑的幅度, 還是忍不住因此而渾身輕顫起來。

“雖然用‘算是’這個詞有點受傷,但至少我們是朋友了。”他的語氣相當溫柔,“那麼,為了朋友這脆弱的心臟承受能力著想, 小春名以後能不能再稍微地、多關心自己一點呢?”

萩原研二認識鹿見春名已經有七年。

七年前,鹿見春名救了本來應該死在爆炸之中的他——為了救他而暴露了“超能力”。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鹿見春名的“特彆”, 也隻有他知道。

唯獨這件事是特殊的。

和鹿見春名成為共犯——這個由兩人共同守護的秘密就像是某種催化劑,讓“秘密”這個名詞成為某種隱秘的快樂。

又從幼芽被催生成樹木,環繞著胸腔攀爬,生出枝蔓,在心口綻出一星半點的花來。

萩原研二鬆開握住鹿見春名手腕的手,手指沿著他的手背下滑,握住微涼的指尖。他執起少年的手,讓鹿見春名將指腹和掌心貼在他的胸口。

鹿見春名能感受到掌心下心臟不規律的、急促的跳動聲,有力地在胸腔之中跳躍,引起震鳴。

——萩原研二在緊張。鹿見春名立刻便察覺到了這個事實。

“我隻是不覺得那是什麼危險的事情而已。”鹿見春名輕聲說,“這是認知不同的差異。”

“什麼危險什麼不危險,難道你自己沒有感覺嗎?”萩原研二抬起頭,他傾身下去,逼迫鹿見春名隻能緊緊將脊背貼在座椅上,凝視著他的眼睛。

“我知道,小春名對痛覺的感覺很遲鈍,對吧?這種事情我早就發現了。但是至少,能看到流出血了吧?會受傷的危險事情,難道你自己一點數都沒有嗎?”萩原研二的神情顯然有些不快。

萩原研二從來都擅長發現一些很小的細節——譬如說,有時候不慎被刀劃傷、又或者手臂不知道在哪裡擦除了一條口子,等到鹿見春名自己發現的時候,往往血已經流下來將衣服浸濕了。

劇烈的疼痛當然也不是沒有反應,隻是鹿見春名總是要慢一拍才會感覺到痛感,甚至連痛感也是削弱過的,看著很痛的傷口對他而言的大約隻是用針紮了一下。

萩原研二苦笑起來:“因為不會痛,所以無所謂什麼的……這種事更讓人難過了啊。”

“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我是‘特彆的’——這一點,你在見識到我的能力的時候就應該意識到了吧?”鹿見春名有些迷茫。

“能力強的人就應該去做一些事情,你們不這麼認為嗎?因為有‘超能力’,所以危險的事情交給這個人去辦就會覺得安心,熱血漫畫裡都是這樣的吧?有著超能力的主角拯救世界什麼的。”

“你漫畫看得太多了。現實才不是這樣。”萩原研二伸手,狠狠地在鹿見春名的腦袋上揉了一把,將那頭一看就發質極好的銀發揉地一團糟。

“現實世界才不需要什麼未成年去拯救世界,你當我們這些靠譜的成年人是乾什麼的?保護普通市民是警察的工作,擅自搶走我們工作的話,會生氣的哦?”

“你就沒有想過,我其實不是人類嗎?”鹿見春名突然出聲。

他扯著萩原研二的領帶強迫他靠近,起身的那一瞬間,萩原研二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一瞬間。

萩原研二的手撐在車門邊的扶手上,神情驚愕了瞬間,冬日般冷冽的氣息驟然卷席,湧進他的感官之中。

鹿見春名與他靠的很近,近到萩原研二的額發垂落下來,掃過他濃密的睫毛,如同羽毛般的長睫輕輕顫了顫。

萩原研二甚至能看清那雙盛裝了日光、鎏金淌過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他灰紫的瞳孔來。他能感覺到鹿見春名冰涼的指尖撫上他的後頸,冰涼的觸感瞬間讓他下意識戰栗了一下。

“那你能是什麼?”萩原研二在鹿見春名的金瞳之中微笑,“……妖怪嗎?”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鹿見春名說,“不覺得害怕嗎?說不定我其實是那種不會死的怪物呢。”

他的手指按在萩原研二的頸側,指腹下是警官穩定跳躍著的脈搏。

萩原研二抬手,握住鹿見春名的手。那雙用來拆彈的手一根一根地撥開鹿見春名的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之間,扣住少年小了一圈的手。

“你看,是溫熱的。”

他認真地注視著鹿見春名,在那片倒映著燈光的金色之中輕輕笑了起來。

“有體溫、有心跳、會痛、會流血,也會關心人、會生氣和開心。如果真的是妖怪,那和人類也沒什麼不同吧?”

“小春名有著人類的心,我隻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鹿見春名許久都沒有動作。

過了很久,他才在昏暗之中垂下眼睛,用抱怨般的語氣出聲。

“萩原警官,你犯規了。”

*

鹿見春名泡在浴缸裡,將半張臉都埋進了蓄滿水的浴缸之中。

窒息感逐漸蔓延,在支撐不住的最後一秒,他才猛地浮了起來,露出因為窒息和浴室內的熱氣而被熏紅的臉。

鹿見春名趴在浴缸的邊緣,浸透了水分的銀發黏在他的肌膚上,水珠沿著他下頜的弧線滾落,滴進水麵之中,濺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他垂下睫羽,盯著自己的手掌看。

萩原研二的體溫好像還殘留在掌心之中,剩下一點灼燙的餘溫。他帶來的溫度比鹿見春名眼睛的顏色更像太陽,那樣源源不斷散發著的熱度甚至可以用滾燙來形容。

鹿見春名縮回手,指尖在水中劃撥了幾下。

他有些心煩意亂——萩原研二能說出那種話來,當然是因為並不知道他是妖怪。

鹿見春名不是妖怪,可也算不上是人類。他是與人類極度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種族。

在原本的世界,他見過不少亞人。不管是哪個公之於眾的亞人,在暴露身份前都當了十幾二十年的普通人、過著正常人的生活,有親人和朋友;可一旦暴露,那些親情和友情就徹底不算數了。

沒人再想和亞人扯上關係。

當然也沒人想和非人的怪物的成為家人和朋友。

鹿見春名闔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他不想再去深想了。從小到大,他始終知道,隻要不抱有太大的期望,也就不會迎來更大的失望。

放在浴池邊的手機驟然響了起來。

鹿見春名被熱氣蒸騰地昏昏欲睡,伸手摸索了兩下才抓住震動的手機。

“鹿見君。”手機的另一邊傳來諸伏景光熟悉的聲音。

“哦……蘇格蘭啊。”鹿見春名含混地說。

“我已經不是蘇格蘭了。”諸伏景光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你忘記了嗎?”

