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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七年前(10)

在看到那棟公寓高層的窗戶被爆炸而帶來的衝擊波震碎、滾滾黑色的濃煙從中湧出來時, 鬆田陣平覺得心臟有了一瞬間的停跳。

“喂?!”鬆田陣平控製不住音量,“Hagi!你怎麼樣了!”

回應他的隻有手機聽筒中傳來的忙音。

鬆田陣平合上手機,試圖將手機放進外套的口袋裡,卻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地放進去。那雙平日裡用來拆彈的、平穩至極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顫抖。

“可惡——”

他低低罵了一聲, 一拳錘上身旁停著的警車, 發狠的力道讓警車的車身都震顫了一下。

鬆田陣平衝入公寓大樓之中。

黑色的濃煙已經散去, 公寓的廊道間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味, 嗆得鬆田陣平劇烈地咳嗽了兩聲。

廊道上倒著不少警員, 好在有警盾和防爆服的防護,看起來大多沒有生命危險。

鬆田陣平掃了一眼,沒發現萩原研二的身影。他加快腳步, 衝入那個爆炸發生的房間裡。

房間內一片狼藉,牆壁因為爆炸而變成了灰黑色,掉裂的牆皮下裸露內裡來。

因為萩原研二的警告及時,所有警員都撤出了房間——除了他自己。

鬆田陣平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麵對萩原研二的屍體的心理準備,但令他難以置信的是——房間內空無一人。

這個炸彈的威力確實強大, 但鬆田陣平很清楚, 威力再大也絕對達到不了能讓一個人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跡的程度……除非那是核彈。

空無一人的房間反而讓鬆田陣平鬆了口氣。

既然沒有屍體, 那就說明至少在爆炸發生的時候,萩原研二並不在這個房間內。

——萩原研二可能沒死。

鬆田陣平放鬆了身體。他胸口憋著的那股氣驟然消去, 喜悅湧了上來, 放鬆下來的肢體之間突然感覺到了無力。

萩原研二不在這裡當然是好事……但問題是,他人呢?

鬆田陣平慢慢地退出了房間,環視了一圈廊道。

以他對萩原研二的了解,沒道理分不清萩原研二——這隻能說明萩原研二不在這裡。

那人呢?他那麼大一個發小去哪了?

還沒等鬆田陣平開始對整棟公寓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萩原研二就自己出現了。

萩原研二甚至是自己走上來的。

“Hagi!”鬆田陣平立刻迎了上去,抓著萩原研二的肩膀就給了他胸口一拳, “為什麼不穿防爆服?!”

他揍完人後又上看下看一通,最後確認了這家夥確實四肢健全完好無損,唯一的傷口就是脖子上那道擦傷。

“你這家夥嚇我一跳,”鬆田陣平的語氣很差勁,“我差點以為真的要給你報仇了!”

他鬆了口氣,攬著萩原研二的肩,兩個人勾肩搭背地往公寓樓下走。

萩原研二一邊走一邊痛地揉胸口,“好痛啊小陣平……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可是剛剛死裡逃生哎?”

“先彆管這個,你怎麼逃出來的?”鬆田陣平語氣驚奇,“你連防爆服都沒穿,居然就隻受了這點皮外傷……”

“這就說來話長……”

“那你長話短說。”

“是這樣的,”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在爆炸發生的那一個瞬間,我在讓其他人都逃走後,時間已經不夠我逃出安全距離了。所以我賭了一把,好在我賭對了。”

“?”

“我選擇了破窗而出——跳了出去。”

鬆田陣平難以置信:“你知道這是幾樓嗎你就敢往外跳?”

“橫豎都是死……現在這不是好好的嗎。”萩原研二繼續往下說,“在我跳出去後,很巧的是,樓下有一戶居民竟然沒有被疏散,還留在公寓裡,他看到我掉下來了,於是伸手拉了我一把,把我拉進了房間裡,救了我一命。”

“?”

鬆田陣平張了張嘴,遲緩了幾秒才開口,“你編謊話能不能編的靠譜一點?這怎麼聽都不科學吧?按照你下墜的力量來算,怎麼可能有居民在這個過程中拉住你呢?那個人難不成是什麼超級賽亞人嗎?”

“可這就是事實。”萩原研二攤了攤手,“不管你信不信。”

鬆田陣平停下腳步,凝視著萩原研二的眼睛。他在那雙含著紫色的眼瞳之中沒找到任何異常和心虛,隻有一片坦然。

“那個人是誰?”鬆田陣平突然出聲,“你在袒護他。”

“是小鹿見。”萩原研二這次回答地很痛快,這種小事隱瞞也沒有必要,鬆田陣平隨便一查就能知道這棟公寓的住戶都有誰了。

他微笑起來,豎起食指抵在下唇上。

“噓。”

麵無表情地盯著萩原研二看了很久,鬆田陣平才被打敗一般歎了口氣:“算了,拿你沒辦法,不管鹿見是怎麼做到的,總歸是他救了你……這就夠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

萩原研二將手搭在鬆田陣平的肩上:“小陣平還是這麼善解人意。”

鬆田陣平嫌棄地說,“那種說法太惡心了不要再說了。”

兩人一起走出公寓樓,鬆田陣平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一點紅色,立刻便伸手將萩原研二的手抓起來。

“這是怎麼了?”

萩原研二的手掌心中是一片深紅色——那是被刀口劃開的痕跡,很少的血液流了出來,在他的掌心中留下一片紅。

“嘶——”萩原研二抽了口氣。

鬆田陣平一說之後,他才意識到手掌心那道細細的傷口在隱隱作痛,那是他剛才強行去抓鹿見春名的刀口留下來的痕跡。

“這個嘛……”

他微微眯起眼睛,將手掌舉高,深紅的痕跡燙在他的手心裡。

金子般耀眼的日光透過指縫灑下,落進那片濃鬱的紫色裡,蕩漾著暈開,映成圓形的光斑,像是鹿見春名虹膜的顏色。

“是約定的印記哦。”

“哈——?”

*

一連過了好幾個星期,鹿見春名都沒在周圍發現什麼屬於官方的異常。

唯一煩惱的事情,是萩原研二進來總喜歡約他出門,然後順手摸摸看藏太在不在身邊,儼然一副在擼看不見的貓的樣子,鹿見春名差點揪著他的衣領子警告他不許亂摸——這是騷擾!!!

除了應付萩原研二之外,鹿見春名這段時間顯然有些過於警惕。

他每天都要把藏太放出去在周圍巡邏個好幾遍,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但沒發現有奇奇怪怪的人跟蹤他、或者潛伏在他周圍……倒是發現了幾個似乎是被組織安排來監視他的幫派成員。

不過這足以說明一件事——萩原研二確實沒有把他的事情說出去,網絡上也沒有任何相關的都市傳說在流傳。

這讓他略微鬆了口氣。

手機響了一聲,鹿見春名打開手機,發現是科瑞發來的簡訊。

[今晚八點,本宅見。——from科瑞]

來活了。

……

科瑞在江古田區有一座日式的宅院,他還在宅院裡挖了一條用來逃跑的秘密地道,這裡平時就是組織成員的秘密據點。

鹿見春名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本宅,被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引到了茶室裡。

剛剛二月初的時間,天氣還未轉暖,寒夜的冷風隔著一層幛子門往室內湧。

科瑞穿著深灰色的和服,跪坐在矮幾邊。他提起茶壺,將淡綠色的茶液倒進土陶色的茶杯之中,將茶杯推到鹿見春名的麵前。

“接下來,要由你、福克斯和斯內克一起,執行一個重要的任務。”科瑞微笑著說,“你們要去暗殺一個人——黑羽盜一。”

鹿見春名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又很快舒展開來。

他輕輕敲了敲桌麵,“黑羽盜一?那不是我兼職的老板嗎?為什麼要殺他?”

“那當然是因為,他就是怪盜基德。”科瑞冷笑一聲,“怪盜基德是魔術師,黑羽盜一也是魔術師,我們已經暗中查過了怪盜基德的身份,可以確定黑羽盜一就是怪盜基德。這種屢次三番妨礙我們的跳蚤,要趕快清除掉才行。”

“這麼快就查清楚了?”鹿見春名挑眉。

科瑞微微笑起來:“你是黑羽盜一的助手,平時就沒發現什麼端倪嗎?”

“沒有。”鹿見春名歎了口氣,“魔術表演也不是天天有的,我想全職賺這份錢也沒機會啊。而且黑羽先生向來準點下班,我又是他的跟屁蟲,哪知道他是怪盜基德?當然不如組織的消息來源神通廣大了。”

科瑞不知信了還是沒信,隻安靜地看了鹿見春名一會兒,然後微微頷首。

“因為你是他的助手,更方便做手腳,所以這次暗殺計劃,由你協助福克斯和斯內克。記住,你是新人,隻要協助就行,不要把這次機會搞砸。”科瑞的語氣十分嚴厲,“就在兩天後的那場逃生魔術秀上,讓黑羽盜一——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鹿見春名點點頭:“了解,我隻要聽福克斯和斯內克的就好了,是吧?我負責打雜,他們負責動手。”

“沒錯。”科瑞說。

鹿見春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綠色的茶液,苦澀的味道立刻從他的舌尖彌漫開來。

“沒有其他的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

他站了起來,拉開幛子門走了出去。

在合上幛子門的前一秒,黑色的粒子從他身上湧現出來,全身漆黑的藏太出現在室內,乖巧地跪坐在科瑞的身邊。

……

穿著黑色西服的下屬走進室內,恭敬地跪坐在一邊,向科瑞低頭。

科瑞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液,蒸騰的熱氣向上彌散。

“告死鳥的能力確實很強,可惜啊……”

他搖了搖頭。

黑衣下屬:“下麵的人報告說,告死鳥最近經常和警察見麵。”

“是嗎……”科瑞悠悠地歎了口氣,“就是這一點,才讓人對告死鳥不放心啊。他可是我帶進組織的,要是出了什麼事,BOSS恐怕要找我的麻煩。”

“那麼……”黑衣下屬似有所悟。

“和警察走那麼近,難免會讓人懷疑他的忠心程度。為了不給組織帶來麻煩,還是儘早把告死鳥給清除掉吧。去告訴福克斯和斯內克,就由他們來當那個清掃人。”科瑞漫不經心地決定,“就在兩天後的那場魔術表演秀上,讓告死鳥和怪盜基德一起,迎來一場萬人矚目的謝幕吧。”

“這個結局,應該很配他們。”

“哇——原來是打算乾掉我啊?就說怎麼對我的態度那麼奇怪呢。”鹿見春名盤膝坐在本宅不遠處的房頂上,驚歎出聲。

藏太就在房間內,忠實地充當他的耳朵,將科瑞和下屬的密談全都擺在了他的麵前。

藏太窺視完,從茶室內撤了出來,張開雙翼飛回到鹿見春名的身邊。

鹿見春名伸手,擼貓一樣摸了摸藏太的頭。

“有人想殺我們,我們也不能就這麼乾脆地被彆人殺掉,你說對吧,藏太?”

