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路周隻是靜靜看著窗外,沒回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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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路周給陳星齊回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掛掉,彈了個視頻回來,但是沒看到腦袋,隻看到一堆堆積如山的卷子和作業本,桌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psp,陳星齊的聲音還沒到變聲期,是他們班最晚的一個,聽起來還是小孩音,“哥!”
陳路周在宿舍,舍友聽見這聲兒,還以為才十來歲,一看那桌上草垛一般的作業本,忍不住調侃了一句,“現在小學生作業還挺多啊。”
“初中生,變聲晚。”陳路周回了句。
他人敞著腿靠在椅子上,身上就穿了件短袖,外套掛在椅背上,被他後背壓著,身型仍舊寬闊而高瘦,陳星齊一見他哥這熟悉的寬肩闊背就安全感油然而生,頓時想起以前窩在他懷裡打遊戲的樣子,隻想往他懷裡窩,眼饞地看著他寬寬的胸膛,“哥,你怎麼還穿短袖啊,北京應該下雪了吧?我看東北都下大雪了。”
陳路周翹著椅子晃了兩下,拿手機對著自己,沒搭理他,“我剛看見個什麼奇怪東西?你把手機對準你自己。”
陳星齊剛點開視頻的時候,忘記反轉鏡頭,所以第一下其實露出的是他的臉,他哥果然看見了。
“你染頭發了?”陳路周有些一言難儘地看著屏幕,“這什麼顏色?”
陳星齊漫不經心地說:“黃綠色。”
“什麼路子?”陳路周費解地看著他問。
“氣死我爸的路子。”
陳路周無語地撇了下頭,懶得跟他講道理了,語帶調侃地問了句:“出過門嗎?”
“出過啊,染了都好幾天了。”陳星齊一邊玩著psp,一邊抬頭看了眼視頻說。
“沒人拿你當紅綠燈嗎?”
陳星齊說:“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我爸昨天開車差點撞倒我,是不是拿我當紅綠燈了?”
“他應該真想撞你吧。”
“管他呢,反正他現在就我一個兒子,撞死了沒人給他養老送終。”
“陳星齊,”陳路周這才正兒八經地叫了他一聲,聽見這聲,對麵psp也放下來了,一副叛逆少年不聽管教的樣子看著他,當然陳路周也不管他聽不聽,直接點了兩句,“沒必要,你過你的,好好讀書吧,把頭發染回去。”
“那我能來北京找你嗎?”
“考上市一中,來北京哥帶你玩。”
“市一中,我又不是你。哥,你那麼聰明,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啊?我們老師昨天還跟我們說,其實一般人努努力都能考上重點大學,但是如果要考上名牌大學一般人還真不行,對學習多少得有點天賦,然後我們老師說,能考上你們A大的,都是天賦異稟但是又極其努力的人。我很難想象你們這樣一群人聚在一起,都是在聊什麼,聊火箭發射嗎?”
陳路周懶得跟他扯了,“什麼都聊,天賦異不異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裡的人確實都挺努力的,你好好學習吧,實在跟不上我給你找個家教,慶大我們應該有同學。彆跟你爸媽說,以後單線聯係。”
掛了電話,陳路周把手機丟桌上,回頭問了句剛剛那個插嘴的室友,“期中成績出來了嗎?”
期中隻考了幾門基礎課,專業課都沒考,微積分,英語這些。人文實驗班考得多一些,因為他們學得雜。
陳路周微積分96,英語滿分。
“你很牛了,晚來一個月,微積分還能考這個分數。”室友說。
但李科很震驚,“你微積分居然沒滿分?不能夠啊,你們微積分不是最簡單的麼?我剛還聽說人文院有個英語微積分全滿分,我還以為鐵定是你。談戀愛是不是受影響了你?”兩人當時正往校外走,旁邊來往都是同學,李科四下張望兩眼,然後悄悄湊到他耳邊鄭重其事、小聲說:“我聽說那什麼,破了處之後,智力和精力都會下降,你是不是太不節製了?”
陳路周:“……”
約的吃飯地點在學校對麵的大排檔,他倆過去的時候,朱仰起早早坐在那敲碗等了,見就他倆,往後看了眼,“徐梔呢?”
