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完全亮,山中薄霧朦朧,透著一層青色。辰兮感到有人躡手躡腳地踱到了自己跟前,睜眼一看,是周尋意。
他輕聲說道:“奶奶的,疼得睡不著。”
辰兮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起身走出廟門,找了一塊乾淨的大石頭,將棋盤鋪好。周尋意曾被水虎魚咬得千瘡百孔,怎麼會怕疼,隻是棋癮又犯了而已。
二人熟練地在棋盤兩側坐下,開始這段時間每天的必修課。
經過一個多月的對弈,辰兮棋藝瘋漲,已經從最初被讓五子,到三子,現在僅一子。而且周尋意越來越感到起手困難,甚至有如履薄冰之感,一旦先手失利,就很難再將辰兮壓製。
就算開局一切順利,不知到了哪一步又會被她抓住漏洞,咬住不放,一不留神局麵就徹底翻轉,自己要絞儘腦汁才能取勝。
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欲罷不能,叫他這個棋癡很是上癮。且辰兮性子豁達,於勝負看得極淡,常有意想不到的棄子之舉,令戰局更加撲朔迷離。就算連輸上十局,她也能不氣不惱,再開一局,這令周尋意十分欽佩。
此刻他正用那隻沒斷的左手捏著一枚白子,凝神思索——已經做了幾次分斷,仍然感到黑子有隱隱動連之勢,真是難辦。
辰兮也看著周尋意,覺得很是有趣。這個人仿佛生了兩幅麵孔,平日裡嘻嘻哈哈沒有正形,下起棋來卻像變了一個人。
倒不是他下棋時格外嚴肅認真,正好相反——辰兮知道,周尋意隻有在對著棋盤的時候,才最放鬆,這才是真正的他。
所以他天還沒亮就把自己叫出來,真的隻是為了下棋?辰兮淡淡看著周尋意,默不作聲。
“我說...”周尋意一邊落子,一邊開口:“你怎麼知道那鬼孟婆的生平經曆?”
“我瞎說的。”辰兮跟著落下一子。
“瞎...說的?”
“嗯,這種懷抱嬰兒的老婦人,經曆不外是那幾樣,先詐她一下,就算不中,也可以根據她的反應再猜。”
周尋意長出一口氣:“那你還真是幸運,竟然一猜就中了。”
“幸運?”辰兮指間撚動著一枚黑子,淡淡笑了笑,“你說...她為什麼要叫‘鬼孟婆’?難道因為長得像鬼,那為什麼不直接叫‘鬼婆’?”
“嗯?”周尋意摸著下巴,他倒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算什麼問題?
“孟婆...難道她原本姓孟?”辰兮又落一子,“看她那一身功夫,應該是童子功...嗯,金陵,姓孟,家族擅使劍法,曾在一年之內從金陵到了邕州——”
她抬眼看著周尋意:“差不多了吧,還要再猜麼?——你猜她為什麼獨自撫養孩子,沒有族人肯接濟?莫非是因為這孩子沒有父親,而她也沒有成親?你再猜她為什麼要從金陵一路乞討到邕州去,莫非是因為邕州有她想尋找的人?”
“好了,好了...”周尋意無力地笑了笑,“我現在知道昨晚絕非是幸運...你這個女人,我早說了,不僅有趣,還有點可怕。”
辰兮又摸起一枚黑子:“所以你把我叫出來,想說什麼?”
周尋意停了手裡的動作:“巫山...你一定要去麼?”
辰兮看著他,沒有說話。她的目光穿透了周尋意的眼睛,在裡麵翻找。
周尋意撓撓頭:“你彆這麼看著我,我沒有彆的意思。算上昨晚,你救了我兩次,我這條命雖不值錢,可也不想欠彆人那麼多。巫山派已經不是你印象裡的那個樣子,我這次回去找林玉兒拿解藥,所見之事皆難以想象...神女一直閉關不出,任由十二峰刀兵相向,這其中必有古怪...我...我師父他也...”
辰兮眼睛一眯:“韓掌峰,他怎麼了?”
周尋意默然片刻,似是下了一個決心,方道:“師父好像也不在起雲峰。”
辰兮道:“他不在起雲峰?蕭娘子說因為唐真真偷盜祈星玉璧,把韓掌峰氣得一病不起,整個起雲峰也被圍了起來,眾弟子正在接受審問...難道韓掌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病忽然好了,還離開了起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