他笑眯眯地說。

“就讓我們好好地回敬一下吧。”

第32章 七年前(11)

萩原研二坐在鹿見春名的床上, 垂下眼睛注視著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趴在床上,銀色的長發沿著他的肩頭垂落,鋪在深色的地板上,在日光下閃爍著銀色的微光。他用手肘支起身體, 伸手去夠床邊書桌的抽屜, 塌下去的腰折出一個弧度來, 寬鬆的黑衣下露出一點腰窩。

他一邊伸手去摸書桌中抽屜裡的東西, 一邊偏頭問:“你們爆處班都這麼閒的嗎?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工作日吧?”

自從上次被鹿見春名救了一命、死裡逃生之後, 萩原研二和鹿見春名的關係就變得突飛猛進起來——至少萩原研二是這麼自認為的。

他們是共同守護著同一個秘密的“共犯”,這一層關係讓他們從普通的警察和被幫助者、又或者救命恩人與被救人的關係更近一步,被同一個秘密聯係起來。

“雖然是工作日, 但是今天我休假啊。”萩原研二理直氣壯地說,“爆處班又不是周末就能雙修的,我們錯峰休假。”

他好奇地湊過去,去看鹿見春名在書桌的抽屜裡翻找著什麼東西。

“小詩在找什麼?”

青年警官炙熱的氣息瞬間靠近了他,說話時的熱氣細細密密地落在了鹿見春名的耳廓上, 讓本就敏感的部位立刻便因為麻癢感和灼燙的溫度變得紅成一片。

鹿見春名不適地騙了偏頭, 想要躲開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他側過身體時手肘的支撐不穩, 直接從床的一側摔了下去——下意識想要撈一把的萩原研二拽住了鹿見春名的手臂,卻因為自己本身就重心不穩而沒能抓住他, 兩個人一起摔了下去。

鹿見春名的鼻子產生了一點輕微的麻癢感。不是痛覺, 他的臉撞在了萩原研二的胸口。

在倒下去的那個瞬間,萩原研二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調整了一下姿勢,成功地給鹿見春名墊了個背。

鹿見春名趴在萩原研二的身上,萩原研二的手指還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腕, 炙熱的溫度從肌膚相貼的地方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萩原研二身上一點很淡的煙草氣息。

冷薄荷的味道湧入到了萩原研二的感官之中, 分明氤氳著寒氣,卻讓他無端地頭昏腦漲起來。

“你沒事吧,小詩?”萩原研二低垂下眼睫,注視著鹿見春名。

他伸手在鹿見春名的發頂輕輕按了按,長長的銀發從他的指尖劃過,帶來冰涼柔軟的觸感。鹿見春名下意識地抬了抬下巴,在萩原研二的掌心微微頂了一下。

在察覺到自己不自覺的動作之後,鹿見春名一頓——他抿了抿唇,裝作不在意一般撐起了身體,坐了起來。

“沒事。”他不自在地低聲說,將剛才從抽屜中找出來後捏在手中的東西遞給了萩原研二,“……給你。”

萩原研二抬手摸了一下有些痛的後腦勺,一邊接過鹿見春名給他的東西,一邊坐了起來。他仔細看了一眼,那是黑羽盜一今天將要表演的魔術秀的票,一共有三張。

“這是……”萩原研二挑了下眉,“小詩想邀請我去看嗎?”

“畢竟我是助手,所以分給了我幾張票,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就去看吧。”鹿見春名摸了摸鼻子,“不去也無所謂啦,反正這幾張票放在我這裡也是浪費了。”

“好呀。”萩原研二笑了起來,“如果今天沒有什麼需要我出動的任務的話,我就來看看小詩作為助手的表演秀好了。”

——這也可能是最後一場魔術秀了。

鹿見春名在心裡補充。

*

黑羽盜一的逃生魔術秀當天。

通常來說,逃生魔術大多跟水和火有關——這次黑羽盜一要表演的就是和火有關的魔術。

這次的魔術表演一反常態地設置在室外,按照黑羽盜一設計好的流程,他會被鐵鏈鎖住,捆綁在過山車上,過山車會在軌道上緩緩行駛,直到穿過軌道上設置好的燃燒著的火圈。

觀眾們會以為黑羽盜一被烈火燒死,但實際上他會出現在軌道的另一邊——反正鹿見春名沒搞懂這個魔術的原理,他更願意稱之為魔法。

這顯然比他本人要不科學多了!

魔術表演開場前的半小時,觀眾已經陸陸續續在露天的坐席上坐下了。

鹿見春名在後台往外看了一眼,觀眾席上黑壓壓地坐滿了人。他閉上眼睛,通過藏太的眼睛能看到作為狙擊手的福克斯已經就位了,斯內克則已經占據了另一個狙擊點位。

耳麥中傳來斯內克的聲音,“你那邊怎麼樣?準備完畢了嗎?”

“OK。”鹿見春名自信地回答,“完全沒有問題,黑羽先生十分信任我,我保證——這次行動一定會成功。”

耳麥中,斯內克含著殺意的笑聲響起,隨即通訊掛斷。

鹿見春名這才慢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我可沒說是誰的行動一定會成功,對吧?”

他偏頭,看向身後穿著燕尾服、頭戴高頂禮帽的黑羽盜一。

“黑羽先生。”

黑羽盜一聞言,微笑著看過來,“是啊,我們的行動一定會成功。”

沒錯,鹿見春名——背刺了。

沒道理組織打算乾掉他了,他還老老實實等著被坑吧?按照鹿見春名的處事原則,他必然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背刺組織,讓他們沒有機會對他下手。

既然組織的計劃是在魔術表演上殺了他和黑羽盜一,那麼他乾脆和黑羽盜一合作好了——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雖然兩個人的關係說到底是老板和打工的,論不上有多密切,但合夥坑組織一把沒什麼問題。

作為能偷走人心的怪盜,黑羽盜一在揣摩人心上是有一套的。

所以他也沒懷疑鹿見春名是打算和組織合夥給他下套……他早就看出來鹿見春名這小子對組織一點也不忠心,跟警察吃飯的次數比出任務的次數都多,擱誰都得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有點問題,組織想乾掉他屬實正常。

黑羽盜一垂下眼睛,慢條斯理地將白手套戴好,抬手壓低帽簷。他握住休息室的門把手走出去,穿過昏暗的廊道,將深紅的帷幔撩開一點微小的縫隙。

“魔術表演該開場了。”

他走上台,迎接觀眾們的歡呼聲。

作為魔術助手,鹿見春名也跟著一起上台了。

要表演的是過山車逃生魔術,所以舞台搭建在過山車的旁邊。黑羽盜一坐進過車山中,鹿見春名低頭,用手腕粗的鎖鏈將他一圈一圈地捆上。

“嘶——”黑羽盜一抽氣,“你捆的也太用力了一點吧?”

“不捆嚴實一點怎麼讓觀眾相信、怎麼讓福克斯和斯內克相信?黑羽先生,忍忍。”鹿見春名義正言辭。頓了幾秒,他又開口,“今天一過,快鬥會哭鼻子的吧?”

黑羽盜一沉默了許久:“……隻能這樣了。既然身份已經被發現,按照我現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徹底鏟除這個組織,為了避免家人被禍及,就讓他們以為‘怪盜基德’已經死了吧。至少這樣,以後我的家人不會再遭到組織的報複了。”

“接下來呢?”

“還沒想好,也許是拉斯維加斯。”黑羽盜一微笑著說。

下一秒,過山車的控製器被啟動,載著黑羽盜一的過山車在鐵軌上緩慢地開始行駛。

在過山車啟動的那一瞬間,黑羽盜一腳下的方形盒子中,紅色的指示燈開始閃爍。

耳麥中斯內克的聲音再度響起:“告死鳥,你確定沒有問題,對吧?”

“當然,怎麼會有問題?”鹿見春名說,“控製器不是在你的手上嗎?炸彈和狙擊,雙重保險,沒道理弄不死他吧。”

“知道了。”斯內克說。

福克斯通過耳麥問斯內克:“怎麼?有問題嗎?”

斯內克沉吟一會兒,“……不,沒有,按計劃進行。”

他確實沒發現什麼問題,計劃的每一環都如他所料地進行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斯內克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他趴在高樓的天台上,冬末初春的天氣相當寒冷,風吹過時他忍不住顫栗了一下。就跟名字一樣,他這條蛇很怕冷,冬天一執行任務就很想冬眠。

冷風吹地斯內克打起了精神,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控製器——十分單調,深灰色的握柄上有一個紅色的圓形按鈕。

那是組織交給告死鳥安裝在過山車上的炸彈的控製器,隻要他輕輕按下去……就會“砰”的一聲,讓黑羽盜一和過山車一起成為這場魔術秀上最燦爛的煙花。

就算是經常輸給怪盜基德的斯內克也得承認,黑羽盜一確實是個驚才絕豔的魔術大師,隻可惜……

他在內心嘖嘖歎氣。

想必許多人會記得今天這個日子的吧?大魔術師黑羽盜一死亡的日子。

過山車緩慢地行駛,在火車即將到達最頂點燃燒著的火圈的那一刻,斯內克臉上的笑容緩緩擴大,他的手指放在了紅色按鈕的頂端。

3。斯內克在心裡默念。

2——黑羽盜一冷靜地倒數。

“……1。”

鹿見春名微笑著念出那個代表著一切的開端的數字。

斯內克按下紅色的圓形按鈕,過山車如他所料般在頃刻間被爆炸的炸彈撕碎,被炸成散落的鋼鐵碎片,在空中紛紛揚揚地落下,觀眾席中驚起一片驚詫的呼聲。

“福克斯,動手。”斯內克冷笑著下達指令,“告死鳥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是時候讓他消失了。”

蛇是很記仇的動物,斯內克當然也不例外——他到現在還清楚地記著當初被鹿見春名掐著脖子的感受,壓抑著的屈辱如今終於有徹底釋放的一天了。

耳麥之中,福克斯的聲音相當驚恐:“不……這是什麼?!炸彈?!”

“什麼炸彈?”斯內克一愣。

他突然聽到了輕微的“嘀”的聲音,是手表的定時聲。

斯內克悚然一驚,下意識轉身看過去——手表的電子屏幕上,倒計時從1變成了0。

這東西是什麼時候——?!

