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安靜無暇地掛在天邊,仿佛一切都無事發生。
從陳路周家到徐梔家其實隔得不遠,兩條街,走路大概二十分鐘,剛看時間還早,街上燈火通明,人頭熙熙,所以兩人剛沿路閒閒散散地一路走過來,看見好玩的店就進去逛一會兒,剛經過一個氣味博物館,徐梔進去埋頭就是一頓找,陳路周問她找什麼,徐梔仰頭看著他說,找一個能蓋你身上那個沐浴露味道的氣味,然後她找了一款有點大蒜味的刺鼻香水,聞得陳路周直蹙眉,服務員還熱情大方地上來不管黑的白的一通介紹:“這款是我們現在店裡最熱銷的淡奶青草味。”
淡奶青草……但是聞著很刺鼻,好像那種下雨天草根裡混著泥土的味道。
徐梔一聽淡奶青草,奶草,好像很適合他,二話不說就買了,陳路周本來以為她自己噴,結果出門就把東西送給他了,還霸道總裁地叮囑了一句:“以後見我就噴這個香水。”
陳路周轉身拎著袋子要回去:“……那我回去換一瓶,剛才那個海鹽味還行。”
徐梔當然不肯,借口想吃對麵的糖果,把人拖走了。
陳路周自然拗不過她,把人送到單元樓。最後停在門口的梧桐樹下,那顆茂密繁盛得像一把巨大的傘,將兩人籠罩在疏疏密密的月影縫隙之下,加上陳路周的身影,徐梔好像被雙重保護,特彆有安全感。
徐梔給他指了下樓上窗戶開得七七八八中,夾雜著一個關得嚴絲合縫的窗格子,她依依不舍地跟他說,那個有盆梔子花的那個窗戶就是我的房間,因為梔子花隻能種在鋁盆裡,就沒有那麼美觀,沒到花期的時候,光光禿禿特彆難看,隔壁窗戶的阿姨老以為我是種大蔥種不出來,隔三差五問我盆還要不要,不要她拿回去洗腳了。
徐梔歎了口氣,又說,後來梔子花開了,但是因為我們家樓層太高了,我好些同學之前來我家找我的時候,看不太清楚我門口種的是什麼花,就跟其他人說,窗戶門口放著一個鋁盆,鋁盆上插了幾隻襪子的就是我家。
陳路周笑得不行,氣定神閒地指了指上麵,“那襪子上那顆圓圓的腦袋是你爸吧。”
徐梔乍一眼看過去,還真是老徐那張晦暗不明的臉,她回頭急匆匆地說了句:“不跟你扯了,我先上去了。”
陳路周嗯了聲,準備等她上去就走,結果徐梔站在單元樓的裡麵又悄悄衝他招手,他無奈地插兜走過去,徐梔扯著他走進昏暗的樓梯間,陳路周一手拎著那袋香水,一手懶懶散散地抄在兜裡,被她拽著,拖到樓梯口下麵。
這會兒兩人嘴裡都嚼著剛才買的糖,已經快化了,陳路周靠著樓梯的牆,嘴裡含著最後一點殘渣,還在嚼,慢悠悠地嚼,低頭有心沒想、撩吊地看著她,明知故問:“乾嘛?”
徐梔好奇地說:“你嘴裡是什麼糖?”
“車厘子。”
“騙人。”
陳路周無語地靠在牆上,睨了她老半晌,才笑出聲,彆開眼說:“想接吻直接說,反正我說什麼,你都要親自確定一下。”
“……”
徐梔剛要說話,結果就看到老徐神出鬼沒地站在後麵,她嚇得直接從陳路周邊上彈開,“老爸——”
陳路周下意識回頭,果然看見徐光霽那張熟悉的臉,但是這次沒穿白大褂,所以這張臉顯得更普通平凡,站在那麼昏暗的樓道口他險些認不出來。
論陳路周社交平日裡有多牛逼,但此刻他也莫名其妙的卡殼兒了,不知道該叫什麼好,叫徐醫生怕被徐梔知道他私下掛過他爸的科室,叫叔叔好像顯得他在隱藏什麼,徐光霽看了眼徐梔,“我說看了你老半天還不上來,躲在這裡聊什麼,什麼東西要親自確定一下?”
