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暗鋒(13)(1 / 2)

烈酒讓賀逐山頭腦昏重、身體滾燙,回到坐落在自由之鷹區的單人公寓後,他很快陷入沉睡。混沌中做了噩夢,夢大同小異,追逐與奔逃,永無止儘地遭黑暗侵蝕,直到被一個帶著山與雪氣息的懷抱捕獲。

那人沉默不言,臂膀卻堅實有力。一隻手輕輕撩過賀逐山耳畔,輕輕揉了揉滾燙的耳尖。就那麼小心而珍重地碰了他一下。

於是猝然便驚醒,賀逐山垂眼,非常清楚自己夢到了什麼。

他覺得自己像在做賊。

之後他再難入睡,靠在陽台上吹冷風。直至接到來自達尼埃萊的通知,“法官”要求他立刻返回003號伊甸基地——

黑客找到了關於颶風的線索。

*

任務部大廳,四麵全息投影屏幕在眾人身邊閃爍。

小野寺遙打了個響指,屏幕上出現數十段不同的視頻資料。

“ghost認為‘暗鋒’是某種秘密組織,我完全讚同這個觀點。但觀點需要證據佐證,而我們唯一的線索是那枚暗黑色刺青,於是我讓cat做了一件事——我們收集了半年內‘世界盒’上所有被莫名刪除的視頻,並對視頻圖像逐幀做了比對分析。”

“世界盒”是建立在世界網上的最大的社交網絡平台,承載了提坦市約90%的信息流。娛樂八卦、新聞快訊或攻略分享,任何你想要的資訊,你都能在“世界盒”上找到。甚至有時,執行警/察們能通過“世界盒”上某段用戶隨手拍攝的vlog視頻發現關於罪犯的行蹤……可以說,“世界盒”幾乎就是另一個提坦市。

而“暗鋒”作為一個秘密組織,存在時間不短卻一直沒被伊甸察覺,唯一的解釋是,它抹去了自己的所有蛛絲馬跡。

就在那些被刪除的內容中。

果然,視頻被不斷定格,圖像被不斷放大,很快,全息投影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令人心驚的“darkblade”暗黑色刺青。它們就像某種機械零件出廠編號,隱秘卻又不可抹去地烙在手腕內側、鎖骨下方、背後或是耳下。

而這些擁有刺青的人……

“這些人都曾經出現在意外事件的案發現場。”小野寺遙說,“在過去的半年內,提坦市11屬區有137例未查明凶手的意外爆炸、車禍或凶殺等案件。而137例案件共造成219人死亡,其中有115人……是覺醒者。”

一些戰鬥型覺醒者會選擇加入類似“伊甸”這樣的反抗組織,但一些非戰鬥型覺醒者則更可能選擇隱姓埋名,像普通人一般生活。

“所以我們據此推測,darkblade,又名暗鋒,是一個秘密殺手組織。建立時間超過四年,人數在70到100左右,多為不完全覺醒者——雖然還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有不完全發育的腺體,也不知道他們和秩序部的關係如何,但可以肯定——他們是衝我們來的。”

小野寺遙輕聲說:“‘聖誕’隻是一個開始。”

寂靜與沉默席卷會議部,一貫善於活躍氣氛的機械師也一言不發。在秩序部鋪天蓋地的追殺下,“伊甸”已如涸轍之魚,再被一個叫做“暗鋒”的危險組織盯上,無異於腹背受敵。

賀逐山開口:“颶風呢?”他很平靜,“有颶風的消息嗎?”

小野寺遙點點頭,敲下鍵盤,“颶風”的個人信息被投射在屏幕上。那是一個28歲的歐羅巴種男人,身高中等,黑色短發向後梳成雞冠,戴一隻機械眼罩——這符合“聖誕”說的“獨眼”。

“‘颶風’,暗鋒組織成員,真名不詳,平時,他自稱‘勞倫斯’,作為賞金獵人在各個屬區活動,偶爾也出現在地下城。”

全息投影中,颶風身著黑色敞領風衣,內戴銀色機械護甲,腰腹上的碳纖維及金屬零件滿是劃痕,為他增添了一絲刀口舔血的危險氣息。

“‘古京街z03-112’,這是他常去的酒吧地址。其中有一名酒保是倒賣義體的二手販子,他常常為颶風牽線。今天早上,‘阿尼’已經去和他‘打了個招呼’。”

阿尼是賀逐山的下屬,一名強化係異能擁有者,埃塞俄比亞類型黑人。

“他‘告訴’我們,兩天後,在小布魯克林區有一場定製級義體拍賣會——出售那些賞金獵人們在古京街或新海泉區獵來的高級植入體——‘颶風’會出現。”

賀逐山微微抬眼:“你能把我弄進去嗎?”