斯內克瞬間起身前撲,但他甚至來不及在腦子裡想完這句話,便被爆炸的火光吞噬了。

負責放炸彈的藏太飛回到鹿見春名身邊。

鹿見春名站在高處的看台上,抬手摸了摸藏太的腦袋,微笑著誇獎他:“藏太做的很棒。”

同時爆炸的炸彈遠遠看去像是燃燒的火光,是橙紅色的煙花,綻放的那一瞬間如同一團一團簇擁著盛開的紅色繡球。

“這煙花很漂亮啊。”

鹿見春名遠遠地欣賞著從遠處兩棟大樓上綻放的火光,心情愉快地輕輕哼起了歌。

他轉身沿著看台的階梯緩緩走下去,伸手鬆開緊窄的西服外套的扣子,隨手將束縛著脖頸的黑色領結揉成一團丟棄在身後。

他輕聲哼唱的曲調被淹沒在觀眾們驚恐的喧鬨聲中。

*

“你說什麼?!”

科瑞震驚之下猛地站了起來,低矮的茶幾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直接掀翻,茶壺和茶杯滾在地上,碎了一地,茶水浸染了榻榻米,暈開成一片深色的痕跡。

滾燙的茶水濺在科瑞的手背上,他絲毫沒去管被燙傷的疼痛,難以置信地再次向下屬確認:“你確定?”

“是的,我確定。”下屬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斯內克和福克斯已經被送到組織名下的醫院進行搶救了。”

下屬深色凝重。

科瑞的臉色變得陰晴不定起來,“能知道是誰做的嗎?黑羽盜一呢?任務失敗了?”

下屬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不,就是這一點很奇怪……任務成功了,黑羽盜一確鑿無疑是死了。”

“告死鳥呢?”科瑞突然問。

“斯內克和福克斯出事之後,就一直聯係不上告死鳥。”

“好、好、好,告死鳥,我果然小看你了。”科瑞緩緩地笑了起來,“他應該發現我們的意圖了,所以才背叛了組織,對福克斯和斯內克下手了……除了作為協助人的他,誰能這麼準確地對福克斯和斯內克下手?”

科瑞麵色發寒,咬牙切齒地從嘴裡蹦出幾個字來:“告、死、鳥——”

“我早就知道,他是柄好刀,如果用不好,握刀的人反而會被傷到,但這一下,確實讓我……有點痛。”

“接下來要怎麼做?”下屬問,“要對組織的其他代號成員發布對告死鳥的肅清任務嗎?”

“本來我隻想殺了他的。”科瑞幽幽地說,“現在看來,直接殺了他,未免也太便宜這家夥了。”

“我記得,那個組織正在找一批新的人來試驗他們的藥……抓住告死鳥,讓他品嘗一下淪為實驗體的痛苦,然後絕望地死去吧。”

科瑞冷笑起來。

下屬低頭:“是。”

*

鹿見春名沒有再回淺井彆墅區的公寓。

他住在那裡對組織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科瑞大概很快就會知道他背刺組織的好事,接著應該會派人來追殺他……畢竟他給組織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不過鹿見春名無所謂,網吧、黑心旅店、不需要身份證明的情人酒店……他甚至可以撬鎖去那些無人居住的房子裡睡上幾晚。

如他所料,組織的人行動確實很快。

藏太已經發現了好幾批在淺井彆墅區內活動的不明人士了,看來這次他真的把科瑞給氣瘋了,派出了一大批人在對他進行搜索。

這樣下去,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

但鹿見春名沒打算跑到什麼深山老林裡去躲躲,身為亞人,在掌握“不死”這個技能之後,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所向披靡。

你以為他死了,沒想到屍體又活了,還能詐屍起來給你一刀——這種把戲,鹿見春名是很樂意跟組織的這幫殺手們玩幾次的。

……

“發現叛徒。”

瑞比特咬著煙,通過耳麥向科瑞報告。

透過狙擊槍上的瞄準鏡,她能看到遠處的鹿見春名。

少年的銀發相當顯眼,他在瞄準鏡的準心地垂著頭,似乎是在專心地研究一張攤開的地圖。

瑞比特通過耳麥問:“要殺了他嗎?”

“終於找到了嗎……彆一下就將他殺了,”科瑞蒼老的聲音通過耳麥傳來,夾雜著些許電流的聲音,“最後讓這個叛徒為組織發揮一點餘熱吧。”

找到鹿見春名委實不是個偶然。自從黑羽盜一的那次魔術表演秀之後,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組織發動了下級組織的很多人在日本進行搜尋,這才終於抓到了一點鹿見春名出現的痕跡。

足足一個月的時間,科瑞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讓鹿見春名徹底墜入地獄了——唯有這樣才能消解他被徹底耍了一通的憤怒。

“OK。”瑞比特微笑起來。

她用手指直接碾滅了燃燒著火星的女士香煙,一點也不在意指尖燙出來的一個圓形的痕跡,這種輕微的疼痛感反而讓她更加清醒起來。

瑞比特將眼睛靠近瞄準鏡,準星從鹿見春名的頭部緩緩下移,最終恒定在他的腰側——是一個能極大削弱行動力、但又不至於馬上就死的部位。

瑞比特扣下了扳機,子彈從膛管中飛馳而出,旋轉著擊碎玻璃,貫穿了鹿見春名的腰側。

鹿見春名因為子彈而帶來的慣性下意識地向一側栽倒,血立刻從被子彈貫穿的傷口中流了出來。

被子彈打中時他倒不是很驚訝……遲早的事情。

藏太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鹿見春名的身邊。

黑色幽靈的存在是有時間限製的,藏太最長存在的時間也不過半個小時,而鹿見春名的極限是連續召喚藏太九次,在這之後他必須歇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再次召喚藏太。

就像打遊戲的技能CD一樣,他得回藍。

痛覺遲鈍極大地降低了痛感,鹿見春名忍耐著輕微的痛感,辨認著狙擊手可能所在的位置——從子彈飛過來的方向上看,這條路線上的高樓著實不少,要不要放藏太去看看呢?

鹿見春名短暫思考了幾秒鐘就放棄了這個決定。

距離並不短,等藏太飛過去,這個時間也足夠狙擊手撤離了。

況且看這個樣子,組織似乎不打算殺了他這個背刺組織的叛徒,否則完全可以讓剛剛那個狙擊手將他一槍爆頭……他們有什麼彆的企圖嗎?

他沒有立刻對自己進行重置,而是安靜地等待著組織準備的後手。

聽到腳步聲靠近時,鹿見春名立刻開始裝昏。

雖然他閉上了眼睛看不到,但是藏太能看到——全身黑衣的人一來便看到他閉著眼睛躺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這是死了嗎?”

“沒有吧,我看胸口還在起伏,應該是失血昏迷了。”

“總之先把人弄走……”

兩個人竊竊私語了幾句,掏出一個黑色的裹屍袋來,對鹿見春名做了緊急的止血處理後,將他裝進了黑色的裹屍袋之中。

接著鹿見春名就被抬進了一輛黑色的麵包車。

麵包車載著他行駛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停了下來,鹿見春名能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實驗體?”

很好,是非常熟悉的冷酷男低音。

鹿見春名立刻辨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是你,琴酒!

“這是屍體吧?你們是在糊弄我嗎?”琴酒先是冷笑,然後是槍上膛的聲音。

科瑞態度平靜:“如果是屍體,我沒有必要弄過來給你。這個家夥給我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作為實驗體,他應該沒有任何問題,你們最近不是打算開始重新研究那種藥了嗎?”

“你們處理叛徒的方式很不乾脆。”琴酒冷冷地說。

琴酒是更喜歡直接將老鼠給踩死的,他向來懶得在老鼠的身上多花費心思。但有的組織也會將叛徒廢物利用一下……比如現在。

他斜睨了科瑞一眼。“還有,不該你關心的事情,就閉嘴。”

琴酒並不喜歡其他組織的人談論組織內的實驗項目,這讓他有種領地被冒犯的不適感。

“好吧。”科瑞顯然並不在意琴酒這糟糕的態度,他的語氣意味深長,“既然如此,這叛徒就交給你們了……希望你們的實驗,能帶給他不一樣的感覺。”

科瑞離開了。

鹿見春名躺在裹屍袋裡,琢磨著剛剛的對話——不難猜,他是被當成試驗品賣給了琴酒所在的那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

他將現在的年份和看到的那份實驗記錄聯係起來,立刻便明白了——他要作為實驗體實驗的那種藥物,大概就是APTX4869的前身,“銀色子彈”。

本來鹿見春名還準備奮起反抗一下的,但一想到是取吃銀色子彈,他立馬躺平了。

他找琴酒薅來的那瓶APTX4869沒能跟著他回到七年前,他隻試了一次藥,根本沒能中標那個神奇的返老還童。

作為APTX4869的前代產物,銀色子彈似乎也有一些很神奇的功能。

鹿見春名很想試試。

這可是返老還童!哪個亞人不想嘗試一下!被毒死也沒事,隻要嘗試的次數夠多,他總有一次能保底抽中返老還童的藥效吧?

麵包車再次載著他行駛,這次直接帶他去了組織的藥物研究室。

藥學研究室裡的溫度向來偏低,冰冷的空氣加上因為失血而感到的寒冷,鹿見春名被凍地指尖有些發麻。

這幫黑心的研究員也沒說給他治治傷口,隨便敷衍了一下,確保他不會死之後,就將那種名為銀色子彈的藥物和著水給他灌了進去。

——有點噎。

這是鹿見春名唯一的吃後感。

作為初版,銀色子彈給人帶來的痛感要比APTX4869更為強烈一些,哪怕鹿見春名天生痛覺遲鈍,都感受到了強烈的不適,忍不住地皺起了眉毛。

這種快死的感覺……好像是沒有中標。

鹿見春名十分遺憾。

不過沒有關係,這裡的藥應該多的很,他之後薅點帶走,可以慢慢試。

這幫圍觀他的人要怎麼辦呢?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鹿見春名琢磨了一下,用藏太把他們全乾掉?

連接著鹿見春名身體地儀器發出滴滴的刺耳聲音,心跳的頻率陡然變成了一條直線。

“看來又失敗了。”穿著白大褂的教授遺憾地歎氣,轉身打算離開,“把屍體處理一下吧。”

琴酒頷首,他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抽出一支煙來打算點燃。

“等、等等!”突然有研究員驚叫出聲,“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他緊緊盯著那台儀器,神情驚疑不定。

心電圖的線在幾秒鐘的平直之後,又立刻變成了不規則的、跳躍著的曲線——原本應該死去的那個人,在沒有任何急救措施的情況下,再度活了過來。

琴酒愕然地折斷了手中的煙。

第33章 七年前(尾聲)

琴酒十分確定, 那個吃下了銀色子彈的實驗體必死無疑——就跟其他諸多實驗體一樣,銀色子彈在他們身上不會出現什麼神奇的效果,是最致命的毒藥。

但現在琴酒不確定自己的結論了。

死而複生?