他的話帶著試探的意味。

其實上次在安全屋見麵的時候就有點察覺到了。

鹿見春名看他時的目光很陌生、還很警惕,要說的話,大概就像是被入侵了領地的小動物一樣。明明都已經認識三年了,甚至還搭檔了那麼久,突然好像不認識他一樣,怎麼想都有些奇怪吧。

難道失憶症是真的?諸伏景光一隻以為那是鹿見春名隨口胡說來糊弄琴酒的。

“怎麼可能忘了你這個公安臥底?”鹿見春名驟然清醒過來,“隻不過叫蘇格蘭更習慣,一時順口而已。”

還記得他是臥底的事情,那麼就說明沒有失憶……大概是想多了吧?諸伏景光按下了升起的一點懷疑。

他很快便切入正題:“你今天是去研究所了吧?”

“對啊對啊,累死我了。”鹿見春名嘟囔,“新來的研究負責人是個超會壓榨彆人的黑心笑臉變態,說好早上結束了就可以回去的,結果因為實驗流程拖的太久還額外加了幾次實驗,上午十點我才回來!——錯過了遊戲活動。”

諸伏景光覺得自己是不是該適時地吐槽一下,比如為什麼重點是遊戲……之類的。

但他最後還是努力地把話題往正經的方向上帶:“新的研究負責人?”

他抓住了重點。

“之前的負責人雪莉不是叛逃了嗎?組織好像又物色了一個新的天才博士。”鹿見春名回答,“就是那天在東都大學殺人案上見過的,叫什麼來著……三津優二?好像是這個名字。”

三津優二?諸伏景光記下了這個名字。

“今天的實驗……”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既然這麼問,就說明蘇格蘭是實驗的知情人員吧?

鹿見春名回憶了一下:“測試愈合速度、觀察細胞之類的,我不太清楚,總之就是做了一堆好像沒什麼用的實驗和沒什麼用的身體檢查……很累人就是了。”

他談論起實驗時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一點也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鹿見春名說的很含糊,但諸伏景光能敏銳地從他的話語裡察覺出——剛剛經曆的實驗次數要比以往更多。

諸伏景光並不知道鹿見春名實驗的具體內容,他所知道的隻有明確的一點:鹿見春名是組織人體實驗的實驗體。

想要觀察傷口的愈合,首先得製造出傷口才行。既然是重要的實驗,想來並不會是那種隻在食指上劃一條口子的、小打小鬨般的傷口。

這是當然的。

既然是人體實驗,怎麼可能那麼輕鬆?聯想起這個詞,諸伏景光腦海裡浮現隻有各種慘無人道的片段,分明沒有切實地聽到和看到,但總覺得少年痛苦的叫聲會於午夜時分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斷。

“我很抱歉。”諸伏景光再一次這麼說。

更矛盾的是,他暫時還沒有辦法將鹿見春名從這名為組織的泥潭中伸手拉出來。

明明是受害者,卻被迫走上歧途、深陷泥潭,即便如此還在幫助暴露了臥底身份的他,但他身為警察,卻無法拯救這個人體實驗的受害者。

隻能等待,等待有致命一擊、將這個組織徹底覆滅的機會;否則,這個藏在水麵下的組織大概又會如同斷尾的蛇一般,蟄伏在某處,然後在修生養息後再一次帶來黑暗。

“為什麼道歉?”鹿見春名滿心的莫名其妙,“實驗跟你無關啊。”

“你就把這當作是無法拯救更多的人、身為警察的自尊心受挫吧。”警官在電話的另一邊輕聲歎息。

難以理解。鹿見春名心想,這些警察都這麼喜歡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嗎?

“說起來,你怎麼突然在米花町開了個樂器店?還假扮成森川彌……”

“潛伏三年了,總需要一個身份來繼續執行任務嘛。而且,這樣你來找我的話也更方便,不是嗎?”諸伏景光說,“畢竟……這是交易的一部分。這麼重要的交易,我得小心對待,對吧?協助人鹿見君。”

什麼交易?什麼協助人?他一個犯罪組織的成員怎麼就成公安的協助人了?

鹿見春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出門在外,身份全靠彆人腦補。

他對這幫警察的吐槽欲瞬間升到了頂峰——既然他是協助人、警察的自己人,那為什麼一個個的都要當謎語人?大家直白點說話不行嗎!

“哦,”他乾巴巴地說,“是呢。”

“另外……”

諸伏景光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你很厲害,不管是體術還是彆的什麼技能也好,但是那種事情……以後還是不要做了光隻用眼睛看都會覺得嚇人。身邊重視你們的人很多,如果出現意外該怎麼辦呢?稍微再考慮一下彆人的心情吧。”

作為實驗體,鹿見春名本身就是組織的犯罪證據,雖然基於這一點,諸伏景光並不希望鹿見春名死亡;但拋開這一切,隻說本身的話……鹿見春名是救過他的同期、也救過他的人,雖然是組織的成員,但他不希望看到鹿見春名死去。

“我知道,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我知錯了,真的,比真的還真。”鹿見春名十分熟練地認錯。

“聽你這個語氣就知道絕對沒有在反省……算了,再說下去就要惹人討厭了,隻是希望你知道“有人重視著你”這一點而已。”諸伏景光說話時的語氣很溫和,像是溫水淌過,“……晚安,鹿見君。”

“等等,你知道柯南在哪裡嗎?”

在諸伏景光即將掛斷之前,鹿見春名問。

本來他已經快要忘了,但諸伏景光的最後這句叮囑,成功地讓鹿見春名回憶起了和江戶川柯南之間的新仇舊恨,以及江戶川柯南幾個小時之間對他春秋筆法斷章取義的陷害。

“柯南?”諸伏景光回憶了一下在警視廳做筆錄時的情況,“柯南好像被毛利小姐臭罵了一頓,然後就跑去阿笠博士家了,怎麼了?”

