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皮朱蛤甫一落地,地上傳來的強烈震感,好懸沒把附近幾組護衛掀翻一地。
此刻他們手中的鼓槌已經儘數換成了各自擅用的法器。
這些由費家精選出來給費疏荷充當護衛的練氣修士所用的法器品階不低,至少也是一階上品。
這些護衛或持刀盾,或持劍矛,以三才成陣,掩在孫嬤嬤身後與碧皮朱蛤對峙,個個雖麵有懼色,卻也未有退卻之意。
他們雖都是跟隨費南応從京畿一路跟來的鄉黨,但與鄧百川和許應石這類大有前途的修士不同。
這些護衛若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道途和本事,也不會自甘下賤,來做這高門大戶的仆役了。
他們的本事縱然較之尋常散修要高出不少,可要直麵二階中品的妖獸,心頭卻也不得不怕。若不是有孫嬤嬤這位築基真修壓陣,他們是絕無這份勇氣的。
眼見碧皮朱蛤撲殺過來,又伸出舌頭,幾下便打散了一個圍攏自保的練氣護衛小陣,正待要再吃一人當個零嘴,不想此時一支鳩杖橫來,正打在碧皮朱蛤舌頭上。
看似軟糯的舌頭與來勢洶洶的鳩杖相撞,卻是後者弱了一籌,被彈飛回孫嬤嬤手中。
遭了朱蛤瞄上的護衛未能得救,還是被卷入口中,連帶法衣法器都在朱蛤嘴裡被裹了幾下,才一道吞入腹中。
鮮肉入肚,勝過孫嬤嬤一籌的碧皮朱蛤臉上閃過一絲極為擬人化的得意之色。
在它漫長的修行歲月裡,已經不是第一次與修士同儕打交道了。
這些修士們雖然都狡黠卑鄙,但卻也都會被自己這根看似軟糯的舌頭迷了眼,皆以為舌頭會是自己的罩門,多少要在這上頭吃點虧。
這些自詡為聰明的兩腳獸怎不想想,若真是那樣,自己又怎麼敢拿出來對敵呢?
碧皮朱蛤其實早已將這根長舌祭煉得不比尋常靈器稍差,剛才與孫嬤嬤的靈器鳩杖對撞一番便是明證。
這世上聰明的不止是修行人,修行獸亦會用各種巧思妙想通過各種方式來補足自己的短板。
碧皮朱蛤那頭得意,孫嬤嬤這頭心中也起了計較。
“退不得了!”孫嬤嬤暗暗念道,隻一個照麵便被這畜生生吞了兩個護衛,再這麼下去,再折損個三五人人,護衛們怕是就要士氣大傷、卻步不前了。
隻靠她一個築基中期的老婆子,定是拿不下這碧皮朱蛤的。
費疏荷是費家嫡女不假,卻不是什麼關乎族中前景的芝蘭玉樹,孫嬤嬤也更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護道者,隻是一個京畿道內的泯然於眾的青葉築基罷了。
隻是因了孫嬤嬤是費疏荷母親的陪嫁嬤嬤的關係,這才一直留在費疏荷身邊。
費司馬手中是有不少得力築基,縱是冰葉都有幾人。
可人家道途遠大,費司馬自不可能讓他們來護持費疏荷,那就有些折辱良材了,不是賢人所為。
剩下來可用的築基裡頭,比孫嬤嬤能打的沒她忠心,比她忠心的也沒有,費司馬自也不會有什麼換人的念頭。
隻見孫嬤嬤手中靈決一點,擎舉手中的鳩杖便又飛射出去,幻成一條綠鱗小螭與碧皮朱蛤戰鬥一起。
“拘器化靈”是一門大衛仙朝範圍內下至練氣小修,上至元嬰老祖都經常使用的尋常道術,並無什麼品階之分。
此術雖然普及甚廣,卻也易學難精。孫嬤嬤顯然在此道造詣不差,幻化出來的綠鱗小螭一時之間居然也與碧皮朱蛤打了個難分難解。
場上的練氣護衛見了已有如此局麵,也壯著膽子遠遠釋放法器騷擾起碧皮朱蛤來。
這些練氣小修的攻擊並不放在這隻二階中品的妖獸眼裡頭。
若不是這老嫗的靈器難纏,他們以三才結陣雖有些門道,但碧皮朱蛤隻消認真戰上一會兒,此地便定會是哀嚎遍野之局。
時間漸漸流逝過去,期間又死了幾個護衛,碧皮朱蛤的身上,亦被綠鱗小螭撕咬出來了幾個可怖的傷口,有些狼狽。
在旁觀戰的康大掌門看見此幕微微吃驚,比起自己當初與蒯恩等人合戰過的二階噬金鼠,眼前這隻碧皮朱蛤無疑要厲害許多。
若是當初自己是被這頭妖獸堵住了,怕是等不到黑履師叔來救,便要被啃走一身肥肉了…
“噢,不對,我還有葫蘆,還是死不了的。”康大掌門正這麼想著,看著碧皮朱蛤流下的新鮮熱血,突地有些想起來老頭子了。
老掌門當年有門習得不錯的修真百藝,便是製符。
當年為了購得一小罐二階朱蛤精血製符,老掌門還變賣了一件用得頗為順手的法器才換得回來。
臨了之際,還用這罐精血製了幾張保命符籙,這才使得康大掌門能在起步之初帶著兩個師弟艱難存活下來。
惜得是不僅三個徒弟於製符此道沒有天賦,便是整個重明宗當時都無什麼人可以承襲老掌門的衣缽。
隻有他那獨女,自小觀摩老掌門製符,磕磕絆絆地學到了些許皮毛,勉強能稱得上是個入階的符師。
康大寶前些年倒是心血來潮又撿起來試過一番,卻還是徒勞無功,白白的又折了一筆本錢。
“老頭子若是還在可多好啊,勿論這碧皮朱蛤是逃了還是被青菡院一行人擒了,今日都不會缺精血
用了。”
康大掌門心頭感慨一聲,又偷偷瞄向了自己身側的黑履道人,“究竟是什麼事情,才令得黑履師叔和老頭子鬥了那場法的呢?”