這種隻存在於都市傳說、以及幻想作品中的事情,居然真的存在於現實之中嗎?

琴酒的世界觀遭到了極大的衝擊。

銀發少年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實驗台上, 室內彌漫著冷氣, 讓他的臉色蒼白地像是死去了一樣。

但少年身體上貼著的電極原片與放置在實驗台旁的心電監護儀連接在一起, 心電監護儀不再像之前那樣發出極度激烈且尖銳的急促鳴響聲, 平緩而穩定地響起機械提示音。

整個實驗室內除了心電監護儀的聲音, 再無其他任何的聲響,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被琴酒折斷的半截煙掉落在地麵上,聲音微不可聞, 卻在琴酒耳邊砸出沉重的巨響。他的手指狠狠碾過裸露出來的煙草,濃綠色的瞳孔深處晦暗不明。

如果不是研究室的保密程度高,沒有幾個代號成員有資格到研究所來,這種帶實驗體來的小事本來是用不著琴酒親自出麵的。

不過是個普通的實驗體而已,大概會和以往一樣在銀色子彈的藥效下痛苦地死去吧, 不會有更多的意外了。

但和原本所預料的不同, 琴酒親眼看到了這樣超出認知常理的一幕……應該將那稱之為奇跡、還是潘多拉魔盒裡裝著的禁忌秘密?

他並不參與實驗, 但不管是誰都能意識到這一幕的重要性——這件事的優先程度立刻被琴酒排在了最前麵,他應該馬上報告給一直關注著研究進度的那位先生。

原本轉身欲走的麻島隆教授倏然衝到鹿見春名身邊, 用和蒼老的年齡極度不相符合的速度掀開他的上衣, 動作粗暴地撕開敷著傷口的紗布。

“傷口……”麻島教授失神地喃喃,“消失了……”

剛才是他親自給鹿見春名處理的傷口,非常清楚那個貫穿了身體的槍傷是不可能那麼快就痊愈的……但現在,白皙的肌膚上沒有一點受過傷的痕跡, 一片光潔,隻有纖薄肌肉的紋理。

琴酒的瞳孔在瞬間收縮。

那個貫穿身體的槍傷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聽到麻島教授的話, 室內剩下的三個研究員也全部圍了上來,湊在白熾燈下觀察鹿見春名裸露出來的那片肌膚。

“不可思議,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麻島教授的手指撫在鹿見春名的小腹肌膚上,他神情癡迷,像是看到了什麼絕世珍寶一般,臉上的神情讓通過藏太觀察這實驗室內狀況的鹿見春名不寒而栗。

他抖了抖,忍無可忍地猛地坐起身來,以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掐住了麻島教授的脖頸。

鹿見春名手指指節用力,硬生生讓麻島教授的聲音滯在喉管裡,隻能發出“嗬嗬”的模糊聲音來。

圍在一邊的研究員一驚,卻沒有一個人管麻島教授的死活,紛紛退到了一邊,跟鵪鶉一樣縮在一起。

“你再摸一個試試呢?”鹿見春名盯著麻島教授,冷冷地說。

他的手指緩緩用力,壓迫住了用來呼吸的喉管,窒息感讓麻島教授的臉色瞬間變得漲紅起來。

琴酒立刻拔出了那把伯萊塔,用槍口指著鹿見春名。

“等等!”被掐著脖子的麻島教授硬是從喉嚨裡擠出聲音來,眼角的餘光看向琴酒,“等等、等等,彆開槍……不能開槍!不能殺他!”

不用麻島教授說,琴酒也知道不能開槍——至少不能是致命傷。

鹿見春名的身體因為“銀色子彈”而產生了前所未有的神奇效果,他是重要的實驗體、身上可能就存在著藥物研究的突破口,BOSS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實驗體有任何意外。

“這是哪裡?”鹿見春名看向琴酒,“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他儘心儘力地扮演著一個不知情的實驗體。

“實驗室。”琴酒回答,“還用問嗎?你是組織買來的實驗體。”

“買來……哦,是那邊把我這個叛徒賣給你們了?”鹿見春名垂下眼睛思考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掛上了玩味的笑容。

原來是這個時候成為實驗體的……他明白了。

“這麼看來,我這個實驗體對你們應該還是挺重要的吧?”

鹿見春名鬆開了手,差點窒息的麻島教授立刻腿軟地跌倒在地上,急促地劇烈喘息起來。

“哎,把槍放下。”鹿見春名放鬆了坐在實驗台上的姿態,曲起一條腿來,單手撐著下頜,“反正你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何必用槍對著我呢?”

琴酒麵無表情,眼角微不可見地一抽——他頭一次見像鹿見春名這樣有恃無恐、格外囂張的實驗體。

僵持了幾秒鐘,琴酒扣下了扳機。

槍響的那一瞬間,麻島教授臉上的表情瞬間有些扭曲變形:“不行——!”

鹿見春名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他微笑著坐在那裡,任由子彈掠過他的臉側,將銀色的鬢發割碎。

琴酒緩緩放下槍:“看來你確實不怕死。”

“成為你們的實驗體,是比死還痛苦的事情吧。”鹿見春名放鬆地伸了個懶腰,“彆搞錯了,現在是你們需要我這個實驗體。恰好我也有寫需求,你們滿足我的條件,我配合你們實驗,是不是很公平?”

琴酒被氣笑了:“你在威脅我?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格和我談條件嗎?”

“我當然在威脅你。”鹿見春名微笑起來。

他指尖寒芒一閃,一柄纖薄的刀片出現在他手中,鋒利的刀刃抵在了纖細的脖頸上。他略微用力,壓下去的刀刃便將肌膚切開,細細的傷痕上立刻滾出了幾滴血珠。

“——用我的命。”

琴酒的臉色陰晴不定。

他得承認,他確實被鹿見春名用這種方法威脅到了。

銀色子彈本身就是奇跡般的藥物,而因為銀色子彈而產生了起死回生現象的鹿見春名本身也是奇跡。

如果鹿見春名死了,那麼BOSS想追尋的希望就落空了……這是自銀色子彈被研發出來的十幾年間,第一次出現的“奇跡。”想要等到下一次“奇跡”的發生,又需要多少年?

琴酒賭不起這個可能性,BOSS也賭不起。

“說出你的要求。”琴酒妥協了。

“要保證我的自由——至少是在研究所裡的自由,我討厭被關在小房間裡,萬一我抑鬱了想自殺,對大家都不好,是吧?”

鹿見春名理直氣壯地開始提要求。

他沒有趁機提出要離開的要求。

彆說那個老教授了,鹿見春名自己也很好奇……那個能觸發讓他穿越時間的藥物到底有什麼作用?為什麼偏偏是這個藥物在他的身上產生了特殊的異狀?如果錯過這個好機會,他大概很難再接觸到這種藥物了。

“至於彆的,暫時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琴酒的額角跳了跳,他強忍著壓抑的怒火,對鹿見春名電頭:“……可以。”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出去,看上去連一秒都不想和鹿見春名待在一起。

研究所是組織的最核心的機構之一,建築偏遠,研究所內的安保力量當然也不可小覷,每時每刻都有端著槍的黑衣人在巡邏,研究所附近也有層層的監控,僅憑鹿見春名,根本不可能在研究所內翻起什麼風浪來——所以隻是在研究所內的自由的話,琴酒就可以給出承諾。

至於之後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鹿見春名,那就要看BOSS的指令了……

這麼想著,琴酒按下了手機的按鍵,七個孩子的童謠旋律在保時捷356A空曠的車內奏起回音。

琴酒詳細地將剛才的內容彙成了一封郵件,發送給了那位先生,附件中是一段監控視頻,可以清楚地看到鹿見春名從死亡到複生的全部過程。

這封郵件發出去後沒過多久,琴酒就接到了BOSS打來的電話。

“真的嗎?!”BOSS在電話中問,顯然難以壓製聲音中的激動。

“是真的,在吃下‘銀色子彈’之後,實驗體告死鳥的身上,確實出現了某種奇跡。”琴酒慎重地回答,“我親眼所見。”

“隻要他活著,可以滿足任何要求。”BOSS說,“記住,隻要他活著。”

BOSS不在乎實驗體的一些任性的小要求,不管怎樣,這個實驗體都逃不出組織的掌心,唯一能威脅他的也隻是自己的生命……但恰好,這就是BOSS絕不容許出現閃失的條件。

隻有實驗體活著,才能從他的身上追尋那個“夢幻般的可能”、“唯一的奇跡”。

*

不得不說,鹿見春名在研究所內過的很自在。

他確實是個實驗體,但實驗的強度……說實話,對亞人來說不算什麼。因為這幫研究員不敢在他身上測試什麼危險性很大的實驗,生怕一不小心把他給弄死了。

不像以前世界的厚生勞動省,抓住亞人之後,發現研究不出什麼之後就把他們當做實驗動物,用各種各樣殘忍至極的方法殺死他們。

這裡的實驗最多也就是瀕死,和厚生勞動省那幫人比起來實在太過溫柔。

唯一死了又活的那幾次,還是鹿見春名忍受不了,悄悄地自己把自己給弄死了,這才讓麻島教授又觀察到了那種“死而複生”的現象。

但由於這種現象並不是經常出現,所以麻島教授認為,這是由於銀色子彈這種藥物本身並不完成,才會出現的缺陷。

而所謂“死而複生”,其實也根本不是死而複生,而是藥物在某種程度上加速了細胞再生和自愈的能力,這種能力往往隻有在瀕死的時候才會產生作用。

——非常自洽的邏輯。就算事實擺在麵前,麻島教授也不相信這是死而複生,他堅定地認為是藥物在人體瀕死時產生的奇妙作用。

鹿見春名都不忍心告訴他,彆研究了,研究他一個亞人,就是研究一百年都研究不出什麼來的……歸根結底,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人類,而是另一個種族了。

雖然沒有錢,但包吃包住,所有人都會容忍他那些雞毛蒜皮的要求,除了不能出研究所外沒有任何限製。

出研究所對鹿見春名來說,也並不是辦不到的事情。

先不說藏太有翅膀,完全可以帶著他飛出去;就是亞人本身,實際上也可以使用“瞬移”之類的能力。

……當然不是超能力,隻不過稍微有點血腥。

當亞人在死亡時屍體並不完整時,將“以最大的肢體為中心”進行複生,如果肢體掉落的距離太遠,則會長出新的肢體,距離近則會被吸收。

所以隻要切除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之類的肢體,以郵寄或者其他的方式放到很遠的地方,再通過一些方式把自己的身體切成碎塊……那麼亞人就會在最大的肢體所在的地方進行重生,以這種方式實現“瞬間移動”。