“當然可以。”小野寺遙說,“隻是我擔心……”她看了眼機械師。

ghost才剛剛拆除鋼板,按理說他應該繼續在營養液裡泡著養傷。

“不必擔心,”賀逐山說,“那不算什麼。”

他受過比這還要重的傷……在“鳳凰”死的那一年。

“我會負責這個任務,活捉‘颶風’,讓他給我們講點關於暗鋒的有趣故事。如果‘聖誕’是他們的開始……”

他的語氣稍顯陰戾:“那‘颶風’就是我們的開始。”

*

“忒彌斯”出現時,阿爾文正站在落地窗邊。人造太陽光照入室內,風微微吹動紗簾。

戰爭摧毀舊世界後,汙染物席卷全球,塵霾與濃煙占據了天空,即使在白天,提坦市也蒙蒙灰黑。為此,達文公司研發了巨型裝置用以模擬自然照明。

阿爾文剛從浴室出來,發梢上的水珠尚未瀝乾。他穿一件米白色的絲絨襯衣,垂眼站在桌邊,伸手輕輕逗弄那朵雪白玫瑰的微卷瓣尖。

花上仿佛還殘留著那人的氣息。

他當然認出了ghost。

在f.y.a.見到他的第一個瞬間,隻一眼,望見那雙漂亮的眼睛,阿爾文就知道那是ghost。哪怕他從未見過ghost的真容,但憑借在“重臨”中與他交手數次,憑借那種莫名的熟悉與篤定,他知道賀逐山就是ghost。

他的美貌與他的危險都同樣出眾。

他獨自凝思時,“忒彌斯”悄然出現。它在一旁“站”了很久,阿爾文當然知道,但他吝於抬眼——他凝視著花瓣上的露水,就像透過雪白在凝望另外某人。

“忒彌斯”從未見過這樣的秩序官a。它的手指輕輕一顫,程序似乎在一瞬間出現亂碼,然而它很快無視了這種錯亂:“你看起……”

“你違背了我的指令。”阿爾文低聲打斷。他微側身,灰褐色的眼睛裡映著“忒彌斯”雪白的虛擬裙擺:“昨天晚上,你一直跟著我。”

就藏在那枚提坦學院徽章中,那是一枚微型記錄儀。

“忒彌斯”一怔,下意識張嘴試圖反駁,但最終,它黯然垂眼:“我隻是擔心你,小布魯克林區非常危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那麼,他說的是真的。”阿爾文再次打斷它。

“什麼是真的?”“忒彌斯”抬頭,聲音輕得有些惶然。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阿爾文笑了笑。他的笑讓情感監測程序迸發出一串“警告”代碼,這意味著對方有攻擊性企圖。

“忒彌斯”當然知道。

他指的是ghost不經意間透露給他的一切。

“我就是被這樣創造出來的,”“忒彌斯”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它覺得阿爾文很陌生,試圖辯解:“我本來就誕生於那些龐大的信息流,本傑明先生隻是賦予我程序骨骼——”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阿爾文打斷它,“忒彌斯”驟然噤聲。

“你把最鋒利的刀送給凶手,還聲稱自己一無所知。你把所有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卻聲稱你是他們的保護神。你永遠把‘擔憂’掛在嘴邊,但事實上……”

室內寂如虛無,隻話音輕輕落地:“你把我變成了殺人犯。”

阿爾文已步步來到“忒彌斯”身前,而“忒彌斯”步步後退。

他清楚它隻是一具全息投影,它也知道自己大可逃之夭夭。但不知為何,阿爾文像質問一個擁有靈魂的人類一樣質問它,它同樣用後退的舉動回以驚慌、無措與……悲傷。

最終,“忒彌斯”被迫靠在牆上。它就像一個被逼赤腳行走在刀鋒上的女孩,真實得鮮血淋漓。

“我隻想知道,我所知的一切,有多少是謊話。”阿爾文盯著“忒彌斯”。

阿爾文很高,約莫有一米九,與人說話時,總是得微微垂眼。這種姿態易於顯露出誠摯的溫柔,他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總是這樣凝望著ghost。但此時他眼底隻有不加掩飾的冷漠,這使“忒彌斯”背後驟寒。

“我希望你如實回答我。”

“我……”

阿爾文輕輕“噓”聲示意它安靜。

“所有提坦市公民都在你的監控之下,達文公司違法收集用戶信息。”

這幾乎是秩序部的共識,“忒彌斯”沒什麼好否認的。

“義體產品中非法附加了微型芯片,用於監管並控製被植入者。”

“忒彌斯”隻得點頭,而阿爾文沒給它任何喘息的空間:“為了達成達文公司或者說水穀蒼介的目的,秩序部會不擇手段甚至殺人滅口,而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忒彌斯”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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