康大寶未能思慮太久,此時場中生變。
連一階妖獸的靈智都不差,知道躲避殺劫,二階妖獸便要更加聰慧了。
碧皮朱蛤修行歲月比孫嬤嬤這個築基真修都還要長出許多,靈智縱算比修士要差一些,但卻絕不是毫無頭腦的蠢物。
先是幾十隻法器戰鼓音攻,逼得它衝出潭水;後又是幾十名修士亡命圍攻,不顧死傷。
隻要稍有點腦子,哪兒還看不出這是專門衝它來的?
這畜生眸中怒意大盛,“呱呱”聲突地一響,似一柄利劍紮進周遭眾修耳中,令得眾修瞬時一滯。
碧皮朱蛤拚著生吃了綠鱗小螭一記,口中長舌一甩,這次卻未有再生吃修士了,兩三個修士小陣儘都挨了它這一記,有五六人當即便被打飛出去,生死難料。
圍攻碧皮朱蛤的陣型中當即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缺口,看得周遭練氣小修皆是噤若寒蟬。
孫嬤嬤臉色瞬變,心道不好。
當年小姐出閣,堂內給小姐調撥護衛的時候她便想言。
隻是應山軍中不抽調一人還便罷了,居然連被賞識的家生子都無一人,儘調些不堪用的來,這可不是嫡女出嫁應有的待遇。
由此便可看出,自小姐嫁到這窮困小宗來過後,的確在費家歙山堂內沒了什麼地位。
堂內的老爺們,不會將光耀門楣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自然不會舍得再出些本錢了。
手底下的人不堪用,累得一旁的費疏荷也麵色不好,但若要她下令,硬要讓這些練氣小修拿命去留下這碧皮朱蛤,這等事情她也著實做不出來。
如此一來,便也隻能讓孫嬤嬤用命些了。
眼見碧皮朱蛤要跑,周遭的練氣護衛卻儘都膽寒不敢去攔。
孫嬤嬤指間浮現一寸道印,正與碧皮朱蛤窮追不舍的綠鱗小螭當即化作鳩杖原形,渾身靈光閃爍不停,速度肉眼可見地攀升一截,狠狠抽打在碧皮朱蛤的身上。
碧皮朱蛤吃痛,卻不轉身,隻頭也不回的躍入潭水中。
妖獸惜命,知道趨利辟害,眼見敵方勢大,自然曉得避其鋒芒。
碧皮朱蛤遁逃,黑履道人與康大掌門表情淡淡、還能喘氣的練氣護衛如釋重負,唯有費疏荷與孫嬤嬤表情難看。
特彆是孫嬤嬤,她這記猛擊可耗費了鳩杖不少元氣,若不花些珍稀靈材、耗費大幾年時間,都難回複過來。
本以為至少可以將這把後背都袒露出來的碧皮朱蛤給重創,不想卻還是讓給這畜生逃回了潭水裡頭。
“耽誤了小姐的事,這可...”孫嬤嬤看向或死或傷或怕的練氣護衛們皺眉不展,哪怕其中有一個合用的,也不至於...
現在死傷大片,連先前激碧皮朱蛤出來的鼓陣也用不出來了。
若真要下水一戰,這碧皮朱蛤定是如魚得水。反觀孫嬤嬤,十成本領怕是用不出來六成,這些練氣護衛,則更不堪用,拿什麼與那綠皮蛤蟆鬥呢?!
想到此處,孫嬤嬤先將目光投向黑履道人,才再看向自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