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火苗舔著小砂鍋底,滋滋水響,藥的味道從砂鍋不實縫隙中撲出來,壺蓋被翻騰的氣流,頂得上竄下跳,壺蓋不厭其煩敲擊壺沿,清脆有聲,那咕嘟咕嘟半白不黑的氣體,如同妖怪鬼異,尋縫而出,散發著辛辣草藥味,澀中有些香,還有些說不出來的怪味道,石榴心中竊喜,卻裝作假魅,吸吸鼻子,假想幸福的味道,彌漫全屋,一隻手支在自己腿上,低著頭托腮。她感知那急急的腳步,由遠及近,幸福也就由遠及近,原來女人是匍匐的,需要掛靠在男人身上,男人財大氣粗,女人就揚眉吐氣。
“喲,還睡上,這是怎麼啦?”男人帶著酒氣,幾乎是跺著腳,女人還在裝,男人糙糙的手,就撫在女人臉上,是運行的,最終落在額頭,確認女人沒病無災,才去搖撼女人,女人眯縫著眼,享受這種彼此之間已經熟悉的愛撫,“醒醒,我回來了!”
“你不在,我打盹了!這麼長時間!吃飯了嗎?我讓人給你做!”女人隻不過是虛以委蛇,男人身上的酒氣,她早已捕捉到,她站起來,伸個懶腰。
“吃了!在外頭,鍋裡燉什麼?味怎麼這麼怪?”鞏德仁有所覺察。
“你猜!”
男人不去猜,也不往下問,話拐了個彎,“震山在家嗎?”
“不知道!反正沒看見!他偷錢了,我說他,他不服,這樣下去不行呀!一個饅頭也要蒸熟了吃,再大些就管不住了!你不能後半生為他當牛做馬!實在不行就……”女人話裡有話,象告狀,又不是。
“噢!”男人不可置否。
有女傭端來飯菜,女人獨吃,男人乾坐,夜就深了起來,飯罷,女人打開砂鍋,那種烏黃的東西,在砂鍋中跳舞,濃重的藥草味,一下子撲到臉上。
“這什麼東西?”男人問。
女人故作神密一笑:“好東西!我煮給你喝的!”
“不會又是巫雲梅的香灰水吧?”
“不能夠!這回絕不能夠,但吃一塹,長一智,你的女人有那麼笨嗎?你猜我今天去哪兒了?”她笑嘻嘻的,抬頭看看木木的苗仨,還站在門坎,象等屎吃的狗,吃不到屎,就象夾尾巴狗,在那裡磨磨蹭蹭,甚至齜牙哼哼,石榴有說不出的討厭,“你去廚房,有菜,鍋沿上還有半瓶子酒。”
苗仨轉頭就走。
“他就是一頭豬,他一門心思想的就是飼料!”
“彆說他了,今天跑得有些遠,雖生意做成了,但累得能嗆,他知不知道喂馬?”
“我今天去鎮上了,你猜我碰著誰了?”
“這我哪猜得出?”
“你的朋友!大鎮長,要不是他,我這會兒還在合安堂排隊呢,你說我運氣有多好?鄧賢梅把的脈,我沒有問題,隻要你好生調理,懷個娃,沒問題!”女人一臉得意,好象她真的懷上了娃。
“你就折騰吧,我洗個澡睡了!”
“睡之前,要喝藥,滋陰補腎!”燈花跳出來,自已彈到地上。
太陽從窗欞射進來,淺倉次郎還沒有到,小野正雄在那裡有一口沒一口喝茶,一直咽咽哭泣的鋼部八子,懷中死死抱著德田秋俊的骨灰,鈴木毅一臉憤怒看著石板龜次郎,南造惠子一隻手在八子抽搐的背上撫著,東野太郎把大頭煙鬥吸得滋滋響,其他人麵色凝重,麵對這樣的局麵,誰都不好受。
淺倉次郎頭上紮著塊白布,腦門上塗個紅太陽,走了進來,誰也不敢說話,走到正中間,淺倉次郎往鋼部八子麵前一跪:“德田君,一路走好!”“咚咚咚”在地上就磕了幾個頭,然後站起來,坐下去,清清嗓子:“諸位,我已決定:親送德田君回到本土!”
“萬萬使不得,如果你回到國內,定將萬劫不複!”
“我淺倉是個怕死的人嗎?”
“雖不怕死,也不能輕言死!你就算是不計後果,犧牲了自己,德田就能活過來?”鈴木毅不讚成淺倉近乎愚蠢的做法。
“你有什麼高見?”淺倉原本就是虛張聲勢,等著就坡下驢。
“高見談不上!我隻是覺得你的犧牲毫無價值!如果真象你曾經說的那樣:全麵進攻,而且時間節點,超不過今夏,那你完全可以秘不發報,戰爭是殘酷的,說不定,等戰爭結束了,我們這些人,說不定早已經淩落成泥碾作塵,到那個時候,隨著戰爭的硝煙遠去,說不定我們也會在被放在紀念的行列中,我們的名字也會被寫在紀念碑上,這也許就是我們的宿命,同樣是死,我們為什麼不可以選擇死法?說不定,戰爭之後,你也許會異軍突起,甚至是步入將軍的行列,德田君走到今天,非你本意,你又何必把責任歸結於你?”鈴木毅指出問題結症。
“你們也是這樣想的?”淺倉次郎回轉身子,看著他的部下。
“鈴木君說得有道理,我覺得你沒必要羊入虎口,你去了,頂多是政治犧牲品,於事無補,就算你告慰了德田君在天之靈,我想他不會讚成你這樣做的!”石板龜次郎當時是力主取柳性命的人,現在出現一還一報的結局,他覺得淺倉這種近乎愚蠢的行為,不是智者所為,淺倉雖說不上有什麼大的作為,他有個哥哥在海軍服役,紙裡終究包不住火,如果事情的來龍去脈,被抖落出來,恐自己會被送上絞刑架。
“你們這樣欺下瞞上的行為,是帝國所不允許的,我早就說過:在中國,殺一兩個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們偏不信,連鎖反應就是這樣,密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