還好隻聽了半截,徐梔鬆了口氣,“沒什麼,今天請他給我拍照,照片還要再確認一下。”
徐光霽將信將疑地看著徐梔說:“那你先上去,我跟他單獨講兩句。”
徐梔哦了聲,看了眼陳路周就往上走了,大概是太緊張,也沒問老爸和陳路周有什麼好聊的,等想起來不對勁的時候,她又躡手躡腳地折回去,鬼鬼祟祟地趴在二樓的樓梯口聽了兩句,前麵估計還扯了一堆,但徐梔隻是聽到他爸語重心長地叮囑他——
“……你這個月都沒來複查了啊,你們年輕人就是不重視,畸形率這個問題說嚴重也嚴重,我以前有個病人也是跟你一樣,年輕的時候不太重視,現在要結婚了才過來檢查,折騰個半死,我不是嚇唬你,你該複查還是要回來複查,彆以為年輕就沒事了,這幾天多用手,隔個三五天,回來複查,彆再拖了,聽我的。”
陳路周:“……”
徐光霽本來是逗他,但是自從上次那個病人回來之後,各種穿刺檢查做得鬼哭狼嚎整個科室都能聽見之後,出於醫生的職業道德,他不免還是有些為陳路周這個帥小夥擔心,所以剛剛在樓上瞧見這人疑似那小子,二話不說就衝下來提醒他回去複查。
等他回去的時候,徐梔泡著一杯咖啡,慢悠悠地晃到他跟前,小聲地問了句,“爸,陳路周是有什麼毛病嗎?”
徐光霽剛換好拖鞋,扶著牆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說:“女孩子就不要關心了,你餓嗎?去把菜熱熱,爸爸邊吃邊跟你聊一聊。”
這段時間家裡發生太多事,因為被騙的事情,徐光霽一邊上班一邊時不時要去警察局看詐騙案的進度,加上正好又是梅雨季,外婆回鄉下清理房屋去了,於是家裡隻有他們倆,但是徐梔這段時間都在忙著打工賺錢,所以在錄取通知書發放之後,父女倆其實也一直沒找著機會好好談一談。
徐梔把菜熱好,徐光霽拍拍桌子,示意她坐下,儼然是一副要跟她促膝長談的架勢。他其實不反對女兒談戀愛,加上這段時間跟老蔡對陳路周的一點打聽,多少覺得這小子各方麵都還行。
所以他並沒有想過要怎麼在這個問題上去為難女兒,在教育這方麵,他和老蔡一直信奉一條,堵不如疏。更何況又是他們這種熱血賁張的年紀,青春期的那點情意怎麼可能光憑他們幾句話就能給扼殺的,但既然有些問題已經發生了。
咱們就正視它,引導它到正確的路子上去,這個年紀的孩子,最不能一棍子打死,也不能一棍子不打。
徐梔看老徐從冰箱裡拿出那瓶喝了小半年的五糧液,就瞬間意識到今晚是一場硬仗,果然,老徐一邊倒酒一邊問:“你最近晚上出去都是去找陳路周,對吧?”
徐梔說:“沒有啊,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在外麵當家教。”
徐光霽很敏銳,眼鏡底下的那倆窟窿眼兒閃著一絲絲寒光:“不對吧,我記得你在春山那邊當家教啊,怎麼每天晚上都是從夷豐小路那邊回來,兩個方向啊。”
“在那邊跟朋友吃飯,您不是晚上都在食堂吃?家裡也沒人做,我就去市中心那邊吃了。”徐梔這麼說。
徐光霽哦了聲,小口嘬著五糧液,咂了咂舌,說:“好,這段時間是爸爸忽略你了,那咱們從明天開始,晚飯回家吃,家教工作結束就回來,晚上就不要出門了。”
客廳燈亮著,兩隻狐狸互相算計著,但薑還是老的辣,小狐狸歎了口氣,看來坦白從寬,老底坐穿,“……要不,您重新再問一遍。”
徐光霽本來是打算跟她聊聊未來,聊聊兩個人的人生理想,畢竟她和陳路周成績都不差,好好努力,未來在中國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所以哪怕上了大學也不能鬆懈,經濟基礎才能決定上層建築。
最主要還是有一點,徐光霽是有點私心的,陳路周是本地人,以後直接回本地結婚,女兒還在身邊,不然像單位那個誰,鰥夫不說,女兒又嫁到國外,十幾年也不見回來一趟,逢年過節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才可憐。
徐光霽美滋滋地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所以最近晚上出去都是跟陳路周在一起?”
“是,我倆談戀愛了,但是馬上會分手,他馬上要出國的。”徐梔隻能這麼說,總不能他倆玩玩吧,那老徐能昏過去。
徐光霽平日裡舍不得喝一滴的酒都灑了,二話不說衝進廚房又背了一把刀出來,“那個渣男家是不是在夷豐巷?!“
作者有話要說:200個紅包。
朱仰起:陳路周快跑,我剛在你家被人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