不過出於對“銀色子彈”這種被麻島教授稱之為“夢幻般的藥物”的好奇,鹿見春名暫時沒有要馬上離開研究所的想法。

他甚至摸清了存放銀色子彈的地方,薅了一瓶子藥丸,打算繼續賭那個返老還童的可能性。

夜深人靜的時候,鹿見春名穿著純白色的簡單病號服,推開房間沉重的金屬門走了出來。

走廊間隻在儘頭亮著一盞燈,走廊上擱幾步就站著一個持槍的黑衣人。鹿見春名從他們麵前輕鬆地路過,沒有一個人對他有反應——鹿見春名經常半夜出來夜遊,隻要不是試圖逃跑,這些黑衣人們就不會管他。

鹿見春名走進儘頭研究員們用來辦公的辦公室裡,掏出隨身攜帶的藥瓶。

藥瓶裡裝的是幾粒膠囊,他薅來的銀色子彈還剩最後兩粒。

他之前每天都會試幾次,很可惜,沒有一次中標。這最後兩顆吃完,他就不能再薅了——本來就是偷偷拿的,再薅下去遲早被發現。

作為賭狗,鹿見春名在抽卡方麵向來是有點迷信的。所以在吃下這顆銀色子彈之前,鹿見春名虔誠地洗了手和臉,然後從其中一位研究員桌上的小型飲水機裡接了杯水。

這藥生吞有點噎,得和水一起喝下去。

紙杯裡接滿了水,鹿見春名一聞,發現這味道不太對勁——紙杯裡的液體是無色透明的,看起來和水無異,但有股很衝人的酒味兒。

所以說為什麼要在飲水機裡放酒?

鹿見春名盯著那一杯酒看了幾秒,也沒打算去換成水,反正喝什麼不是喝?

他用洗的乾乾淨淨的手拿起銀色子彈,吞服之前誠心實意地祈禱了一番,然後將那枚膠囊含在舌尖,喝了一口紙杯中澄澈透明的酒液。

銀色子彈配老白乾,越喝越上頭。

帶著辛辣味的酒液裹攜著藥丸一起被鹿見春名吞下,溢出的液體沿著他的唇角滾落,沒入圓形的領口,浸出深色的水痕。

銀色子彈見效的速度很快,沒過幾分鐘,鹿見春名就感受到了從心臟傳來的熟悉的灼燒著的痛感。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痛感比起以往要更加強烈,鹿見春名失手打翻了擱在桌邊的紙杯。紙杯傾倒,潑出來的酒液將桌上的文件打濕了。

鹿見春名支撐不住地跪倒在地上,靠在桌邊急促地喘息。他能感覺到肺部像是殘破的風箱,在拚命地汲取氧氣,胸腹出有火在燃燒,身體上顯出一片很淡的紅色來,那是毛細血管破裂的象征。

鹿見春名眼前一黑。

*

“喂,你怎麼了?”黑羽快鬥十分焦慮,“喂!鹿見春名——”

一身白衣的月下魔術師先生在深夜到訪了位於米花町的公寓。他準確地找到了鹿見春名所住的房間,正當他哼著歌輕鬆愉悅地打開玻璃窗,落進室內時,麵對的就是躺在地上的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蜷縮在榻榻米上,手邊深茶色的玻璃藥瓶滾落,藥瓶中裝著不少紅白相間的膠囊。

黑羽快鬥伸手,顫顫巍巍地用手指去試探鹿見春名的脈搏——毫無起伏。

毫無疑問,鹿見春名已經死了。

黑羽快鬥簡直大驚失色。

不是吧?這距離上次見麵才幾天?人就這麼死了?那個該死的以動物為代號的組織下手那麼快嗎?但沒聽說過他們會用毒啊?

而且看樣子,好像還是自己吃下去的?

一連串疑問擠在黑羽快鬥腦子裡,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差勁起來。

關於七年前讓黑羽盜一身死的那件事,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現在這個能告訴他答案的人卻死去了……

“可惡!”他氣不過,恨恨地捶了一下榻榻米。

“……你為什麼要拿我家榻榻米撒氣?”鹿見春名的聲音幽幽地響起,“還有,為什麼你在我家?這是非法入室你知道嗎?”

黑羽快鬥倏然轉頭,驚疑不定地看向鹿見春名。

“你、”黑羽快鬥下意識下意識往後退,神情驚恐“詐屍?!”

他還沒蠢到分不清屍體的地步,一分鐘前的鹿見春名絕對是具屍體,沒有脈搏、呼吸、心跳,怎麼想都不可能是活人。

但現在,那個被他確認為是屍體的人又活過來了。昏暗的室內,臉色慘白的鹿見春名更像是某種附身於屍體的妖怪,金色的眼睛亮地嚇人。

鹿見春名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坐起來,不適地皺了皺眉。

在失去意識之前,鹿見春名記得自己分明是在組織的研究所內,但現在……他環視了一圈這熟悉的室內陳設。

他又回到了七年後。

這算什麼?銀色子彈的功效原來是讓人變老嗎?還是這破藥又隻成功了一半?

鹿見春名麻爪了。

他斜了一眼非法入侵的怪盜:“你覺得我像是死了嗎?”

“不是像,”黑羽快鬥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就是死了。”

“這位怪盜先生,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我要是死了還能坐在這裡跟你說話?幽靈嗎?”鹿見春名歎了口氣,“我隻是在裝死。”

黑羽快鬥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沉默幾秒後,才不可置信地反問:“……在自己家裝死?你……”

他欲言又止,很想建議鹿見春名去青山四院看看腦子。

“所以,你深更半夜來我家有什麼事呢?”鹿見春名不理會黑羽快鬥的質疑,微笑著看向他。

“——黑羽快鬥。”

念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黑羽快鬥的動作短暫僵硬了一秒,他甚至差點沒維持住自己的撲克臉。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黑羽快鬥緩緩地說,“既然這樣,那你也知道,七年前的怪盜基德是我的父親,黑羽盜一吧?”

“當然了,七年前的時候,我還是那個組織的一員……雖然隻待了幾個月。”鹿見春名聳了聳肩,“你不是都聽山貓說過了嗎?這種重複的問題沒有必要問我一遍了吧。”

黑羽快鬥盯著鹿見春名的眼睛:“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就跟你現在知道的一樣,七年前,黑羽先生的身份被組織發現了,所以他們在魔術秀的那天策劃了一場暗殺,要清除的目標是你的父親,”鹿見春名頓了一下,“……以及我。”

“你?”黑羽快鬥愣了一下。

“沒錯。”

鹿見春名站了起來。

黑羽快鬥進入房間時打開的窗戶沒有關上,深夜裹挾著涼意的風灌進室內,將桌上的紙張吹飛,掀起了少年銀色的長發。

他偏頭看過來,蒼白的月光落進眼睛裡,將熠熠生輝的金色染成了月白。

“因為組織看我不順眼,想把我清除掉,所以我搶先背叛啦。”

隻要他背叛的夠快,組織的背刺就追不上他!

黑羽快鬥嘴角抽了抽。

至少現在他能確定一件事,黑羽盜一的死亡大概是和鹿見春名無關的——不僅如此,鹿見春名直接被當成和黑羽盜一一夥的了。

“你隻是來找我確定答案的吧?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可以離開了。”鹿見春名站在窗邊,對黑羽快鬥走出請的手勢。

黑羽快鬥也沒打算賴著不走。他走到窗邊,在即將跳下去時,認真地問鹿見春名:“我的父親……他真的死了嗎?”

鹿見春名沒回答,他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讓黑羽快鬥直接從二十多層高的樓上摔了下去,從他家滾蛋。

幾秒之後,升起的除了白色的滑翔翼,還有黑羽快鬥氣急敗壞的聲音——“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關上了窗,將黑羽快鬥的聲音擋在了外麵。

送走非法入室的小偷,鹿見春名開始琢磨明天的行程。

嗯……他依稀記得,自己的假身份是東都大學的大學一年級在讀學生。

既然這樣,那就去他素未謀麵的母校,東都大學看看好了。

第34章

如果鹿見春名知道東都大學會發生什麼, 那麼他絕對不會在這一天跨進東都大學的校門哪怕一步。

下午兩點,鹿見春名才從床上慢慢悠悠地醒過來。

他看了眼時間,才在洗漱之後按照導航去自己素未謀麵的母校——東都大學。

七年前他給自己安的人設就是大一在讀,七年後的現在還是大一在讀, 估計這假身份這輩子也畢業不了了。

鹿見春名本人是沒讀過大學的, 他輟學於國中三年級那年——就是被發現亞人身份的那一年, 那個時候他剛剛考完高中的入學考試, 還沒等到考試成績就被迫開始逃亡。

暴露之後當然沒辦法再繼續上學, 高中和大學對他來說都是完全未知的領域。

雖然沒辦法去上學,但是鹿見春名有通過各種渠道進行自學。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年頭, 但凡沒點知識,連逃跑都費勁。

接近下午五點的時候,鹿見春名晃到了東都大學的校門口。

他走進去沒兩分鐘就停下了腳步——很遺憾,他不認路。

東都大學占地極大,校區大的有些離譜, 他站在一個四條分岔的路口有些茫然。

鹿見春名掏出他的學生證看了一眼, 上麵貼著他的照片, 寫著東都大學係統設計學部機械係統工學係。

他在指示牌上看了一圈,也沒發現係統設計學部到底往哪走。

不過沒關係, 人長得好看就是天生有優勢。鹿見春名也沒在那傻站多久, 很快就有人來搭訕了。

“那個……我看你在這裡站了很久,有什麼苦惱的事情嗎?”

來搭訕的青年有一頭偏向於粉棕色的頭發,穿著和季節有些不相符的高領毛衣,反光著的鏡片下是微笑著彎起來的眯眯眼。

鹿見春名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緩緩往下移, 在被高領毛衣遮住的喉結部位短暫地凝視了兩秒,隨後才收回了視線。

“嗯, 我是大一的學生,不過開學之後因為一些事情暫時沒有到學校來,今天才是我第一次來……”鹿見春名語焉不詳地帶過,“不太清楚我所在的學部的位置,所以有些苦惱。”

“東都大學來參觀的人一直很多,有需要的話其實我可以去門口的保安室要一份學校地圖的。”青年語氣溫和,“我在東都大學念研究生,正好我也是工科,不如我帶你去吧?”

“那就麻煩你了。”鹿見春名欣然答應,“我叫鹿見春名,你呢?”

