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令得費司馬一時詫異,反在這時停了手,心道聽說這不過是你一個故人之徒罷了,何至於做到這種程度。
“莫不是這道人的野兒子?卻也不像呐,這道人隻是邋遢,看其眉目還算清秀,不像這康大寶的爹。”費司馬正在心中暗忖,眼見這大喜的主殿頃刻間便要化成比武的校場。
堂內眾賓客正要抱手看戲,卻聽得站在最外頭的費家儐相高聲喊話,聲音宏亮、語音發顫。
“騎都尉,遊騎將軍,南安伯,持節豐、定、普、雲四州諸軍事民生,匡公至——”
“壞了!”費司馬暗道不好,隻是跟上官提過一嘴,不意這位還真來了。現在這雞飛狗跳的,如何接待貴客!
而且,今日這事嚴格意義上來說,可是壞了這位伯爺的一番心血。見得匡琉亭親至,黑履道人便也退入人群中,冷眼看費司馬如何收場。
“恭迎伯爺。”
一個清瘦道人從遠方架著彩雲而來,麵上帶笑,在堂內山呼海嘯聲中,輕輕飄落而下。
“費司馬,恭喜呀。”匡琉亭將手中賀禮放下,臉上笑容不減,直拱手道喜。
此刻費司馬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忙收了手戟,惶恐著連道不敢,將其迎到主賓位置。
“實不敢相瞞伯爺,”費司馬鼓起勇氣,正待要說,卻被匡琉亭抬手打斷,“先叫新郎官過來,本伯要見一見他,當麵恭喜一聲。”
空氣一滯,重明宗眾人臉上怒色更甚,費家人惴惴不安,各自長籲短歎。賓客們則都緊盯著那個站在錦帳前的胖大身影,皆都興致勃勃,不舍挪開。
“康大寶,伯爺相召,還不快來拜見!”費司馬無奈,現今已是騎虎難下之局,隻得丹田沉氣,朝著錦帳猛地一吼。
笑顏丹的功效來不及退,康大寶被吼得身子一抖,卻也不得不掛著笑臉轉身。
“噗。”
“哈哈哈,他還在笑...”
“不知廉恥,如何笑得出來的!”
“張元道怕是要從棺材裡爬出來抽死這不肖後人。”
...
康大寶此時似踩著刀山一般,他應是未做錯任何事情,卻也隻得垂著腦袋走入殿中。
周圍的笑聲嘲諷似紮進康大寶的心室成了刺,跟羞恥心化作的那柄細劍攪在一團,把他單薄的室壁剮得鮮血淋漓。
“老子做不得重明宗的中興之祖了...做不得了...重明宗不該有我這般丟人的掌門。”
“晚輩康大寶拜見伯爺。”康大寶終是沒能忍住,眼中似是噙淚,卻掛著笑臉,麵對主賓位上的匡琉亭行大禮參拜。
“無須多禮,本伯今日隻是個來吃喜酒的尋常客人,怎好受新郎官這麼大禮。康縣尉五相門一役身先士卒之名,連本伯亦有耳聞。本伯深愛於國有功之士,正逢縣尉大喜之日,權以此物,聊表心意。”匡琉亭的溫聲話語傳入耳中,又遞過一個暖玉錦盒來。
“謝伯爺。”雙手接過,康大寶也不翻看,收入袋中,靜等吩咐。
這時費司馬額上沁出汗水,狠瞪了一眼身側的再從弟,後者如今已嚇得兩股戰戰了。
“活該!一個庶出女有什麼舍不得的!這回高興了吧,還不知道今天費家人要舍幾條命出去!”
“好了,該去迎新婦了。”送完錦盒,此時匡琉亭一手將康大寶托起,在場眾人儘都一愣。
“伯爺...”費司馬的話再次被匡琉亭抬手打斷,黑履道人上前欲言,匡琉亭眼中流露出一絲欣賞,卻也隻點點頭不曾說話。
隻見其親切地拍拍康大寶的肩膀,溫言道:“聽本伯的,去就是了。”
康大寶自當從命,緩步轉身走了過去,正殿與錦帳這條路,他今天已走了三回了。
周遭的議論聲終於停下了,卻還有許多隻眼睛照舊停在康大寶的身上,似是給他的後背壓上了一座巨山。
剛放回玉盤上的金如意此時還帶有餘溫,康大寶又來到錦帳前,深吸口氣,緊接著輕車熟路地挑開紗簾。
“居然有人。”康大寶不由一驚,便見眼前原本空空如也的喜凳上,此時正坐著一個娉婷嫋娜的女子。
她身著花釵禮衣,未施粉黛,便如雨後新荷、出水芙蓉。
其姣好的身材曲線玲瓏,反倒是禮衣似是不怎麼合身,胸前一片被一對玉兔撐得鼓鼓囊囊的,頗具美感
流蘇鳳冠戴在她螓首蛾眉的臉蛋上,襯著她更加灼灼其華、燦若桃李。
康大寶此時無心欣賞,隻眼神麻木地看了一眼,便伸手捏著其手腕處的袖子一牽。
隻見對方白淨的臉上露出好看的紅暈,似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嚇得下意識將手一縮,又把手抽了回去。
康大寶愣了一下,即不再動作,也不言語,隻愣愣地站著,隻呆呆地看著。
錦帳中一時無聲,隻有那隻雀兒趁著康大寶發呆,從其袖中躥了出來,兀自天真地說著:“恭喜恭喜,恭喜姑爺小姐...”
“這便是我的夫君/娘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