“沒什麼。”

鹿見春名笑了。

“我隻是打算明早去拜訪他一下而已。”

*

江戶川柯南是在阿笠博士家過的夜。

他的作息很規律,打著哈欠踩著拖鞋、準時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坐在客廳裡,和阿笠博士相談甚歡的鹿見春名。

江戶川柯南動作一頓——等等,很奇怪啊,鹿見春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鹿見哥哥?”他下意識露出一個賣萌的笑臉。

鹿見春名瞟了他一眼:“隻有我們在的場合,就不用裝小朋友了吧?工藤君。”

“咦、咦?”反應更大的是阿笠博士,“誒?!那個……什麼工藤君?鹿見君你認錯了吧?柯南他怎麼可能是工藤新一呢哈哈哈……”

“阿笠博士,他知道。”江戶川柯南無奈地打斷了裝傻的阿笠博士。

“既然這樣,那你早說嘛新一。”阿笠博士哽了一下。

很巧,江戶川柯南上次來找灰原哀說這件事的時候,阿笠博士並不在場——兩個人事後還都忘了把這件事告訴阿笠博士。

鹿見春名笑著掏出一個禮盒來,“我這次來呢,是特地來感謝工藤君對我的幫助,所以帶來了飽含我心意的手工禮物——我自製的手表。”

江戶川柯南的表情緩緩凝滯。

“不過呢,由於柯南君已經有博士送的手表了,所以我就把這塊手表送給您吧博士?反正隻要心意到了就好。”

他在江戶川柯南瞪大的眼睛之中抽開包裝禮盒的綢帶,將放置在禮盒之中的手表拿了出來。

“鹿見君還會自製手表?”阿笠博士沒有反對,任由鹿見春名抓著他的手,將手表往他的手腕上戴。

江戶川柯南對待鹿見春名時稀鬆平常的神情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鹿見春名應當是可以信任的人,否則江戶川柯南不會是這樣的態度。

“等等博士,那個東西不能——”江戶川柯南下意識拔高了聲音。

什麼自製手表,鹿見春名根本就省略了最重要的那兩個字——炸彈!那玩意是披著手表殼子的貨真價實的炸彈!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鹿見春名已經將手表的表帶扣好,銀灰色的機械手表戴在阿笠博士的手腕上。

毫不知情的阿笠博士一點也不吝嗇給予年輕人一些誇讚:“這個機械手表是鹿見君自製的吧?看起來很不錯。”

江戶川柯南的目光閃了閃。

他察覺到鹿見春名來意不善了。

給阿笠博士戴上的是和他自己手上同款的炸彈手表,黑色風衣沿著座椅的弧度折出一道痕跡,因為身材格外纖瘦,垂感格外好的布料在腰腹處出現了一點被頂起來的痕跡……那大概是槍。

帶著槍和炸彈,特地挑他在的時間來到阿笠博士的家,很顯然,鹿見春名想要針對的那個對象其實是他。

但是為什麼?

很奇怪,本來江戶川柯南已經認定了鹿見春名是個隨時可以反水的組織成員,否則也不會根本不去找他的麻煩、還對他這麼和顏悅色;但現在看來……好像並不儘然。

組織的告死鳥現在是終於打算對他們下手了嗎?

不、不對。江戶川柯南想。

如果真的打算殺了他們,那麼就不會是這樣光明正大的行動了,選擇在夜間潛伏進來殺光他們、再放一把火,這顯然是更加便利的方法。

如果不是打算殺了他們,又當著他的麵進行這麼光明正大的威脅,那麼……

江戶川柯南唇線緊抿,春末的初晨還帶著未過寒意,他的額角卻滲出了冷汗來。

“正好,我也有個東西想給工藤君看看。”鹿見春名從座椅上起身,一邊掏出手機一邊走向江戶川柯南。

他調出一個頁麵簡陋的APP,純黑色的界麵之中沒有其他花裡胡哨的東西,隻有一個血紅色的圓形按鍵。

很顯然,這是炸彈的遙控器。

鹿見春名微笑著對江戶川柯南做出一個無聲的口型——“砰”。

深吸一口氣,江戶川柯南冷靜地問:“你想做什麼?”

鹿見春名傾身,在他耳邊微笑著說:“這是一個小懲罰。工藤君,或許是我的縱容讓你產生了一些錯覺?你太肆無忌憚了,我可是那個你追查的組織的一員,不要太看輕我了。”

下一刻,江戶川柯南能感覺到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抵在他的腰間。

是槍。

他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委實沒想通到底是什麼讓鹿見春名突然翻臉,總不能是因為那兩萬円的打車費吧?組織的成員怎麼可能連這點錢都在乎。

如果排除這一點,那難道是昨天他毫不遲疑的出賣?不,這種小事應該也不可能是翻臉的原因……

昨天和今天完全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態度說變就變,果然鹿見春名當初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個神經病並不是誇大其詞。

——這家夥,就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啊!

通往地下室的門傳來輕微的聲響,在“嘎吱”的刺耳聲音之後被推開,穿著白大褂、端著一杯咖啡的灰原哀從地下室走了上來。

看見室內的景象,她顯然愣了幾秒鐘,隨後視線在鹿見春名和江戶川柯南之間不斷遊移,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江戶川柯南被硬物抵住的腰上。

“……你為什麼要用假麵超人的手辦抵著他的腰?”灰原哀的語氣十分不解。

江戶川柯南:“?”

哈?

第44章

“……假、麵、超、人?”

江戶川柯南一字一頓, 匪夷所思地將這四個音節從嘴裡擠出來。

灰原哀用費解的眼神盯著他們,點了點頭,“是啊,假麵超人。說起來這東西是哪來的?難道你們之中還有人喜歡假麵超人?”

江戶川柯南緩緩低頭, 看向腰間被抵著的那個硬物——紅色為主體的假麵超人擺出了特攝之中最常見的pose, 戴著假麵的腦袋就抵他的腰上。

他再度抬起頭, 緩緩看向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擺出一個格外無辜的表情:“你看什麼?我可從來沒說過這個東西是用來控製炸彈的。”

他亮出手機, 屏幕上還顯示著一看就很不妙的紅色按鍵。

“——也從來沒有說過這是槍。”

銀發少年笑眯眯地握著假麵超人的景品手辦晃了晃。

“一切都是工藤君自己想的太多啦。”他笑著說。

江戶川柯南咬牙切齒:“我說, 這難道是你們這幫組織成員一貫的把戲?灰原也是,你也是……嚇彆人就這麼有意思嗎?”

“嚇你確實挺有意思的的。”鹿見春名誠懇地說。

“沒錯,挺有意思的。”灰原哀也附和地點頭, “你那種害怕到動彈不了的表情很有趣哦,我倒很想再看一次。”

她端著咖啡坐在沙發上,姿態閒適地交疊雙腿,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不行了,你們這種跟APTX-4869沾邊的家夥根本就是惡趣味的集成體。”江戶川柯南吐槽。

“這個手表……是什麼危險物品嗎?”阿笠博士摘下那隻表, 表情有些迷茫。

說實話他根本沒聽懂剛才鹿見春名和江戶川柯南在說些什麼, 隻是從灰原哀的態度中隱約明白, 鹿見春名並不是危險的敵人。

“那個應該不是什麼危險品……給我吧,博士。”

江戶川柯南伸出手, 從阿笠博士的手中接過那隻電子表。他拎著手表的表帶, 在手中晃了晃,看了一眼那隻電子表的表盤——電子屏幕上,閃爍著一個相當可疑的紅光。

“可是,”鹿見春名冷不丁開口, “我也從來沒說過這隻手表不是炸彈啊?”

