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室內再次陷入沉默,隻有呼吸聲此起彼伏。
達尼埃萊歎了口氣,抽走賀逐山指尖的香煙,反手丟進垃圾桶,又掏給他一根獼猴桃味的棒棒糖——那是對方最喜歡的口味。
“我們在做正確的事,在保護更多覺醒者免遭達文公司迫害。”達尼埃萊平靜回答,“他們編造無窮的謊言將我們汙蔑為反人類、反社會的瘋子和暴徒,我們必須反抗。”
賀逐山沒有說話。
“好啦,ghost,這不像你。振作點,”達尼埃萊揉了一把他帶汗的發梢,“‘鳳凰’不會希望你這樣。”
“鳳凰”的名字讓賀逐山眼神一黯,但他掩藏得很好。
他把糖果放進口袋,回避了兩人之間的話題,又向達尼埃萊告辭,準備去完成自己的任務報告。達尼埃萊卻不放過他,拽著他來到基地餐廳:“你太累了,先吃點東西補充能量。”
他隻得在那兒吃一點夜宵。
兩人借此機會,談論了一些關於運輸車任務的細節,賀逐山要了一份千層蛋糕。與他一貫給人留下的強大印象不同,他私下裡偏愛甜食,因為那能緩解高強度使用義眼帶來的精神痛——但休息未能持續多久。
半夜兩點,cat突然出現,它的表情相當嚴肅,徑直打斷了對話:“突發事件,情況很緊急,‘黑客’現在就要在任務部見到你們——”
“十分鐘前,我們和古京街t17號秘密據點失去了聯係。”
*
阿爾文從噩夢中驚醒。
使用異能的後果是頭痛欲裂、夢魘纏身,他已然習慣,但今日有些許不同。
夢裡,一隻眼睛凝視著他,ghost那隻冷漠的、漆黑的眼睛,它如宇宙一樣寂靜、神秘、深不可測,卻能孕育出燦爛而瑰麗的銀河。
他沉默片刻,翻身而起,從床頭櫃中找出一袋安神藥物,起身燒水。
新世紀134年,科技高度發達,但阿爾文不喜歡機器。他垂眼看著熱水“咕嚕”冒泡,忽然,頭頂傳來“滴”聲,虛擬投影自動工作,一個“女人”出現在阿爾文身前。
雪白色長卷發、深邃的五官輪廓,以及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此時如母親般試圖將阿爾文攬入懷中的,正是“忒彌斯”。
“又是噩夢,對嗎?”它輕聲說。
可惜它到底隻是光粒子的有序排列,沒有溫度,亦無法觸碰靈魂。
阿爾文專注地用木勺攪拌安神藥,沒有回答。他走向落地窗邊。
虛擬投影“忒彌斯”收回手,靜靜站在一旁:“這回是什麼,阿爾文?”
阿爾文望向窗外。
這是他在城市中心區的住所,很高,一眼望儘提坦市。此時的城市被全息投影籠罩:沿軌道漂浮的花哨廣告、緩緩旋轉的商場標誌、金發女郎與和服花魁、燈管路牌和超速警告。
廣告聲、吵鬨聲和笑聲,燈火與色彩在潮濕地麵上流動。
這就是新世紀134年的人類社會。
繁華、花哨、目不暇接,而又那麼孤獨。
“忒彌斯”正要追問,阿爾文忽然開口:“實驗室,尖叫的人,血霧,和一些影子……”他說:“和以前一樣。”
“下午的工作使你的情緒產生劇烈波動,我能感受到。”“忒彌斯”伸手,撫摸阿爾文的臉,“怎麼了?和我說說。”
阿爾文陷入沉默,但“忒彌斯”擁有充足的耐心。
它不斷“撫摸”阿爾文棕栗色的發尾,像一個真正的人類:“我已經切斷了所有數據連接。現在,我隻是‘忒彌斯’。”它說,“你不能對我有任何隱瞞,你知道規矩。”
阿爾文終於收回目光:“我見過他。”
“那不可能,”“忒彌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眼神閃爍,“在我的數據庫裡,你從未和他發生接觸。”
阿爾文沒有反駁,但在他腦海中,ghost望向攝像頭的最後一眼,依舊勾魂奪魄般占據著他的心神。
“你沒有見過那個變異者,彆再多想,阿爾文。”“忒彌斯”的程序直接和臥室控製係統相連,此時自動為主人打開玻璃窗的防窺模式,屋子裡暗下來。
“夜已很深,在服用藥物之後,你應該……”
“如果秩序部有針對ghost的任務,立刻通知我。”阿爾文打斷它。
臥室驟靜,隻有雨聲不斷作響。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世紀那樣久。
“……為什麼?”忒彌斯沉聲。
“我必須見到他——活的。”他垂眼看著安神藥,“殘缺的記憶像碎片一樣紮在大腦深處,我必須把它們拚起來。”
然而“忒彌斯”的身影卻倏地消失。房間內一片死寂,仿佛無人來過。
阿爾文微微垂眼:“忒彌斯。”
他的語氣平靜、柔和,卻不容置疑。
寂靜延宕了很久,“忒彌斯”最終讓步。
“我會通知你的,大秩序官。”它再次現身,第一次用這種口吻稱呼他,優美的嗓音帶上些許惱怒。
“謝謝,我知道這不合規矩。”阿爾文起身,將安神藥一飲而儘。
而“忒彌斯”隻是歎氣:“goodnight......alvin.”
台燈忽然熄滅,“忒彌斯”再次消失。
阿爾文獨自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久久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