陳路周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下,李科則自動自發地坐到朱仰起旁邊,陳路周靠在椅子上,先拿過旁邊空位上的塑料包裝碗筷給拆了,把塑料薄膜在手心揉成一團說,“在建館上課呢,等會兒過來。”
“過生日吃大排檔啊,你怎麼想的。”朱仰起說。
還坐在馬路邊邊,他看了一圈,四周人不多,不過也是這個學校的常態,周五要麼出去玩了,要麼都在圖書館。
“搞那麼隆重乾嘛?彆嚇她了,生日而已。”陳路周無所謂地低垂著眼,說得輕描淡寫,然後把筷子給她擺好,才去拆自己的。
“行吧,就你會疼人。”朱仰起嘖嘖。
這家海鮮大排檔前些日子關了很久,最近又重起爐灶,聽院裡學長學姐說這家排擋有點他們家那邊的味道,徐梔沒吃過,陳路周就定了這。旁邊三三倆倆還有兩三桌,不過看著都是研究生從實驗室出來放風的,顯然也注意到陳路周那桌,忍不住看了兩眼,感歎兩句歲月無情,想他們剛來那年也是如此有著星星般乾淨清澈的眼睛。
大排檔背景音樂放著最近很火的一首歌,《茫》。
朱仰起不喜歡這首歌,幾乎把孤獨詮釋到極致了,歌詞聽著也很紮心,什麼萬家燈火,卻沒盞燈留我。
李科拿了幾罐可樂回來,給陳路周滑了一瓶過去,又忍不住提一嘴:“哎,我剛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你好好想想啊。”
“想什麼?”朱仰起好奇問。
“沒,我倆打算參加數模競賽,但他最近狀態不佳,我覺得他談戀愛多少受了點影響,”李科好奇地問了句,“哎,你知道熱戀期一般幾個月啊?”
“三個月吧?”朱仰起說,“這得看人,這家夥難說,一年都止不定,他多少有點戀愛腦。”
“那不行,美賽到時候都結束了。”
陳路周樂了,歎了口氣,把可樂擰開,回到剛才的話題,也大方承認,“總歸肯定沒高中那麼充沛了,精力上肯定會分點心的。”
“分什麼心?”旁邊的椅子被人拉開,徐梔一邊坐下,一邊好奇問道。
兩人穿得還挺搭,陳路周裡麵一件灰色線衫和白色t恤疊套,底下露出一點白邊,下麵一條鬆垮的黑色運動褲,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的立領外套,襯得整個人線條乾淨利落,徐梔也是一身黑灰,黑色呢大衣,黑色的小腳褲,裡麵一件灰色線衫,線條卻柔和。
本來陳路周坐在那,單槍匹馬,帥得挺孤獨,也想象不出是誰能坐在他身邊。然而徐梔一坐下,畫麵渾然天成。旁邊是雙一流的學府,路燈瑩瑩冉冉地照著陳舊泛黃的街道,旁邊馬路上橙紅色的車燈瀉成一條河,混沌澆離的畫麵裡,也許是身上輪廓硬朗和漂亮的線條,襯得他倆格外清晰,看著清醒獨立,溫柔堅定。
陳路周靠在椅子上,一隻胳膊吊兒郎當地掛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搭在桌上,手腕上還綁著一根黑色皮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側著身看她,將她從上到下抽絲剝繭一般地打量了一遍,最後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後的包上,意味深長、悠悠地扔出來一句,“你男朋友生日,真就空手來?”
馬路邊是白色欄杆,他們那桌就坐在欄杆邊上的,北京那會兒已經入冬,又恰巧是雙十一,校門口停著好幾輛快遞車,正在卸貨,徐梔往那邊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笑著回頭看他,目光落在他清瘦冷白的手腕上:“不是你說不用準備嗎?”
“行。”
不說話了,李科和朱仰起愣愣地看著他倆,但那人還是吊兒郎當地靠著,眼神一動不動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拿下巴懶洋洋地指了指她放在背後的包,“是不是在包裡?快,拿出來。”一副你不可能沒準備的樣子。
徐梔笑得不行,拿起他的可樂,喝了口,但還是說:“真沒有啊。”
“真沒有?”