江戶川柯南拿著表的手僵住了。

這種危險品怎麼能隨隨便便亂放啊!萬一不小心爆炸了要怎麼辦?

鹿見春名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昨天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送一個給你當禮物的。”

“不, 我才沒有跟你說好吧!”江戶川柯南顯得十分抗拒,“再說了誰會想隨時戴著炸彈啊?萬一不小心爆炸了怎麼辦?”

鹿見春名滿臉被質疑的難過:“你不相信我的品控?”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吧……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江戶川柯南顫抖著掏出手機,“我覺得我需要幫你打一下青山第四醫院的電話,送你去好好診治一下大腦……”

“他的腦子很好哦,沒有任何病變。”灰原哀喝了口咖啡,慢慢悠悠地插話。

鹿見春名聳了聳肩:“是啊,如果是雪莉的話,肯定連我全身上下的檢驗報告都看過一遍了吧?”

他話音落下,空曠的客廳內寂靜了一瞬間。

江戶川柯南心下一緊,有點拿不準鹿見春名突然提到雪莉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鹿見春名其實並不是衝他來的,真實的目標其實是灰原哀嗎?

至於被鹿見春名提到的雪莉本人——灰原哀因為瞬間的緊張而僵硬的肩頸緩緩鬆懈,她傾身,將咖啡擱在茶幾上。

“嗯,我確實看過你的所有檢測報告。”她的語氣不鹹不淡,“所有的檢查報告都顯示著,你很健康、也很正常,幾乎沒有任何病症。”

健康過頭了。

現在的21世紀,哪怕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富家子弟,平時還有家庭醫生進行私人服務,也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小毛病……但鹿見春名太健康了,健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除了那個匪夷所思的“失憶症”,他們這些研究員從沒在鹿見春名的身體上見過任何毛病。

“那麼,找我有什麼事?”灰原哀抬起頭,直視那雙凝固了日光的金色眼睛,“你總不會真的隻是為了嚇唬他一下才來的吧?”

“雖然這麼說可能會讓你有點失望,但是……”鹿見春名的語氣十分懇切,“我還真就是為了嚇嚇他才來的。”

灰原哀臉上凝重的神情呆滯了。

她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過了許久之後才發出了一個拔高音調的單音節:“哈——?”

灰原哀十分錯愕。

雖然她早就知道這隻告死鳥喜怒無常、惡趣味又無厘頭,一張嘴還十分氣人,但確實沒想到會惡趣味到這個地步……她緊繃神經,以為對方帶著武器氣勢洶洶地過來是和她談判交易,沒想到對方隻是用假麵超人來逗貓。

這個認知讓她積蓄起來的氣勢瞬間又消散了。

灰原哀發出了十分不爽的咂舌聲,“你這個人……”她的表現中又顯出無奈的意味來,“……還真是一如既往啊。”

一如既往的隨心所欲。

“我還以為,你不告訴組織我的消息,是為了和我交易些什麼……比如解藥。”

鹿見春名攤手:“我隻是單純地覺得沒有告訴組織的必要。更何況,組織也沒有讓我特意去搜尋有關你的消息吧?我可沒有給自己找活乾的習慣。”

鹿見春名對組織沒什麼想法,混一混實驗他就能把組織當移動錢包,ps不限額版。甚至連實驗他都隻需要躺在實驗台上就行。至於其他的,如果不是BOSS非要給他安排一些事情,鹿見春名是不會主動給自己攬活的。

開玩笑,他的時間都是用來找樂子的,誰想天天給犯罪組織打工啊?

“那麼,你就不想要‘解藥’嗎?”灰原哀問。

“解藥?”他蹙起眉,“如果我沒記錯,你是負責APTX-4869的研發的吧?我參與的實驗是銀色子彈,這並不是同一種藥,APTX-4869的解藥……”

鹿見春名沒將話完全說完,隻微微笑了一下。

灰原哀能聽出他的未儘之意。

“既然你參與了‘銀色子彈’的實驗,那就應該知道,雖然APTX-4869和銀色子彈是兩種藥物,但實際上,APTX-4869誕生於銀色子彈,要說差彆……其實也不大。”

灰原哀心中有些模糊的猜測。

她一直都知道貝爾摩德很討厭她,討厭到如果有機會殺了她,那麼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主動下手的程度——貝爾摩德憎恨的不僅僅是她,還有她的父母宮野夫婦。

從沙朗·溫亞德和克裡斯·溫亞德之間的關聯、以及貝爾摩德數年來從不曾老去的容貌,灰原哀心中隱約有些猜測。

大概和APTX-4869極小概率產生的“返老還童”不同,銀色子彈在貝爾摩德的身上產生的小概率現象類似於“凍齡”,在鹿見春名身上的表現出來的明顯特征,大概也是“凍齡”。

灰原哀見過鹿見春名七年前留下的實驗記錄,七年的時間裡,鹿見春名的容貌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和七年前一模一樣,逝去的時光沒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任何痕跡。

不管是返老還童還是凍齡,又或者那個奇跡般的死而複生,雖說有區彆,但都和逆轉時間有所關聯。更何況APTX-4869脫胎於銀色子彈,隻要能做出APTX-4869的解藥,大約銀色子彈的解藥也是觸類旁通。

“可你現在沒有尖端設備、沒有精密的儀器,僅憑你自己和工藤君作為實驗樣本,能得出來的隻有理論知識吧?”

鹿見春名不太相信,但又覺得也不是不可能——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委實有些離譜,既然都有返老還童藥的存在了,誰敢說灰原哀不能手搓原子彈?

“成果的話,已經有了哦。”灰原哀微笑起來。

她站起來,走到鹿見春名麵前,從白大褂的口袋之中拿出了一個鐵質小盒,放在鹿見春名的手心裡。

“這是我特製的解藥——當然,是有缺陷的版本。”灰原哀朝江戶川柯南揚了揚下巴,“已經在實驗品身上做過測試了,目前能夠恢複身體的極限時間是24小時。”

江戶川柯南覺得這個時候該插入一句吐槽,“實驗品是什麼稱呼啊?能不能對我再多尊重一點……”

可惜在場沒人理會他的吐槽。

鹿見春名笑了,“你覺得,這種解藥對我有用嗎?”

