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鬨鐘響起的時候宋洄之根本醒不過來。他感到極度的困倦,眼睛幾乎睜不開。鬨鐘被按掉以後他一翻身又睡了過去,還是盛淩過來敲他房門他才重新醒來。
吃早飯的時候也還是昏昏沉沉的,宋洄之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哈欠。
“小叔叔,你感冒了嗎?”盛淩問。
“可能吧。”宋洄之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有點睡不醒,腦子裡昏昏沉沉的。”
“那今天我開車送你吧。”盛淩說,“我今天上午沒課,正好去公司跟你學習。”
宋洄之挑眉,心想喲嗬小狗崽子今天這麼乖巧?不過一想也是,盛淩昨天剛剛跟他大吵一架,後來又發現是自己無理取鬨,小崽子心裡估計也不好意思著呢。宋洄之也沒拆穿他,便笑道:“好啊。那你去換身衣服。下午帶你去拜訪一家客戶,你跟人家好好聊聊,能學到不少東西。”
盛淩去換了身西裝。盛淩英俊高挑,穿上西裝以後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他的臉上沒有同齡大學生那種清澈愚蠢的神態,不笑的時候甚至很有氣場,讓人覺得這是個不容小覷的年輕人。宋洄之越看越滿意,同時也忍不住在內心歎息,如果大哥能看到小淩現在的模樣就好了。
小淩和他父親盛傑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宋洄之忍不住仔細端詳著他,心中浮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穿西裝是不是很帥?”盛淩忽然說,“小叔叔,你喜歡的話,我以後天天穿西裝給你看。”
“那不至於。”宋洄之回過神來,笑道,“你還要上學呢,在學校上課穿西裝不被你同學笑死啊?”
“我不在乎彆人怎麼想。”盛淩無所謂道,“我隻問你覺得我穿西裝帥不帥。”
“帥。不過偶爾穿一兩次就得了,也沒必要時時刻刻緊繃著。”宋洄之說,“你現在畢竟還是要以學業為重,也不用每天都跑到公司裡來。彆到時候時間精力不夠,掛科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會的。”盛淩說完,就拎上兩人的筆記本電腦出門了。
這是盛淩從小到大的習慣。隻要是兩個人一起出門,盛淩都會很自覺地拎過他手上的東西。小時候宋洄之每次看到五六歲的小盛淩搖搖晃晃幫他拎購物袋的樣子,都覺得又可愛又心疼。長大以後再看這樣的盛淩,心中卻有種彆樣的觸動。
盛淩雖然性格彆扭,行為叛逆,但在某些細節上仍然讓宋洄之感到溫暖。那種“無論我們吵得多厲害我們始終是親人”的感覺,就像宋洄之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個錨點,讓他覺得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盛淩把車從車庫裡開出來。宋洄之坐在副駕駛座上,昏昏欲睡,結果一到公司他整個人就精神了,就跟按下了某個開關似的。
兩人各自忙自己的事。到了下午,宋洄之帶盛淩去拜訪一位客戶。
那位客戶早年是做垃圾回收發家的,如今已經把分門彆類的垃圾銷往世界各地。
“你彆看垃圾回收好像又臟又累,其實這裡頭利潤大得驚人。廢材料的回收再利用、處理垃圾時收取的費用,還有深加工增值、政府補貼什麼的,這些都不是小數目。現在這行競爭還挺激烈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兒。這位客戶當年的發家史也很有意思,你一會兒好好跟那位伯伯聊聊。他人不錯,挺愛照顧年輕人的。”宋洄之說。
盛淩點點頭。
他們做投資的,就是要對各行各業都有所了解,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與從業人員深度交流。宋洄之把盛淩介紹給那位老總,老總態度親切和藹。三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下午。這老總的性格宋洄之很喜歡,熱情大方講義氣,讓他想起之前去重慶時在市井裡隨處可見的江湖氣。
盛淩現在也越來越爭氣了。自從他開始在公司實習,宋洄之每一天都能感覺到他的進步。特彆是把他介紹給其他客戶的時候,盛淩那謙虛好學的樣子,總能博得這些長輩們的好感。不乏有人聊著聊著就開始給他介紹對象。
今天這位老總倒是還好,沒想著幫他安排相親,而是與他相見恨晚,把他視作忘年之交。
“宋總你不厚道啊,像你侄子這樣的青年才俊你應該早點介紹給大家認識嘛!”老總笑嗬嗬地說,“對了,這周末我和幾個老友要去釣魚。小盛對釣魚感興趣嗎?”
盛淩這種年紀的孩子哪有喜歡釣魚的。宋洄之生怕這孩子一時叛逆勁頭上來回人家一句“我不喜歡釣魚我喜歡玩小黃油”,便想幫著把話題轉移過去。
沒想到盛淩眼睛一亮,拉著老總聊了半天魚竿魚餌,還興致勃勃地跟他分享起了打窩心得。那老總激動得恨不得當場跟他拜把子,直接掏出手機來跟他交換了聯係方式。
“我們公司附近有個很不錯的牛排館,晚上咱們去吃牛排,叔給你講講叔上次在水庫釣到的那條十四斤重的大青魚!”
“十四斤?哪個水庫?叔下次能帶我去嗎?”
“哈哈哈,你先彆急!咱們邊吃邊聊……”
這一通釣魚佬交談聽得宋洄之一愣一愣的。趁著老總出去接電話的功夫,宋洄之詫異地問:“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釣魚了?”
盛淩:“來之前在網上查的。不是你教給我的麼,知己知彼,投其所好。釣魚的資料網上太多了,貼吧逛一圈什麼都知道了。”
難怪從上午開始盛淩就一直在低頭看手機。宋洄之心中十分欣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感慨道:“小淩,你這些天真的成長了很多。”
盛淩笑了笑:“讓你省點心不好嗎?”
“當然好。看到你變得越來越優秀,叔叔感覺比掙多少錢都還要高興。”
盛淩微笑地看著他。老總打完電話進來了,親自開車,帶著兩人去那家據說乾式熟成做得特彆好的牛排館。
吃過牛排以後,老總還是意猶未儘。正好這棟樓頂層是個露天酒吧,宋洄之便提議去酒吧坐會兒。
然而他們上去以後才發現,晚上有點起風了。在露天的地方喝酒容易著涼,宋洄之便提議在室內飲酒。老總倒是無所謂,反正他跟盛淩聊釣魚聊得正起勁,也無所謂在哪兒喝。
宋洄之含笑旁觀,隨手拿起酒單看了看,看到一個很彆致的雞尾酒名字。
【那不勒斯清晨】。
宋洄之不自覺地被吸引目光。他讓侍者介紹一下這杯酒,那侍者似乎有些詞窮,糾結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指著另外一名侍者說:“先生,就是那個。您可以看一下。”
宋洄之抬眼,看到侍者用托盤端著一杯柑橘色的雞尾酒從他麵前走過。宋洄之的目光無意識追隨,直到那名侍者推開玻璃門,來到外麵的露天酒廊上。
露台上的遮陽傘都已經被豎起來了,一根根排靠在牆邊,像收斂沉睡的蘑菇菌杆。
侍者托著雞尾酒,緩步來到露台那唯一的客人麵前,彎腰將雞尾酒放下,低聲說了句什麼。
客人回過頭來,朝他點點頭。
那一瞬間宋洄之看清他的臉。是沈衿。
沈衿仿佛不怕冷似的,秋夜的涼風把遮陽傘吹得獵獵作響,他卻隻是安靜坐在一盞小橘燈旁,指尖挾著一支煙,緩緩地在夜色下吐出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