青年和他並肩而立,風吹動他的鬢發,被吹動的落葉拂在鹿見春名的肩上。

“衝矢昴,我叫衝矢昴。”青年偏過頭來對他微笑,“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好像一直在看我。”

衝矢昴伸出手來,輕輕將落在鹿見春名肩頭的落葉拂開。

鹿見春名臉上浮現笑容:“沒有,我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衝矢昴……確實是個非常耳熟的名字,他應該聽誰說起過才對。

鹿見春名回憶了一番,從回憶的碎片裡找到了熟悉感的來源。

衝矢昴,這就走那個上次被江戶川柯南和安室透提起的、目前住在工藤宅的那個東都大學的研究生。

這也太巧了

雖然沒什麼依據,但鹿見春名總覺得衝矢昴的身上隱隱有種……很微妙的違和感。明明是微笑著的臉,卻像戴著什麼麵具一般。

錯覺嗎?

“謝謝誇獎,隻是單純論長相的話,還是鹿見君更出色一點。”衝矢昴示意鹿見春名向周圍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人在看你哦?”

鹿見春名沿著衝矢昴的視線看過去,迎麵走來的一對情侶之中,女孩子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朝他投過來。被她挽著胳膊的男性顯然非常不爽,在擦肩而過時,故意狠狠撞了一下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的反應很快,躲的很及時,壓根沒讓這人碰到他的衣角。但及時閃避的動作讓男人沒能及時做出反應,因為力量的慣性而無法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向一側栽倒過去。

男人狼狽地摔在地麵上,粗礪的地麵將他掌心和下巴的肌膚磨破,滲出細密的血點。

他的女友吃驚地叫起來:“勝則!你沒事吧?”

黑原勝則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沒理會試圖上前扶住自己的女友,惡狠狠地瞪向鹿見春名。

“勝則,你……”女友一副擔憂的表情。

“閉嘴!”黑原勝則顯然個人素質有待提升,疾走幾步朝鹿見春名衝過來,“你這混蛋,剛才是故意的吧?!”

他握緊拳頭直衝鹿見春名那張令人火大的臉揮出,拳頭帶起的風卷起銀白色的額發。在拳頭將要直觸到鹿見春名的鼻尖時,黑原勝則停了下來。

——當然不是他主動想要停下來的。

衝矢昴麵無表情,握住了黑原勝則的拳頭。

鹿見春名從黑原勝則將要出手時便不躲不閃,任由他出手,哪怕差點被拳頭打中,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一點變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沉澱著燦金色的眼底倒映出衝矢昴握住黑原勝則拳頭的手。

那隻手修長而有力,手背上的骨節清晰可見,青筋在用力時下意識地鼓起凸出,一直沒入到毛衣的袖口之中。

衝矢昴揮開黑原勝則的手,“這裡是大學,不是打架的地方,更何況,是你先挑釁的吧?周圍的人都看著呢,我想你應該不想更丟臉吧?”

他臉上沒有表情,語氣卻顯得異常溫和,含著一點威脅般的笑意。

黑原勝則下意識地微微顫栗了一下,看向周圍——從剛才發生衝突起,就有不少路過的人停下腳步圍觀了,甚至有些格外八卦的舉起手機錄像了。

大概是因為丟臉,黑原勝則也沒有心情起計較這些人不該拍攝,隻低低地嘖了一聲。

他的女友——赤島由理神情焦急,伸手扯了一下黑原勝則的衣擺:“勝則,我們該走了,講座馬上就要開始了,再不趕過去的話就要遲到了……”

“也是,走吧。”黑原勝則狼狽地應了。

在被女友拉走時,他還狠狠瞪了一眼鹿見春名。

衝矢昴目送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鹿見君很鎮定啊心理素質比我想的要強大很多。”

他看向鹿見春名,“剛剛那一下……我本來以為你會躲的。”

“因為看到衝矢君的動作了,所以才沒有打算躲開,挨打可是很痛的,要不是有衝矢君幫我,我大概早就躲掉了吧。”鹿見春名朝他眨了眨眼睛。

“是嗎。”

衝矢昴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如果說彆的他還信,那麼“挨打怕痛”這一點,他是絕對不信的。

衝矢昴——或者說赤井秀一,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鹿見春名了。

更早的時候,在他還是黑麥威士忌的時候,他就在組織裡見過鹿見春名了。但那個時候,他隻知道鹿見春名的代號是“告死鳥”。

這隻和其他代號成員格格不入的“告死鳥”,在某些程度上來說就是個瘋子,仗著強大的身體素質敢和那些一個比一個狠的亡命之徒拚命,偏偏還沒人拚得過他。

雖然見過告死鳥,但委實說,赤井秀一見到他的機會並不多,對告死鳥的了解並沒有情報組的波本、以及和告死鳥搭檔的蘇格蘭多。

他隻知道告死鳥是組織內地位特殊的存在,連琴酒有時候都得忍著。

告死鳥並不常出現在組織之中,似乎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研究所,或者有的時候乾脆連琴酒都不知道告死鳥的去向,每隔一段時間,組織裡都會有“告死鳥又叛逃了”之類的流言傳出來。

赤井秀一並不知道告死鳥具體在組織內負責哪一部分,但僅憑琴酒都不能拿他怎樣這一點看來,告死鳥無疑是特殊的、重要的存在。

也許能從告死鳥的身上挖點什麼情報出來呢?

“不如……我們換條路走吧,我突然又不是很想去學部看看了。”鹿見春名突然轉移了話題。

他看到了很不妙的人——前麵幾十米遠的岔路口開著一家24H便利店,便利店前支起的攤位上正在賣三色丸子和關東煮。

在便利店的門口的自動販賣機旁,鹿見春名看到了江戶川柯南和安室透。

東京簡直小的可怕,為什麼他在東都大學都能撞上他們?

鹿見春名倒不是怕事,隻是一看到江戶川柯南,他就下意識地認為周圍隨時有可能傳來一聲尖叫。

就算是亞人,也不喜歡天天遇上凶殺案。

“咦?那不是柯南和毛利先生的弟子安室君嗎?”赤井秀一作出了驚訝的表情。

鹿見春名語氣微妙地回答:“……是呢。”

江戶川柯南注意到他們投來的目光,立刻出聲了:“衝矢先生,還有鹿見哥哥!”

戴著眼鏡的少年小跑過來,安室透跟在他的身後,用白色的塑料袋裝著剛剛從自動販售機中買的飲料。

“這麼巧,今天衝矢先生和鹿見哥哥都來學校了啊。”江戶川柯南的目光在赤井秀一和鹿見春名之間來來回回。

“嗯,今天來學校開組會,剛剛結束。沒想到柯南君和安室君也在,是有什麼活動嗎?”赤井秀一語氣溫和地問。

倒是安室透顯然對赤井秀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根本懶得理他的話。

江戶川柯南回答:“毛利叔叔被邀請來這裡開一個關於犯罪和推理的講座,所以我和安室先生就一起來了。”

“這是剛剛買的一些飲料,春名要喝嗎?”安室透微笑著看向鹿見春名。

他這顯然不是詢問,話音落下,他便從塑料袋裡找出了一瓶烏龍茶,以不容拒絕的態度塞給了鹿見春名。

很想說自己不喝的鹿見春名哽住了,幾秒之後他才說,“……謝謝。”

“不客氣。”安室透微笑著回答,順手給了赤井秀一一罐黑咖啡。

江戶川柯南極力邀請:“既然沒什麼事的話,不如衝矢先生和鹿見哥哥也來聽聽看講座吧?”

“我的話當然沒問題。”赤井秀一看向鹿見春名,“鹿見君呢?”

“……”

被三雙眼睛一起看著,鹿見春名很難說不行。

他艱難地回答:“……也好。”

雖然連續出了好幾次的意外,但是不至於每次撞到毛利偵探這幫人,都會出現命案吧?

在走進開講座的階梯大教室時,鹿見春名是這麼進行自我安慰的。

事實證明,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

……

雖然是踩著講座開始的點進入階梯教室的,但作為家屬,江戶川柯南他們顯然有最開始預留好的位置。

毛利蘭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看到鹿見春名和赤井秀一時顯然有點吃驚:“咦……衝矢先生、還有鹿見君,你們也來了?”

“在路上碰到的,恰好就一起來了。”江戶川柯南回答。

安室透從放著飲料的塑料袋取出一罐橙汁,遞給毛利蘭。

毛利小五郎的講座已經開始了。

說實話,在不需要推理、隻需要裝模作樣的時候,毛利小五郎看起來還是挺靠譜的,講起講座來也是有模有樣……如果他不經常跑題到賭馬和衝野洋子的話。

這個講座對鹿見春名來說還有個彆的優點——助眠。

他坐在第一排,強撐著不讓自己一頭栽倒地睡過去,直到後排的座位上傳來了女性尖利刺耳的尖叫聲。

尖叫聲響徹整個階梯教室的那一瞬間,鹿見春名的想法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赤島由理麵色驚恐地站起來,坐在她身旁的黑原勝則捂著喉嚨,雙眼瞪大,沒過幾秒便向一旁栽倒。

整個階梯教室瞬間騷動起來。

江戶川柯南顯然是反應最快的那個。

他單手撐著桌子就跳起來,仗著人小靈活的優勢,直接踩著桌麵往後麵的位置跑,一路來到了黑原勝則倒下的位置。

他伸手摸了摸黑原勝則的脈搏,幾秒後遺憾地搖了搖頭。

“不行,已經死了。”

緊隨其後跟上來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查看了一下屍體的狀況。

“中毒……”安室透低聲說。

赤井秀一聞了聞指尖觸及到的氣味,給出來結論:“是氰化物中毒。”

“小蘭姐姐,報警吧。”江戶川柯南麵色凝重,“這是凶殺案。”

“我明白了。”毛利蘭麵色嚴肅,熟練地按下了手機的快捷報警鍵。

“你們的意思是,勝則他……是被殺的?”赤島由理白著臉問,“但是、但是不可能啊,有誰會想殺勝則?有什麼矛盾是非殺人不可的呢?”

圍觀的人群中忽然竊竊私語起來。

“那個人……就是之前和死者發生衝突的人吧?”

“……對啊,我還看到他們打起來了。”

“……就是銀白色長頭發的那個人。”

這一句句的指向太過明確,其他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鹿見春名。

“不是我乾的,”鹿見春名莫名其妙地解釋,“而且我在講座開始之前才剛剛見到這個死者而已,雖然是發生了一點衝突,但完全沒有必要殺了他吧?”

“確實是這樣。”赤井秀一也說,“鹿見君之後一直跟我們在一起行動,他並沒有作案時間,凶手不可能是他。”

鹿見春名深感不妙,磨磨蹭蹭地離開圍觀人群,向門口移動——他倒不是想逃跑,而是這個時候處於這幫人之中太過顯眼,著實像個靶子。

江戶川柯南思考了一會兒,“死者中途有離開教室嗎?”