——當然是沒用的,他的異常根本就不是因為所謂的“銀色子彈”,他隻是單純的不是人類而已。

“沒有在你身上試驗過,所以有沒有用我並不清楚。但是再繼續研製下去,總有一天我能找出解藥的。”灰原哀抬起眼睛,盯著鹿見春名,一字一頓地說,“這才是你沒有把我的存在告訴組織的原因吧。”

如果把她帶回組織,要麼繼續被迫研究那種藥物,要麼就是死——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她更了解APTX-4869和銀色子彈了。

在組織裡的數次出逃就足以證明鹿見春名的態度,他根本就不甘心一直在組織裡當實驗體,他比誰都渴望著解藥的誕生,然後解開他身上這該死的、名為死而複生的詛咒——灰原哀確信這一點。

隻要她還活著,還能繼續研究解藥,那麼鹿見春名就不會對組織報告他們的存在。

這是各取所需,她確信自己身上有鹿見春名需要的東西。

“我收下了。”鹿見春名將裝著解藥的鐵質小盒子收起來,“至於有沒有用,之後我會告訴你結論的。”

其實根本不需要。

但是既然灰原哀自己已經腦補完了所有的事情,還有一套十分自洽的邏輯,那他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對了,組織已經找到了替代你的天才研究員了,你最好有點緊迫感,雪莉。”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看向江戶川柯南,“工藤君前不久也見過的。”

“——就是那個東都大學殺人案中的藥學博士,三津優二。”

“你覺得他能代替我嗎?”灰原哀的神情十分平靜,微笑著反問。

灰原哀一直有著屬於天才科學家的自信。

在她叛逃之後,組織會尋找新的科學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那是BOSS最看重的研究項目,不可能一直沒有一個領頭人帶領的。

但灰原哀並不覺得,組織隨隨便便找來的人就能完全替代她。

“看來是不能。”

鹿見春名觀察著她的神色說。

他站起來,微笑著向江戶川柯南道彆。

“我就先告辭了——對了,工藤君,欠我的兩萬円打車費記得還。”

“什麼啊真的是為了兩萬円才來恐嚇我嗎?!”

*

身為毛利小五郎的弟子,降穀零不僅得在案發現場引導這位偵探、甚至代替他破案,還要被大叔去波洛蹭吃蹭喝,現在已經會主動叫外送了——由他親自送上二樓的毛利偵探事務所。

誰讓波洛的房東是毛利小五郎呢?

在掛掉毛利小五郎打來的外送電話後,他接到了來自風見裕也的電話。

“怎麼了?”

“我們得到了一些情報。”風見裕也的語速很快,“是關於軍火交易的——”

“軍火交易?”降穀零蹙起了眉,“是數目很大嗎?”

“是的,交易的物品出了槍械似乎還有藥品。”風見裕也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大概和那個組織有關聯,這樁交易似乎出了一點差錯,公安已經追查到了賣家的一些信息,但在前往交易現場的大樓時,卻根本沒有人在那裡,連那批交易的貨物也不見了。”

“公安被耍了一通啊……我明白了,組織那邊我會留意的。”

降穀零掛斷了電話。

他握著手機,將通話記錄刪除,盯著沒剩幾頁的通話記錄沉思了一會兒。

榎本梓打開倉儲室的門,探頭過來:“安室先生?咖啡已經好了哦,你不是要給毛利偵探送上去嗎?”

降穀零回過頭來時,嚴肅沉靜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見,換上了屬於安室透的溫和。

“我知道了,這就來。”

他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走出了倉儲室。

等降穀零帶著包裝好的三明治和咖啡推開毛利偵探事務所的門時,看見的就是坐在沙發上,和毛利蘭相談甚歡的森川彌。

毛利一家是需要關注的人,所以諸伏景光是刻意地在接近他們,帶上了烤好的日式小圓餅作為拜訪的禮物,成功收獲了毛利蘭的善意。

這個有一手好廚藝的高中生少女自然而然地和他討論起料理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瞬間拉近了不少。

在看到降穀零走進來時,諸伏景光抬起頭,對他露出了禮貌的笑容。

可惜幼馴染這件事在降穀零那裡完全就是地雷,隻要看到森川彌和諸伏景光微妙相似的那些地方,他就無可遏製地會生出一點怒意來。

降穀零不動聲色地將那些上湧的火氣壓下去,再開口時又是安室透溫柔的語氣了。

“這是毛利先生剛才拜托我帶上來的三明治和咖啡。”

毛利蘭接過三明治和咖啡,語氣中帶著歉疚:“抱歉安室先生,又麻煩你了……本來打算做飯的,但是剛剛有個委托人突然打電話來,馬上要到事務所,當著委托人的麵吃飯有點不太禮貌,還是速食會快一點,所以……”

“不用解釋那麼多啦,我明白的。”降穀零微笑。

本來降穀零是打算送完料理就走的,但一看見森川彌也在這裡,他立刻就改變了主意,順勢留了下來。

二十分鐘之後,委托人敲響了毛利偵探事務所的門。

委托人是個很漂亮的女士,看起來十分年輕,穿著剪裁修身的連衣裙,黑發被燙成了時髦的卷發,臉上的妝容格外精致,眉眼中卻透著連妝容都掩飾不了的憔悴。

毛利小五郎一馬當先地衝過來,握住委托人女士的手。

“你就是委托人池川亞理莎女士吧?果然是個美人呢!”

池川亞理莎顯然為毛利小五郎熱情的行為吃了一驚,她任由手被握著上下搖晃了幾下,才猶猶豫豫地出聲:“是的,我就是……那個,毛利偵探?”

毛利蘭十分孝順地擰了一把毛利小五郎的腰肉,皮笑肉不笑地將她不靠譜的父親推開,對池川亞理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十分抱歉,池川小姐,我父親他比較欣賞外表美麗的女士,並沒有什麼惡意哦……”

池川亞理莎受驚地縮回手。她大概已經後悔找上毛利小五郎了,視線頻頻望向門口,一副想逃的樣子。

她在室內眾人的視線下猶豫了很久,臉上的表情幾度變幻,最後咬了咬下唇,才下定決心般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毛利小五郎手握成拳抵在唇下,掩飾般咳嗽幾聲後才露出正經的表情來,“咳咳,所以,池川小姐是有什麼想要委托我的呢?”

