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火龍道人要來重明坊市駐守的事情,康大寶隻想了一陣,心中便不太懼怕了。
畢竟他身上還掛著黑履道人與費家嫡婿的兩重虎皮,莫說火龍道人未必還認得他,便是認得,這個散修築基也當沒有動手的膽量才是。
康大掌門這些年忍辱負重、賣身求榮不是沒換來一點兒好處的,若他還跟之前一樣身後連塊牌子都無,他現在都未必還有底氣敢出現在火龍道人方圓百裡之內。
彆過小武孟與靳世倫跟墨兒,康大寶騎上金毛老驢,韓韻道駕著從獸苑中借來的荒牛,葉正文則自騎上他的靈獸黑駝。
這黑駝是葉正文自小馴養長大的,算起來,一人一獸足有三四十年的交情了。
這靈獸看著笨重,腳步卻是不慢,當年若非它亡命奔逃足夠迅捷,葉正文多半撐不到康大掌門來救他,便要先喪於火龍道人的毒手了。
三人行至靈田,周宜修頭戴著素色襆頭,正帶著周昕然在此等候。
可憐天下父母心,因了三香教攻滅重明墟市,周昕然與靳世倫遇險一事,周宜修本不再想周昕然再離開身邊出去做事了。
留在重明宗裡頭做個稼師雖說不遭人豔羨,但卻勝在安全。
周昕然靈根資質也不儘如人意,想來也難以築基。不過這也無事,雲角州的練氣小修猶如過江之鯽,真正能夠得以築基的卻是鳳毛麟角。
那些失敗者中或是焚膏繼晷認真修行、或是遊戲紅塵放任自由,其結果往往都相差不大,百多年後,都是一具枯骨罷了。
既如此,周昕然築基不成也無甚所謂,隻待等過些年顏色足了,求托掌門師兄找一戶築基大族或是練氣豪強嫁出去。
自己女兒後半輩子若能做個體麵尊貴的貴婦人,又能遠離血雨腥風、刀兵之苦,安安穩穩地活到壽終的那天,這便是周宜修這個做父親的期望了。
不過周昕然卻是個有自己心思的,其父那種苟安思想卻是不得她所喜,哪怕經曆過差點遭風鷹撕碎的險情,她還是想出去闖闖。
最終這個自帶豪邁之氣的女兒家還是說服了自己父親,發髻上已有不少銀絲的周宜修最終沒能拗過自己的掌上明珠。
“掌門師兄、葉師兄,昕然頑劣,往後就勞二位師兄費心管教了。”周宜修苦笑拜道,葉正文與他不熟,輕輕頷首算作答應,康大掌門卻掏出些話來安慰周宜修。
長輩們那頭正忙,韓韻道卻是已偷偷湊到了周昕然的身邊,俊朗青年此時眉眼帶笑,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作揖拱手:“師姐安好。”
本來入門晚得多的周昕然當是師妹的,但她年歲要比韓韻道大些,入門時候身上那份颯然之氣又令得師弟們儘都欽佩不已,她便順理成章的成了所有弟子們的大姐頭了。
女兒家知事得早,更莫提周昕然已是年近桃李的大姑娘了,自然看得出韓韻道眼中的那分掩藏得不太好的莫艾之色。
她雖對韓韻道未有半分男女之情,但在此時還是大方應道:“師弟好,幾日不見,師弟修行似是又有進益了。”
此話一出,韓韻道臉上的笑容便又燦爛一分。
師兄弟們都知道,與韓韻道這位師兄相談,隻要誇他修為進步了,那他便會很是開心。
幾人相談沒有多久,周宜修再依依不舍地看過一
眼女兒過後,便又回到靈田中勞作去了。
市主計鄧百川過些日子就要派人來采買靈穀了,這是康大掌門作為重明坊市市尉假公濟私攬來的買賣。
隻要東西夠好,州廷來的人便出手大方。
周宜修想著這些日子若能把田中的茶色穀伺候得再好些,屆時人來了,也好再抬些價錢。
因此康榮泉也被周宜修派到橫山幫莫苦去了,後者伺弄靈植的本事還是差了些,需得康榮泉這個正牌稼師過去幫幫忙才行。
周昕然騎的是周宜修用善功為她換得的一頭白色草鹿,這靈獸氣力不濟、本事稀鬆,腳程亦不出眾,卻隻有清麗愛人這一個好處。
在康大掌門這類敦本務實的修士眼裡頭,草鹿這類靈獸堪稱一無是處,不過倒是很得一些年歲小的坤道青睞。
康大寶覺得這倒是個商機,前番便交待了段安樂,讓他在馴養火彘之餘,得空時候也試試草鹿能否繁衍起來,也好為重明小樓豐富下貨架。
隻是時間不長,段安樂本事也未到家,是以也還未見功效。
一行四人行到重明坊市之時,得了消息的霍櫻也恰巧地來到坊市牌樓下頭。
美婦人此時眉眼低垂,似是不敢多看一眼正風光騎在老驢上與路人們交談寒暄的康大掌門一般,看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康大寶卻是視若未聞一般,未去看她,愧疚更是一分都無,褲子都提起來了,有個什麼好愧疚的。
這世上哪有這般巧的事情,霍櫻多半是一得到消息便裝作路過地過來了,每個動作都精心設計了不知多少回,才好特意在他麵前做出這幅姿態,以激起他的憐惜之情。
“小綠茶!”康大掌門在心裡頭罵了一聲,翻身下驢,想起霍櫻在塌上那副任君采擷的勾人模樣,胯中醜物還是禁不住的脹了一下。
隻是正事還未做呢,不好去尋這美婦人狠狠鞭撻一番。
康大掌門在坊市門口好一陣風光,比他到的稍早的火龍道人到來之時卻是低調非常,正與鄧百川和許應石二人飲茶。
與康大寶這個鄉下土包子不同,鄧、許二人可真是見過世麵的,火龍道人一個青葉築基,還真不被他倆太過放在心上。
許應石隻愣愣地打量著火龍道人,似是在評估他一個練氣小修要用幾招才能將火龍道人打殺了一般。
“火龍前輩來前想必已受過司馬教導,知道來此坊市該如何做事了吧。”先說話的鄧百川話中雖有“前輩”二字,但語氣倨傲,愣讓火龍道人聽出了直呼其名的刺耳感覺。
“主計說得是,司馬來前已有交待,讓某聽從諸位主事安排。”火龍道人醞釀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吐出這段話來,築基真修的尊嚴自此算是徹底拋下,在眼前的兩個練氣小修麵前落了下乘。
“嗯,既如此...”許應石的話被打開的門扉打斷,原來卻是康大寶邁步進來。
見了三人過後,他先略過鄧、許二人,卻朝著火龍道人大禮拜道:“下麵人說起晚輩才曉得,原來火龍前輩已然到了,晚輩未曾親迎,當真是罪過罪過!”
“不敢不敢,未請教...”火龍道人聽了眼前之人的話,當真覺得三伏天飲了冰飲一般痛快。臉上笑容登時綻開,把先前的假笑儘都擠落下去。
“這才對嘛,老夫好歹是個築基真修,總有人該敬重我些。”火龍道人看著眼前這個憨直樸實的漢子心中如此想道,剛剛跌進土裡頭的那分自信也悄然撿回去了許多。
“晚輩康大寶,忝任重明市尉,以後還望與前輩好好親近!”見得火龍道人壓根未記得自己,康大掌門笑得把眼睛眯成細縫,好讓人看不出其中潛藏的那分殺意。
“記不得便好,道爺後脖頸上的那道疤,咱們還有得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