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得罪了駱家,又身在人家的主場,還是安全至上。
而一個縣城裡還有什麼地方能比縣衙更安全呢!
但縣衙安全歸安全,問題卻在於條件注定沒那麼好,尤其是孫縣令也做不到把地盤都騰出來,讓他自己和家眷去另尋彆處居住這個程度。
一個小院,一共四間房。
兩位公子帶著侍女一人一間,兩個護衛各自一間,倒是不會擁擠。
一間主臥,兩間客房,一間柴房擺了床鋪。
兩個護衛對這個倒沒什麼挑剔的,行走江湖,風餐露宿都是常事,能有乾淨床鋪就行了。
白雲邊淡淡道:“彥祖啊,今夜就委屈你了。”
夏景昀笑了笑,“不委屈,這怎麼能叫委屈呢,易地而處,我再是禮賢下士,高風亮節,也不至於把主臥讓給彆人住的!那都是古之君子才做得出的事!”
自然而然地帶著侍女朝著主臥走去的白雲邊腳步一頓,然後推開主臥房門,留戀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道:“彥祖啊!這你就不懂本公子了,本公子才不乾那種裝樣子的事情,今日就讓你看看真正的禮賢下士是什麼樣!”
夏景昀一臉震驚,“使不得使不得!”
“沒什麼使不得的!”白雲邊雙手背負,主角風範儘顯,“欲建功立業者,豈能不惜才!去吧!”
躺在主臥寬敞的房中,蓋著溫暖的錦被,夏景昀感慨道:“白公子真是個好人呐!”
胭脂依偎在他胸口,笑著道:“公子這般行事,今後身份暴露,又該如何自處?”
“沒事,到時候想辦法幫他一手就行了。先把雲夢州走一遍吧!”
“嗯。”胭脂低低嗯了一聲,又軟又燙的身子傳來清晰的觸感。
夏景昀挑了挑眉,“咋了,你也要給我上夾棍啊?”
胭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粉麵含春,“一會兒可不許哭哦!”
“該哭的人是你吧!”
春色在夜晚來了又去,當光明再來,初冬的寒意已經帶著幾分肅殺,充斥在這個不大的院子裡。
一大早,夏景昀容光煥發地跟稍顯憔悴的白雲邊打了個招呼。
白雲邊眼不見心不煩,帶著眾人與孫縣令辭彆,也沒再管駱家那些破事,再度踏上了遊學之路。
就在一行人登上了白雲邊那艘還算寬敞的小船,去往下一站的同時,距離子規縣城約莫二三十裡的江麵上,一艘極其高大豪奢的樓船排浪乘風而來。
寬闊的甲板上,迎風立著一個穿著青衣的女子。
從遠處看,江水碧不如青衣碧,山巒秀不及身姿秀,單單是那麼站著,那一身中正端莊的氣質便絕非尋常門戶子女可有。
雖是女子之身,站在船頭,竟也不搖不動,一身青衣傲對青山,不讓半分嫵媚。
而等湊近了,那眉眼,便能跟眼前江山爭上一爭【如畫】二字。
五官大氣而不失秀美,端莊更添典雅,孤身站在船頭,便仿如那天地之間的鐘靈毓秀都集於一身,讓人一見便再挪不開目光。
這位,便是嶽陽蘇家長房長女,故蘇相公的嫡親孫女,人稱洞庭明珠的蘇家大小姐,蘇炎炎。
一陣腳步身自身後響起,而後一件白狐裘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蘇炎炎有些無奈,“不過初冬時節,用得上這樣的東西嗎?”
侍女一臉認真道:“荀先生特意交代了,江麵風大,讓小姐一定注意保暖,切莫受寒著了涼。”
蘇炎炎也不好多說,隻默默看著前方的江水。
“小姐,你看什麼呢?”