“是這樣的,我最近一直很困擾……有人在騷擾我。”池川亞理莎抿唇,“大概是兩天前開始的。”

“一開始還隻是通過社交軟件的私信,發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今天的時候已經不隻是語言上的騷擾了,他查出了我的公司地址和住址,說要我好看什麼的……這些話讓我非常不安,所以才想要來求助毛利偵探。”

她疲憊地歎了口氣,眼下透出幾分連粉底都遮蓋不了的青黑色來。

“因為這件事,我這幾天都沒有睡好,每次晚上睡覺前總是覺得很害怕,夢中會驚醒很多次……毛利偵探,能委托你幫我找出這個騷擾我的人嗎?我……實在不想再這樣擔驚受怕下去了。”

“社交軟件?”降穀零抓住了池川亞理莎話中的重點,“池川小姐,你是在社交軟件上發送了什麼內容嗎?”

“是的,我經常會在推特上分享一些日常的照片。”池川亞理莎打開手包,將手機拿出來,打開推特的主頁後放在桌麵上。

確實如池川亞理莎所言,推特上發送的都是一些日常照片,基本上是池川亞理莎的自拍,唯一不同的是,最新發送的那張照片上除了池川亞理莎本人,還出現了另一個人。

染著一頭金發的青年被池川亞理莎勾著脖子,笑容爽朗地比出一個剪刀手來。

毛利蘭問:“這位是?”

“大概是池川小姐的親人吧?”諸伏景光打量著金發青年的臉,“雖然染了金發、又是男性,但是從眉眼上是能看出來相似度的。”

“你很厲害呀。”池川亞理莎有些驚訝,“這是池川春,我的弟弟。”

“那天我們約好一起去現在很有名的打卡海邊夕陽的絕佳觀景地,我想著來都來了總要記錄一下,所以除了拍夕陽的照片,還拉著弟弟一起拍了合影。”

池川亞理莎頓了頓。

“……就是從這張合影發上去之後,就有可疑的人開始騷擾我了。”

池川亞理莎的最後一條推特就是兩天前發送的,內容隻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拍攝的海邊的夕陽;另一張是池川亞理莎和弟弟的合照,背景是東京的高樓大廈,溫暖的暮光落在他們微笑的臉上,在身後被玻璃覆蓋的大樓上折射出一片橙紅色的光來。

毛利小五郎思考了一下,“如果不是池川小姐解釋的話,我大概會以為是男朋友。從這個角度進行考慮的話,會不是騷擾你的人是暗戀者呢?以為你有戀人了,所以才會憤怒地進行語言騷擾。”

“警察也是這麼說的,說語言騷擾的話大概是感情糾紛什麼的……我目前也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以也沒有辦法立案,隻能來尋求毛利偵探的幫助了。”池川亞理莎輕輕歎了口氣。

“私信的內容也很奇怪……”降穀零皺眉,用手指劃過屏幕,查看騷擾者發來的私信內容。

諸伏景光表示了讚同:“確實,不是那種‘你怎麼能戀愛’‘那種男人有什麼好’‘你對不起我’之類的自以為是的騷擾,竟然都是要求刪掉照片的……太不自然了。”

“這證明,刺激到騷擾者的就是這張合影吧?”毛利蘭想,“隻有這張合影出現了男性,難道犯人針對的其實是池川小姐的弟弟嗎?”

“這一點,我已經詢問過純了,他說最近沒有出現奇怪的人,也沒有人騷擾他……”池川亞理莎揉了揉額角,“所以我想,應該隻是在針對我而已。以現在的狀態,我根本不敢一個人呆在家裡、或者去工作什麼的……”

諸伏景光微笑著問:“如果有人陪著你的話,就可以了嗎?”

“誒?”池川亞理莎遲疑了一下,“這個的話,如果有人可以陪著我,確實會稍微不那麼害怕……”

*

鹿見春名剛剛洗完臉和手,又打開網頁,對賽博神龕虔誠地拜了拜,才莊重肅穆地打開了遊戲的抽卡界麵,手指一點,按下了十連抽。

屏幕先是一片黑暗,隨後金光一閃,鹿見春名跟著激動起來。

——出貨了!

他在心裡默默開始祈禱和讚美神明,還沒等讚美詞說完,琴酒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卡斷了抽卡的界麵。

鹿見春名的手指頓了頓,猶豫了幾秒才選擇接起了電話。

“乾嘛?”

琴酒的語氣也很不好:“有個臨時的任務安排給你。”

“什麼任務?”

“麥高倫手下的廢物在進行交易時出了意外,尾巴被公安給抓住了。”

“那樣的廢物,沒有必要再留下了。”

“OK。”

鹿見春名掛斷了電話。

手機的界麵自動回到了抽卡界麵,他錯過了一張一張點開卡牌的刺激過程,十張翻開的卡牌一目了然,其中一張散發著十分炫目的金光。

——出貨了,但歪了。

他都拜過賽博神龕了怎麼可能會歪?怎麼想都絕對是琴酒的錯!

鹿見春名憤憤地又刷組織的卡氪了十單。

第45章

琴酒麵無表情地盯著被掛斷通話的手機。

他驟然冷笑出來, 握著手機的手指驟然收緊,指尖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被握在他手中的手機發出輕微的哢嚓聲,黑下去的屏幕上緩緩出現一點裂紋。

雖然他早就十分清楚鹿見春名這叫人火大的性格,但他確實很容易被他激怒——偏偏又因為那位先生對鹿見春名的看重, 根本不能對他做些什麼。

這口氣憋在他胸口, 不上不下。

伏特加坐在駕駛位上, 顫顫巍巍的張大嘴, 瞪著琴酒手裡被捏出裂紋來的手機。

“大、大哥……”伏特加咽了咽口水。

琴酒靠在椅背上, 抽出一根細長的香煙來。伏特加十分有眼色地俯身過去,用打火器給琴酒點燃了煙。

琴酒指尖夾著煙,咬在唇齒指尖深深地吸了一口, 濃白色的煙霧又緩緩吐了出來,煙草的氣味在逼仄的車廂內彌漫。

他閉了閉眼睛,又緩緩睜開,濃綠浸染的瞳孔之中湧過晦暗。

“開車。”他說。

伏特加不敢在這個時候說話,生怕惹琴酒不爽, 依言踩下油門, 啟動了黑色的保時捷356A。

等車行駛了一段時間, 伏特加見琴酒的怒火差不多平複下來了,才敢小心翼翼地開口問。

“大哥, 告死鳥……不是很少出任務嗎?怎麼突然安排他了?”