“沒。”
陳路周倒也沒生氣,就是有點失落。但也知道徐梔最近忙,前幾天為了交專業課的期中作業一直在熬大夜,建築係是出了名的沒有周末係,作業交完她回寢室補了一天一夜的覺。
他人靠著,歎了口氣,低著頭想了想,畢竟現在是熱戀期,他能理解,但為了杜絕自己以後因為這事兒跟她吵架,於是他努力說服自己,淡淡地抬了抬下巴,越過如流水一般密密匝匝、忽遠忽近的橙紅色車燈和正在忙忙碌碌卸貨的幾個快遞車,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環顧了一圈,發現附近也隻有一家籃球店,口氣卻又拽又冷:“你去給我隨便買個籃球,彆買斯伯丁那些,不用太貴,就當生日禮物了。以後我要是拿這事兒跟你吵架,你就拿它砸我。”
徐梔低頭笑了下,陳嬌嬌還是陳嬌嬌。二話沒說,乖乖站起來去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桌上菜剛齊,幾人在聊期中成績,陳路周給她拉開椅子,手一伸,徐梔把一個籃球鑰匙扣放在他的掌心裡,還是斯伯丁定製係列,估計不比普通籃球便宜,他一愣,撂下筷子,狐疑地抬頭看她。
徐梔皮膚本就白,北京乾澀的風一吹,整張臉緊繃輪廓圓潤而精致,皮膚細膩幾乎無可挑剔,黑色的長發半卷不卷地散在背後,她一坐下,然後自然而然地從陳路周手腕上捋下皮筋鬆鬆地把頭發綁上說:“我問老板哪種球砸著不疼,老板說,估計也就鑰匙扣不疼了。你那麼愛生氣,我覺得買這個保險一點。是不是暑假那根?”
他嗯了聲,“掉我臥室門口。”
“不生氣了?”徐梔說,“那我可以提個要求嗎?”
陳路周氣笑,一隻手閒散地擱在她的椅背上,側頭看她,“蹬鼻子上臉了?”
徐梔覺得這話不好當著對麵兩人的麵跟他說,於是從包裡摸出手機,劈裡啪啦發了一條微信給他。
Raincatsanddogs:晚上可以住外麵嗎?
結果徐梔這邊剛嗖一聲,陳路周放在桌上的手機便緊跟著叮咚一聲。
朱仰起和李科:“……”
你倆可以再明顯一點嗎?
陳路周沒搭理,李科還跟他在聊數模競賽的事情,正說到興頭上,慷慨激亢地給陳路周畫大餅,說得口若懸河,引得一旁倚老賣老的研究生頻頻打量他,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狂,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就這股熱血勁兒,卻令人覺得似曾相似,那不就是曾經的他們嗎?
李科:“我問了,咱們學校就算不參加國賽也能直接參加美賽,數模競賽拿獎能保研的,高中搞了三年的競賽,這怎麼也算我們的老本行了吧?不過跟數學競賽不太一樣,數模我覺得更有意思。”
“我考慮下。”陳路周思忖片刻說。
結果徐梔說:“我報了數學競賽國賽,微積分。月底初賽。”
李科:“你報了啊?那挺好,數學競賽讓你女朋友出戰,你跟我去數模競賽。你以前搞過競賽嗎?”
徐梔說:“沒搞過,所以打算跟你們取取經。”
李科笑著說:“這你男朋友是行家,他數競國一,進過集訓隊的,要不是我們省去年趕上教改特殊時期,全部取消了保送資格,隻給加分,不然早都保送了。”
旁邊的人,不知道是得意還是怎麼樣,還哼上歌了,低低沉沉,字正腔圓,很好聽,因為大排檔裡正放著這首歌,他的聲音跟著旋律和在裡麵,格外清晰。
“沒有了我的浪漫,他們算什麼浪漫,你就隻能夠抱憾……”
陳路周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不小心跟著旋律哼出聲了,嘴裡啃著螃蟹腿,聽他倆聊天。
等聊天聊沒聲了,才意識到一桌幾個人都在看他,陳路周剝了隻螃蟹腿扔徐梔碗裡,咳了聲,“看我乾嘛,唱歌犯法?”
徐梔笑著問他:“微信看了嗎?”
“嗯。”
“可以嗎?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陳路周一隻胳膊還掛在徐梔的椅子上,手上戴著手套,把剝好的螃蟹腿一根根丟她碗裡,表情挺無動於衷,意味深長地瞥她一眼,說:“送禮物?”
“要獎勵吧你?”他要笑不笑地補了句。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了我的浪漫……”沈以誠鹽
下章給嬌嬌過生日,正好明天也是他生日。
這章劇情比較多,下章開始甜甜。
因為身體不是特彆好,後麵可能會更新四天休息一天這樣。月底就能完結。
前麵七十六章有修改。
20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