“誒?”赤島由理開始回憶,“有的,中途的時候,勝則說要去一趟洗手間來著……”

江戶川柯南轉身就往洗手間跑。

經過教室門口時,他不慎和鹿見春名擦過,撞了一下。鹿見春名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裝在口袋裡的深茶色藥瓶掉了出來。

玻璃藥瓶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楚,立刻吸引了想要道歉的江戶川柯南的注意力。

鹿見春名和江戶川柯南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同時看向在瓷磚地板上滾動後停下來的深茶色玻璃瓶。

仗著距離近的優勢,江戶川柯南眼疾手快地伸手,抓起了那個玻璃瓶。

“這是什麼?”他沒打開,而是先問鹿見春名。

鹿見春名說,“我說它裝的是飲料你信嗎?”

這瓶子裡裝的當然是氰化物,僅僅隻是作為快速自殺的工具來說,氰化物顯然比APTX4869要好使的多,所以他出門都隨身帶著一點。

但剛剛那個死者也是氰化物致死,現在他的身上又帶著這種毒藥……說他真的不是凶手有人信嗎?

江戶川柯南已經打開了玻璃瓶的瓶蓋,聞到了一點非常可疑的味道。

他沉默了幾秒:“你猜我信不信呢?”

“……你信我,這真的不是氰化物。”鹿見春名十分誠懇地說。

江戶川柯南手中拿著那個深茶色的小玻璃瓶,旋開的蓋口中是無色透明的液體,在空氣中彌散出很淡的苦杏仁的味道。

“那苦杏仁味要怎麼解釋?”江戶川柯南盯著他問。

他十分確信,鹿見春名隨身帶在身上的這東西就是氰化物。

但他為什麼要隨身攜帶這種致命的毒藥?

結合鹿見春名的另一個身份,組織的“告死鳥”,江戶川柯南逐漸有了彆的猜測——雖然假身份是東都大學的大一學生,但鹿見春名平時根本不到學校來。這次突然來學校實在太過可疑,必然是有其他的企圖。

……難道說,鹿見春名是來暗殺什麼人的?隻是突然有案件發生,讓他來不及執行計劃,所以也沒有時間去處理這瓶打算用來殺人的毒藥……

“氰化物是毒藥,你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對吧?隻要沾上一點點,都足夠成年人死亡。”鹿見春名說。

江戶川柯南遲疑地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有一個更快捷的方式向你證明,這不是氰化物……至少不是毒藥。”鹿見春名微笑著說。

江戶川柯南眨了眨眼睛,他還不明所以的時候,鹿見春名便冷不丁地伸出手來,從他的手中將那個深茶色的玻璃瓶拿了過去。

接著,鹿見春名當著江戶川柯南的麵,將那一小瓶氰化物一口給悶了。

“等——”江戶川柯南下意識地撲過去,伸出手,想要阻止鹿見春名的動作,卻根本來不及製止。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鹿見春名將一小瓶能放倒大象的致命毒藥全喝了進去。

“你在乾什麼?!”

江戶川柯南簡直不可置信。

第35章

氰化物中毒, 通常在五分鐘以內就會死亡。

江戶川柯南卡著鹿見春名將那一小瓶的氰化物全都喝了下去。深茶色的玻璃瓶中沒剩下一滴藥物。

他大腦一片空白。

“救護車……”

不行,救護車根本無法在五分鐘之內趕到現場,而且這麼大劑量的氰化物,就算救護車能在五分鐘內趕到, 也絕對無法挽救鹿見春名的性命……

聲音在發顫, 語調模糊, 江戶川柯南甚至有些沒聽清自己在說些什麼。

理智讓他得出了結論:鹿見春名必死無疑。

氰化物進入到人體之後, 很快就發揮了藥效, 鹿見春名身上顯現的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的症狀。

最先是呼吸困難——鹿見春名的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喉嚨,窒息造成的壓迫感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暈開成濃重的酡紅色,連眼尾也泛著紅。

“鹿見哥哥, 鹿見哥哥!”江戶川柯南得承認他慌了,“你還好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因為毒性發作,鹿見春名沒能再支撐著身體站住。他靠著牆緩緩地滑下來,渾身發軟的靠坐在空曠的廊道上。

江戶川柯南撲了上來,這個七歲身體的孩子頭一次用這麼強勢的態度對待他——直接用手固定住鹿見春名的臉, 那雙倒映著天空顏色的藍眼睛中倒映出鹿見春名的臉來。

鹿見春名此時的感受委實說不上好……任何毒藥的感覺大概都稱不上好, 雖然他痛覺遲鈍, 但窒息的感受並不在此列,失去氧氣的感觸格外強烈。

接著是意識喪失。

鹿見春名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 他聽不太清江戶川柯南究竟在他耳邊說些什麼, 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江戶川柯南出現重影的臉。

他的身體痙攣起來,指尖止不住地開始抽搐。

出現這樣的症狀的時候,就已經證明毒發進入到最終階段了——沒辦法再救了。

鹿見春名馬上就要死了。

在心裡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江戶川柯南心下一沉。

這件事情的發展叫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現在, 江戶川柯南用他那超越日本90%的人的智商思考,也沒想通。

鹿見春名可是組織的“告死鳥”、有代號的成員, 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死亡而已,更何況鹿見春名雖然隨身攜帶著氰化物,但他沒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時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有必要為了這個大學生的死,就做到這一步嗎?

哪怕犧牲一個代號成員?

還是說……那個大學生的死亡,其實是有什麼更深的內幕?和組織牽扯在了一起?隻是現在他還沒能發現更多的線索嗎……

否則的話,這一切完全不能解釋鹿見春名這相當於自殺一樣的行為。

不過短短兩三分鐘,開始發揮毒性的氰化物在鹿見春名身上已經進入了最終階段。

銀發少年失去了渾身的力氣,疲軟地靠著牆,合上了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

江戶川柯南用指尖按在鹿見春名的頸側,原本平緩而穩定跳動著的脈搏再也沒有繼續跳動,所有的生息都趨於平靜。

銀發少年安靜地靠在牆邊,折下纖細的脖頸。從廊道內明淨的玻璃窗中落進來的日光格外燦爛,將他的銀發染成更偏向於鎏金的顏色。

他像是無聲無息地睡著了。

江戶川柯南沉默地收回手,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種茫然的情緒。

就算真的是有什麼陰謀被發現了,鹿見春名也完全可以選擇殺了他這個目擊者,而不是自殺……還是說,這個人=從根本上就是有這種自毀傾向的?總不能是不想殺他所以自殺了吧?

又或者……如果他剛剛沒有直接質問的話,鹿見春名也許不會自殺吧?

雖然知道鹿見春名是那個黑暗組織的一員,但這並不代表江戶川柯南認為鹿見春名的生命是可以被隨意剝奪的,哪怕是自殺。

微妙的愧疚感混合著複雜的心情充盈在他的胸口,名偵探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

“柯南,這是怎麼了?”跟上來的赤井秀一眉頭皺起。

得益於FBI的眼力,甚至不用靠近去試探脈搏的起伏,赤井秀一光憑肉眼就能判定鹿見春名的死亡。

“他……死了?”

得出這個答案的時候,赤井秀一的第一反應是荒謬。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組織的告死鳥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死掉?毫無征兆、沒有理由,現場也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從告死鳥的身體上也找不到任何血跡……這足以說明,告死鳥是自殺的。

“我從他身上發現了氰化物。”因為知道眼前“衝矢昴”的身份,江戶川柯南並沒有隱瞞,“然後……他把那瓶氰化物喝下去了。”

他心情複雜地說完了後半句話。

“……喝下去了?”赤井秀一匪夷所思地重複這句話。

他此時此刻陷入了和江戶川柯南一模一樣的疑惑之中——鹿見春名為什麼要這麼做?

究竟有什麼事情值得他即使自殺也要隱瞞?

在兩個人看不見的空氣之中,屬於亞人的IBM粒子在空氣之中逸散彌漫,環繞著鹿見春名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修複著這具已經死去的軀體,賦予新的生機。

“你們在這裡乾什麼?”安室透走近,皺眉看向赤井秀一。

察覺到赤井秀一和江戶川柯南兩個人都離開了之後,他也順勢跟了上來。

赤井秀一與安室透對視了兩秒,微微側開身體,讓他能看到靠坐在牆邊的鹿見春名。

安室透愣了一下:“他……”

“鹿見哥哥他,”江戶川柯南的語氣異常沉重,“死……”

他那個shi的音節沒能完全發出來,鹿見春名便有了動靜。

“——我很好啊,就是累了,坐這歇歇。”

鹿見春名的聲音響起。

江戶川柯南的大腦反應了幾秒鐘,才延遲般猛地回頭,看向鹿見春名。

銀發的少年支撐著坐直了。他將鬢發撥到耳後,濃密睫羽下金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像是疊加了一層層的金,眼底流淌著由光構成的河流,身體因為呼吸而平緩地起伏著。

他眨了眨眼睛,微笑著看過來,每一根發絲都透著生動,完全沒有一分鐘之前的慘白僵硬。

——鹿見春名活著。

江戶川柯南盯著他,張大了嘴巴,想說些什麼,但聲音卻沒能如願地從他的喉嚨之中發出來。

他的世界觀遭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江戶川柯南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就拿他自己來說,返老還童就是一般人都不敢想的事。經曆過這種黑科技的錘煉,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被什麼事情給驚嚇到……事實證明,他錯了。

死人複活明明是更加突破世界觀的事情。

這還和第一次見麵時的詐屍不一樣,江戶川柯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鹿見春名從死亡到複活的全部過程。

——但這怎麼想都不可能吧!死人怎麼會複活?又不是拍喪屍片!

江戶川柯南開始懷疑起自己堅信了十七年的唯物主義理論。

“……睡覺也不能在這裡睡吧?”安室透有些無奈。

他走到鹿見春名的身前,對他伸出手來。

鹿見春名將手搭在安室透的手掌心之中,借著力站了起來。

赤井秀一沒露出任何吃驚的表情來,他隻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圈鹿見春名,最後將目光投向了江戶川柯南。

赤井秀一:“?”

江戶川柯南:“!”

他瞠目結舌,他目瞪口呆,他……他也不知道啊!

“等等,鹿見哥哥,你……”江戶川柯南拽住鹿見春名的衣擺,十分魔幻地問,“你剛才不是喝了氰化物嗎?為什麼?”

安室透一愣:“氰化物?”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嚴厲起來,“你怎麼能喝那種東西,救護車——”

安室透立馬掏出了手機。

“彆,彆!”鹿見春名伸出手,按住了安室透想叫救護車的動作。

他斬釘截鐵地說:“什麼氰化物,我絕對沒喝!而且我身上也根本沒有那種毒藥,柯南你可不要瞎說,汙蔑我的清白!”