伏特加進入組織的時間在鹿見春名之後, 哪怕後來做到了琴酒的搭檔,他也沒在那些任務中看到過鹿見春名幾次,有偶爾幫琴酒接送鹿見春名去研究所時,才知道原來真的有“告死鳥”這個代號成員的存在。

正因如此, 伏特加才一直以為鹿見春名像雪莉一樣,隻負責研究所的研究小組, 並不參與行動任務。

“告死鳥在進入組織之前,在另一個組織當殺手。”琴酒緩緩地說,“論起暗殺,他才是那個專業的。”

“可是,基安蒂和科恩這些狙擊手不是都在嗎?”伏特加不太理解,“讓他們去執行這次任務也可以的吧。”

“他們倆隻能算是保險。你以為他為什麼會叫告死鳥?”琴酒瞥了伏特加一眼,“他最擅長的,就是在一堆人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個人。這次的任務有那幫條子摻和,他們不可能傻到讓狙擊手有可乘之機。”

“告死鳥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

伏特加有些茫然:“但他不是實驗體嗎?就這麼隨便放任這家夥了?萬一他又逃跑……”

在伏特加的概念裡,實驗體這種東西當然是應該被好好關在實驗室裡的,像鹿見春名這樣可以到處亂跑的試驗體還真是頭一回見。

“你以為是不想把他關起來嗎?”琴酒冷笑。

不管是銀色子彈還是APTX-4869,這兩種藥物的實驗體都是一次性的——99%的人都在實驗這種藥物的過程中死去了,目前為止發現的例外寥寥無幾,而鹿見春名無疑是其中的“奇跡”。

這樣的實驗體,組織當然是將之當做珍貴的財產來看管的……特彆是鹿見春名第一次逃跑之後。

在第二次將鹿見春名帶回組織時,發生了事故。

琴酒咬著煙,白色煙霧將他籠罩起來,煙頭的星火在煙霧中明明滅滅,連帶他的神情也晦暗不明。

基於鹿見春名逃跑的行為,在將他帶回研究所時,組織進行了一些措施——譬如給他打麻醉針、鎮靜劑,用束縛帶將他捆在床上,就連他所在的房間也是特製的,身上所有的尖銳利器都被收走了。

那畢竟是獨一無二的珍貴的實驗體,那位先生不會容忍這樣的實驗體逃離。如果可以,那位先生更想將鹿見春名永遠囚禁在研究所之中,乖乖地配合實驗。

在做了那麼多措施的情況下,鹿見春名不管是自殺還是殺人,都幾乎不可能做到。

——可他就是做到了。

琴酒記得很清楚,那天紅色警報的尖銳鳴叫聲響徹整個研究所,等他趕往研究所時,看到的是被噴濺的鮮血染紅的天花板與走廊。

那間特製的“牢房”不知為何被打開了,四周的牆壁上還留下了像是被野獸的利爪抓過般的深刻痕跡。特地調來看守鹿見春名的保安倒了一地,深紅色的血從他們黑色的西裝下洇出,將他的鞋底也染成一片深紅色。

有著銀發的少年赤腳踩在血水之中,月光下,能看清他銀發上的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無聊地拎起疲軟屍體的西服衣領,輕輕搖晃兩下後便如同丟垃圾一般將之丟棄。他像是察覺到了腳步聲,偏頭望過來,那雙在金色的眼瞳在昏暗無光的室內熠熠生輝,像是折取了一段日光,凝固在那雙流淌著金色的眼睛裡。

鹿見春名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琴酒握槍的身影。

悚然一驚間,琴酒突然覺得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眼睛……更像是野獸、又或者某種妖怪,他整個人都充滿了非人的違和感。

根本不是不想將鹿見春名囚禁起來、讓他隻安安分分做一個實驗體就夠了;而是這件事情根本做不到。

既然無法強行控製,就隻能談判和合作了。

伏特加從琴酒的話中察覺到了一些真相,吃驚地張了張嘴,又很快地閉上了。他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知道太多,僵硬地轉移了話題。

“話說……麥高倫的那個手下,讓麥高倫自己解決不就行了嗎?”伏特加想了想,“沒有必要再讓彆的代號成員出手吧?他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就該自己去解決掉。”

琴酒將煙掐滅了,“你憑什麼覺得,麥高倫就不會是清除目標?”

“什麼?!”伏特加露出驚詫的表情。

麥高倫的屬下——那個預備役的代號成員留下了一個顯眼的尾巴,這個尾巴被那幫敏銳的條子給抓住了,他們就必然會死死咬住不鬆口。

麥高倫是情報組的代號成員,他手中掌握著很多重要的情報,其中包括組織安插在公安內的臥底的信息。

如果麥高倫落入警方的手中……那麼還不如將他也一起清除。

*

“誒……原來今天還有這樣的委托啊。”

江戶川柯南掐著賣萌的嗓音說。

今天是周末,身為小學生,江戶川柯南雖然放假了,但一大早就被少年偵探團拉著去看假麵超人的展覽,一來一回,他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回來。

因為前段時間鹿見春名拿假麵超人恐嚇他的事情,江戶川柯南短暫地對假麵超人這種東西產生了一點心理陰影……他十分抗拒和這東西有關的一切。

“是啊,現在女孩子太容易受到騷擾了,遇到這樣的事情就算報警也沒有用,難道要等到真的出事了再去尋找犯人嗎?這也太不合理了。”毛利蘭將裝著煮魚的碟子放在桌麵上,重重歎了口氣。

大概是懷著抱怨的心情,毛利蘭將煮魚放在桌麵上的力氣格外重,幾滴汁水被濺到了桌麵上。

江戶川柯南訕訕地笑了出來:“哈、哈哈,說的也是呢。”

“本來我也是女性,由我來保護池川小姐的話應該會更合適一點的,但是最近要考試了,和園子越好了要一起複習……就沒有辦法幫助池川小姐了。”毛利蘭的語氣顯然十分遺憾,“不過,好在安室先生很靠譜呢,主動提出可以幫忙。”

“安室先生主動的?”江戶川柯南愣了一下。

“對呀。”毛利蘭語氣輕快地回答,“不僅是安室先生,對麵樂器行的森川先生也說可以一起幫忙呢,兩個成年男性的話會更可靠一些……沒想到森川先生是這麼熱心腸的人。”

不,這不對勁。

江戶川柯南皺起了眉。

雖然降穀零現在維持著“溫和可親的咖啡廳服務生兼毛利偵探弟子但暗地裡是潛伏在犯罪組織的臥底”——這樣的四重身份,表麵上看起來確實溫和又好說話,但實際上身兼多職、連軸轉的降穀零根本沒有那麼多的空餘時間。

貼身保護這種事情,如果池川亞理莎按照毛利蘭所說的那樣,確實是個美人的話,毛利小五郎大概會主動請纓才對……雖然現在看著很不靠譜,但好歹曾經也是警校的傳說,在武力方麵已經超越了太多人了。