蘇炎炎輕聲道:“隨意想想,順便看著這大江東去,好奇一下,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緒,能寫出人生長恨水長東這樣的話。”
“大小姐此生注定是無望寫出這等句子的。”
一個溫醇的嗓音笑著在身後響起,白衣文士走上甲板,而後停步在離蘇炎炎側後方一步的距離,“這首長短句,心境過於悲涼,大小姐雖才學出眾,傲視同輩男子,但不會有也最好不要有這等心境的好。”
蘇炎炎笑了笑,“那位夏家公子,既是德妃娘娘義弟,又得中解元,春風得意,為何他就能寫出來?”
“按照情報所言,寫這首句子時,那位夏公子可是剛從勞工營放出來不久,經曆生死磨難,也才能促成這般句子。你看他自那之後寫來送給薑玉虎的那幾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心境之豪邁壯闊,早已不同。”
蘇炎炎笑著點了點頭,“爺爺曾說過,文章憎命達。但能看到如此才情之人過得好起來,還是令人很開心的。”
白衣文士眼神溫柔,輕笑道:“大小姐善良悲憫,想必那位夏公子聽見這話,也是很願意為你也寫一首雲想衣裳花想容的。”
蘇炎炎微羞,大方笑道:“我哪有德妃娘娘那般絕色,荀叔叔莫要調笑於我。”
“瞧我這腦子。”白衣文士一拍腦門,“我說我出來乾什麼呢!方才接到情報,這幾日,京中忽然傳唱了一首稍有幾分不合時宜的長短句,我想著大小姐應該會很感興趣。”
蘇炎炎美目亮起,眼巴巴地看著白衣文士。
白衣文士沒有拿捏姿態,從懷中取出了一張謄抄的紙。
蘇炎炎雖依舊溫雅有禮,但眼神還是透出幾分心頭的小迫切。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我欲乘風歸去高處不勝寒.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
蘇炎炎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眼中的震撼,“千裡共嬋娟。”
“千古絕唱,千古絕唱啊!”
蘇炎炎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緩緩平息心中湧起雖不洶湧但卻綿長的思念和感動,“荀叔叔,這是何人所寫?”
白衣文士笑著道:“你看看背麵有序。”
蘇炎炎翻過來一看,“得中解元.兼懷阿姊?!!”
她猛地瞪大了雙眼,“這是泗水州那位夏公子所寫?”
白衣文士點了點頭,“陛下親口確認的,此篇乃是夏景昀在離彆之時贈予德妃的,德妃前幾日回京,將其展示給陛下,陛下都甚是喜歡。”
他嗬嗬一笑,“僅憑這一首,夏景昀人還未進京,已是名動京華了!如今德妃娘娘功成回京,進位皇貴妃,成為眼下後宮唯一的超品皇妃,領先後位爭奪,再加上這麼一個才情冠絕當世的義弟,聲勢暴漲啊!”
蘇炎炎一臉向往,向往的卻不是德妃如今的風光,“真希望哪天當麵見一見這是何等人物。”
白衣文士笑了笑,“論人物,天下又有幾人比得過老相公,如今蘇家也是人才濟濟,小姐何須舍近求遠。”
蘇炎炎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歎了口氣,“荀叔叔,在我麵前,你就不必說這些話了,蘇家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你比我清楚多了。若是真那麼好,也不至於我出來遊曆一遭,還要遭到那麼多的非議了。”
白衣文士抿了抿嘴,不露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前麵就是子規縣境內了,這就算是到了我們雲夢州地界了,子規縣地方太偏,蘇家沒什麼產業,但三房有個本家女子嫁去了子規縣的大戶駱家,如今正是當家主母,我已經派人先去了子規縣安排,晚上就住進駱家吧。”
“都聽荀叔叔安排。”
蘇炎炎微微點頭,然後一臉關切地看著白衣文士,“荀叔叔,你一個人是怎麼操持過來這麼多情報的,太累了吧。”
白衣文士笑了笑,“習慣了。”
蘇炎炎不再說話,兩人一起看著江水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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