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辰兮眉頭一皺,心底不由得一陣顫動,一時間往事紛至遝來——有許多人因為自己的出現命運被永遠地改寫了,有許多爭鬥都因自己而起,更有數不清的人因此喪命,自己甚至都不曉得他們的名字...
蜀中...江南...還有眼下...這樣想來,自己還真是天降的災星。
這一路上自己已經儘力不牽連彆人,不讓身邊的人為難,更不寄希望於任何人,但是到頭來他們還是一個一個受到傷害,危及性命。
更不要說他們身後的門派,恩師、同門、江湖地位還有當下和長遠的利害關係...林屹寬說得對,人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隻要一天活在這世上,家族、師門和親朋故舊便是斬不斷的羈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即便是再灑脫的人,這道羈絆也足以在關鍵時候殺死他——周尋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自己是所有人的災星,這件事情是明擺著的,但從來沒有人當著自己的麵點破。
“誅心啊...乾得不錯...”辰兮歎道,“我現在對你的主人越來越好奇了。”
溫如初笑了笑:“洛姑娘,你不必拖延時間了,想從我身上找到破綻,將我一擊斃命,恐怕不太容易。實話告訴你,若是此刻將我殺了,你的朋友隻有死得更快。”
“‘焚雲九式’認得麼?”辰兮說道,“他們雖說是我的朋友,可也是巫山弟子,你家主子難道不怕開罪巫山派?”
溫如初哈哈笑道:“區區巫山派,我家主人還不放在眼裡!莫說是一座山,就是整個江湖,也不過是我家主人的玩物罷了!洛姑娘,在下說句肺腑之言,這普天之下隻有我家主人才能許你一方天地。你不曉得,咱們這些江湖人在他們的眼裡,不過都是些飄零無根的草木而已,隻要一把火就能燒成灰燼...又或者,咱們是螻蟻,是蟋蟀,他們手裡拿著一顆糖、一根草棍,隨意撥弄一下,就能讓咱們自相殘殺,他們呢,隻管站在高處取樂!你還不懂麼,江湖,根本什麼都不是啊,哈哈哈哈!”
辰兮微微皺眉,片刻之後,她的眼中陡然精光輪轉。
她剛才之所以抬出巫山派來,並不是想借勢,而是想探一探對方的底,誰料這一探,竟真的探出些東西來——聽這意思,對方應當並非江湖中人,而是能夠俯視江湖的人...
一瞬間無數線索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拚湊起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一個上位者,他們稱他為‘主人’,而稱自己“少主”,自己必定和他有極深的淵源...姨母曾說過,她和母親都是出自範陽永璋侯府,這是自己身上唯一能和皇室有牽連的地方。
姨母說,如今這位繼任的侯爺乃是旁支,人極聰慧,頗得上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自己的?
江北,姓崔,大戶人家...一年前在竹林外,被福長昕堵截的那戶江北人家...原來如此,算起來這些“妖人”和“飛花令”現世,也就是近一年的事。
原來那一次,是崔氏給自己的見麵禮啊...
宛平盧氏向來和永璋侯府交好,溫如初是盧氏子弟,這就全說通了。
難怪他們能滲透到大大小小的門派之中,還對單紹秋、鬼孟婆和比翼山莊的情況了如指掌,能動用那麼多人手,恰如其分地冒充他們...這對一般的門派來說是極難做到的事情,但對永璋侯而言,卻並不占用他多少資源,遠未觸及他的根本。
四兩撥千斤,隻用一群殺手就挑動中原武林紛爭,讓各門派感受到威脅,從而更加緊密地依附於永璋侯府。
這些都說得通,可為什麼是自己呢?...在永璋侯的計劃裡,這些江湖“妖人”有沒有一個“少主”根本無所謂,隻要利用他們不斷擾亂局勢就夠了。
況且這種事本來就是越神秘莫測越好,讓那些江湖門派永遠摸不準“妖人”背後的來頭,豈不是比明白告訴他們,要更有效果嗎?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自己對永璋侯來說一定十分重要,是他要達到某個目的不可缺少的一環。
而且還有一點——辰兮看著眼前的溫如初,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自己在這苗人穀中就勘破了一切,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打亂了永璋侯的節奏。
因為無論從什麼角度看,他都不會讓溫如初這個角色來跟自己談最後的抉擇,這一步在計劃裡應該是由他親自完成的,現在還不到時候。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溫如初沒有機會得到主人的指示,隻能靠他自己隨機應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