但降穀零要比看見美人的毛利小五郎更加主動,這就讓這個委托變得不那麼尋常了。

還有森川彌……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毛利偵探事務所對麵這家樂器行的不對勁了。

毛利偵探事務所在的這條街上,向來隻有餐廳和便利店的生意不錯,樂器店本來就不那麼常見,又特地開在這種算不上繁華商業區的地方,更不在住宅區的旁邊——現在會去樂器行購買樂器的大多數是年輕人,其中又是小孩子最多,很多家長都樂意讓孩子學一門樂器。

森川樂器行的地理位置天然就不好,店主森川彌似乎也無所謂生意如何,經常無緣無故就閉店休息——這一點倒是跟動不動就請假的降穀零很相似。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森川彌本人。

江戶川柯南注意到過,森川彌的手上是有繭的。手部的繭是很難掩蓋的東西,如果是對不懂的人說那是彈樂器而磨出來的繭子大概能蒙混過去,但江戶川柯南清楚那是槍繭。

而且不是短時間內形成的槍繭,一定是終年累月地長時間摸槍,才會在手上留下這樣的痕跡。

普普通通的樂器店店主怎麼可能經常摸槍?太不合理了。

不同尋常的森川彌也主動要求去保護這個委托人——這證明,池川亞理莎的委托中絕對隱藏了一些什麼彆的信息,她遭受的也絕對不是普通的騷擾。

江戶川柯南抬頭問:“蘭姐姐,那個委托人——池川小姐發在推特上的照片和私信的內容你還記得嗎?”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完全記得啦。”毛利蘭回答。

江戶川柯南還沒來得及覺得沮喪,毛利蘭下一秒便拿出了一疊A4大小的紙來。

“不過,池川小姐允許我們將那些內容打印出來了,照片也通過郵件傳給了我一份,你想看的話我就也給你發一份好了。”

她理解家裡這位小偵探高漲的好奇心,將打印好內容的紙遞給了江戶川柯南。

“謝謝蘭姐姐。”

他接過A4紙,開始翻看起上麵的內容。

最上麵幾張紙顯示的是那個可疑賬戶發來的私信內容。看得出來這是個才注冊不久的新賬戶,連用戶名都是一串默認的數字。

發來的消息基本可以概括為“刪了照片”、“注銷賬號”,以及升級到人身威脅的“再不按照我說的做就殺了你”“你會後悔的”之類的話。

他掃過一眼,確認了這些話裡麵沒有藏著什麼謎題,賬戶的主人隻是單純地希望池川亞理莎刪掉照片,最好連整個推特賬號也一起注銷掉。

關鍵是照片。

根據池川亞理莎所說,騷擾是從發送了那張雙人合影之後才開始的,所以那張雙人照片可能才是關鍵。

池川亞理莎沒有刪掉那條推特,隻是在被威脅多了之後異常不安,將分享範圍設置成了“僅自己可見”,打印出來的推特內容上清晰地顯示著那天的時間。

下午六點四十三分,正是夕陽落下的時間。

江戶川柯南打開郵件,接收了毛利蘭發送過來的那張合影。

光從合影上,他並沒有發現池川亞理莎和池川純有什麼異常……難道不是照片?還是說照片中隱藏著什麼很隱秘的東西,讓人看不出來?

他雙指放大照片,仔細去看合影的角落。

在視線掃過合影邊緣時,江戶川柯南的目光頓住了。

池川亞理莎和池川純的合影背景是幾棟大樓,大樓的表麵被玻璃覆蓋了,因為夕陽照射的原因而產生了亮眼的反光。在反光之下,能看到一點倒映出來的、不自然的黑影。

他再次將照片放大,認出了那是幾個人的的輪廓,但更清晰的卻看不太出來了。

江戶川柯南思考了一會兒,果斷撥通了灰原哀的手機。

通話被接通後,另一邊響起灰原哀的聲音:“有什麼事嗎?”

“啊,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就知道……說吧,是什麼事?”

“一張照片,背景裡右下角的玻璃上好像倒映出了什麼東西,能拜托你幫忙放大看看嗎?”江戶川柯南說,“照片我發到你的郵箱裡去了。”

灰原哀用肩膀夾著手機打開電腦,進入郵箱後點開了收到的郵件。加載了一圈之後,池川亞理莎的自拍照片出現在她的電腦屏幕上。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說,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什麼很好用的工具了?”

灰原哀操作著鍵盤,將照片拖進軟件之中,卻遲遲沒能得到江戶川柯南的回音——通話已經被單方麵掛斷了,響起了沉悶的提示音。

灰原哀麵無表情地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將手機重重地倒扣在桌麵上,發出的重響聲讓阿笠博士嚇地抖了一下。

“小、小哀?”阿笠博士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灰原哀冷笑了一下,手指在回車鍵上用力一敲,“隻是幫某個大偵探打雜而已。”

“柯南,彆看了,要開飯了哦?”

毛利蘭解開圍裙,將豆腐味增湯放在桌上,看向趴在茶幾邊的江戶川柯南。

“嗯,來了!”江戶川柯南抬頭露出乖巧的表情,放下紙張,乖乖地在桌邊坐好。

毛利小五郎打著哈欠拉開椅子坐下,一邊吃飯一邊抱怨,“真是的,那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還搶著英雄救美……護花使者這種位置當然是我這種中年人才更可靠吧!”

江戶川柯南心說不管怎麼想都是安室先生更可靠吧?人家好歹也是公安,比大叔你這退役十多年的身手強太多了。

他放在外套裡的手機發出輕微的振動。

江戶川柯南立刻就幾口將碗裡的飯扒完,“我吃飽了!”

他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拉開門走了出去,在沒亮燈的走廊之中接起了灰原哀打來的電話。

“速度比我想象的快,”江戶川柯南開口,“那麼,查到了什麼嗎?”

“查到了一點。圖片上這位……池川亞理莎拍照的地點,應該是海邊的藤澤茶屋吧?這家店一直都是打卡夕陽的網紅店。至於那個不自然的人影,我用軟件處理之後放大了看,是三個男人。其中有一個被擋住了,隻露出了半張臉,剩下兩個人裡有一個我不認識,但是另一個我認識……”

灰原哀頓了頓,語氣驟然嚴肅起來。

“……我看見他跟貝爾摩德一起出現過,絕對沒錯,那是組織的成員。”

江戶川柯南呼吸一滯。

他語氣急促起來:“你見過?那你知道他的代號是什麼嗎?”

“沒有代號。”

“沒有?”

“至少在我離開組織之前,這個人沒有代號,我隻知道他的名字是寺崎幸治……嘛,不過多半是假名。”灰原哀聳了聳肩,“至於他現在有沒有代號我就不清楚了。寺崎幸治是負責情報的成員,他是麥高倫的下屬,應該是很有希望獲得代號的預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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