“但那明明就是……”江戶川柯南顯然不太相信。

“那要真是氰化物,我現在早就涼透了,但我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嗎?”鹿見春名開始據理力爭。

“剛才那些氰化物中毒的症狀……”

“演的,我在演你。想不到吧!我這個人沒彆的毛病,就是戲多,裝死嚇你一下而已,我是不是裝的很像?嚇到你了對不對?”

“……那苦杏仁味怎麼解釋?”

“杏仁,我在水裡加了杏仁!沒有人規定我不能喝杏仁水吧?”鹿見春名理直氣壯地說,“就是可能已經過了賞味期限了,喝起來有點上頭,剛剛一口悶下去的時候有點頭暈。”

江戶川柯南欲言又止,滿臉都寫著“我不信”。

“柯南,難不成你覺得我是真的死了,然後又複活了吧?”鹿見春名笑了起來,“那種事怎麼可能呢?你該不會真的這麼認為吧?”

不,誰說死而複生不可能呢?安室透心說,要不是親眼看到過,誰會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那麼離譜的事?

“但你剛剛都沒呼吸了……”江戶川柯南垂死掙紮。

“我從小天賦異稟,裝死特彆想,或許你聽說過龜息功嗎?在神奇的種花家有這麼一種功夫,我在網上看教程學了一點,略懂皮毛……”鹿見春名開始一通瞎說,“難不成你寧願相信我是死而複生,也不願意相信那不是氰化物?”

鹿見春名滿眼都寫著控訴。

江戶川柯南猶疑:“也不是,我隻是奇怪……”

鹿見春名直接圖窮匕見:“反正我喝了沒事,你就說它是不是毒藥吧!”

江戶川柯南懷疑那是毒藥——鹿見春名為了證明不是毒藥喝了下去——鹿見春名完好無損——證明那不是毒藥。

這個邏輯過程無懈可擊,但江戶川柯南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他沉默了一會兒,隻好回答:“嗯……不是。”

赤井秀一注視著鹿見春名被安室透拉走的背影,毫不意外自己會被安室透給刻意隔開。注意到他的目光時,鹿見春名回首看了一眼,他下意識回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他還記得一件事……

三年前,他負責清除組織裡的臥底蘇格蘭時,那棟樓突然發生了爆炸,接著整棟樓都起了火,他隻能在確認蘇格蘭已經死亡後快速地撤離現場。他後來返回現場時,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撿到了一根隻剩下半截的、銀色的頭發。

這個發色並不常見,組織裡除了琴酒就隻有告死鳥。

而那個時候,蘇格蘭的搭檔正是告死鳥。

*

東京警視廳的出警速度向來可以用“飛一般”來形容,反正穿越至今,鹿見春名見到的每一次案子他們都能在五分鐘內抵達。

伊達航進入案發現場後,視線著重在安室透、江戶川柯南和毛利小五郎的身上停留了幾秒。

他咬著牙簽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有你們在……”

鹿見春名從這一聲歎息中聽出了很多儘不在言中的內容。

伊達航和高木涉調查完一圈死者的人際關係,最終圈定了幾個人,案件進入了四選一的階段。

死者黑原勝則和女友赤島由理都是製藥工程係的研究生,和他們約好一起來聽講座的另外三個學生也都是推理迷,分彆是英賀亮、三津優二和永阪達夫。

毫無疑問這幾個人、包括女友赤島由理在內,每一個人都和死者黑原勝則存在各種各樣的矛盾,也就是說,他們都有可能是殺人凶手。

“我知道了,”毛利小五郎率先發言,“凶手就是你吧,三津優二!”

很好,鹿見春名在心裡想,現在四選一變成三選一了,順利排除一個錯誤答案。

被毛利小五郎指著的三津優二看起來並不慌張,他溫和地笑了笑:“毛利先生為什麼這麼說?”

“你才是在場的這些人裡最恨黑原勝則的人吧?黑原勝則家境優越,超過你太多,所以用權勢地位壓迫你,讓你讓出了一偏SCI的論文一作。明明你才是寫出論文的人,最後卻隻能在二作寫上你自己的名字,這一點就足夠成為你殺人的理由了吧?”

毛利小五郎十分自信,“而且你還在中途,跟黑原勝則一起去了洗手間,回來之後你就一直心不在焉,想必你就是趁著這個時候對黑原勝則下手的吧?況且你又是藥學博士,完全有渠道接觸到氰化物,三津優二,凶手毫無疑問就是你!”

“不,我想不是這樣哦。”江戶川柯南出聲了。

“哈?小孩子懂什麼?去去!”毛利小五郎顯然不滿被七歲小孩質疑。

“我想……可能確實不是三津優二先生。”赤井秀一適時出聲,“那個時候出門應該是接到了一個電話、郵件,或者彆的什麼吧?但應該並沒有去洗手間。洗手間的洗手液是香精含量有些過頭的玫瑰味,但三津先生身上並沒有這種味道。”

“三津先生,你一直在頻繁地注意手表上的時間,經常打開手機屏幕查看,並且隻看一眼就關掉,既然有手表,那麼說明你並不是在看時間,而是在等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消息。”

“沒錯,我在等一個offer。”三津優二聳了聳肩,“這對我來說很重要,至於論文的事……我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因為並不是黑原勝則強迫我的,是我自願的。各取所需罷了,我這一生,又不會隻有一篇CSI論文。”

毛利小五郎訕訕地回答:“是、是這樣嗎……”

嫌疑人的範圍並不大,但由於案發現場是在講座進行中的階梯教室,現場衝著毛利小五郎的名氣來的人太多,案發現場很難不被破壞,無疑大大增加了破案的難度。

提前被排除了嫌疑的三津優二很自在。他穿過過道,走出了人群。

在與過道一側的鹿見春名擦肩而過時,三津優二帶著的書不慎被碰掉了。

鹿見春名撿了起來,將書遞給了三津優二。

三津優二接過書,對他露出微笑:“謝謝。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三津優二,東都大學的博士。”

“哦……剛剛聽毛利偵探說到了,”鹿見春名有點蒙,“我是鹿見春名。”

三津優二的目光從鹿見春名的臉上緩緩下移,在他的身體上掃了一圈——被他這麼一看,鹿見春名頓時有種在被什麼機器掃描的不適感。

“那麼,期待下次再見了,鹿見君。”三津優二收回了他顯得有些失禮的目光,拿出一張名片來,雙手遞給鹿見春名,微微鞠躬後走到了一邊。

鹿見春名不明所以地接過名片,簡單的白色名片上隻寫著兩行字——三津優二,鳥取製藥。

“鹿見哥哥,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江戶川柯南扯了扯鹿見春名的衣擺,抬起臉,對鹿見春名露出七八歲小孩應有的天真笑容來。

他的一隻手放在口袋裡,捏了捏紐扣形狀的竊聽器。

紐扣型的竊聽器很小,藏到人身上並不會讓人察覺。

因為鹿見春名平時經常出沒在毛利偵探事務所這一帶,所以江戶川柯南之前並沒有要往鹿見春名身上安裝竊聽器的想法……這位“告死鳥”似乎對他沒有太多的防備。

但今天鹿見春名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反常,江戶川柯南開始懷疑了——是不是組織有什麼動作,才讓告死鳥今天這麼警惕?再說他今天會來東都大學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還有那瓶被鹿見春名說是杏仁水的藥物……

那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組織,又在策劃著什麼嗎?

“怎麼了?”鹿見春名問。

“我想看看上麵那個窗戶上的痕跡……鹿見哥哥可以把我抱起來嗎?”江戶川柯南用上了賣萌的嗓音。

鹿見春名回答:“當然可以。”

一想到這個小學生殼子裡裝的是個17歲的高中生,再把工藤新一的臉代入一下這賣萌的表情和語調……多少有點微妙。

鹿見春名彎下腰,攬著江戶川柯南的腰將他抱起來。

七歲的孩子抱起來並不算重,江戶川柯南乖乖地伏在鹿見春名的肩上,雙手環抱著他的脖頸。

他的手掌心中藏著一枚小小的紐扣型竊聽器,手指指尖輕輕勾開鹿見春名外套的兜帽,將背麵粘著膠的竊聽器黏在了兜帽的一邊。

這個位置可以保證鹿見春名即使靠坐著什麼東西也不會感覺到,竊聽器上粘著的粘性並不算很強,江戶川柯南測試過,隻要遇水就會很輕易地脫落。

等到時候,他可以想個辦法潑點水、或者直接讓室內的灑水裝置被觸發,這樣完全可以將竊聽器回收回來。

江戶川柯南隻往窗台掃了幾眼便打算下來了,這本來也就是他找的一個借口。

“剛剛可能是我看錯了,以為窗台上有什麼閃光的東西,哈哈……”江戶川柯南說,“麻煩你了鹿見哥哥,可以放我下來了!”

鹿見春名卻沒聽他的。

江戶川柯南的動作處於視覺盲區,他確實沒察覺到——但那不代表他隻有這一雙眼睛。

360°可上天入地的巡航版全自動監控藏太,亞人出行必備。

他緩緩收攏了攬著江戶川柯南腰部的手臂,一隻手按在偵探的黑發上,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讓江戶川柯南緩緩低下頭來。

鹿見春名在江戶川柯南的耳邊,含著笑意輕聲說。

“偷偷摸摸做壞事可是不好的行為,工藤新一君。”

江戶川柯南手指一抖,瞳孔驟然收縮。

第36章

在念出“工藤新一”這個名字的音節時, 鹿見春名壓低了聲音。

細密的熱氣落在偵探先生的耳廓和脖頸一側,讓敏感的耳尖立刻便泛起了不正常的紅色。

與緋紅的耳尖相對的,是瞬間便變得蒼白的臉色。

江戶川柯南僵住了。

他伏在鹿見春名的肩上,驚愕伴隨著恐懼一並席卷而來, 讓他的身體動彈不得。這種時候, 觸感便變得更加清晰。

江戶川柯南能明顯地感覺到, 鹿見春名正在一下一下地、輕輕撫摸著他的發頂。

少年纖細的手指拂過他的發梢, 江戶川柯南的黑發穿插進他的指縫之間, 被用極其溫柔的力度輕輕梳理著。

鹿見春名的手沿著他的脖頸一路往下,沿著脊背上蝴蝶骨之間的脊柱緩緩下移,指尖拂過的地方讓江戶川柯南止不住地戰栗。

那不是溫柔的撫摸, 在江戶川柯南看來,更像是含著殺意。

江戶川柯南環著鹿見春名脖頸的胳膊開始發麻,深藍色的西服衣袖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的指尖痙攣般顫了顫,聽到自己的聲音發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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