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阿姊在宮中的日子怎麼樣了,但聽說她當了後宮唯一的超品皇貴妃,淑妃又還在禁閉中沒有出來,應該暫時還挺輕鬆的吧;
不知道薑玉虎是否會想念自己贈予他昏君的快樂,估計不會吧,畢竟是能把中京其餘大佬都稱作廢物的人,肯定還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不知道馮秀雲有沒有在宮中日思夜想,虛懷若穀地等著自己;
那深藏在團團黑幕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老莊主話裡話外那意思,蘇家是不是可以引為助力?
自己用不用好好合計一下,屆時回京給阿姊送上一個天大的驚喜?
聽著外麵白雲邊在那兒自以為是地做著蹩腳的詩,夏景昀坐在船艙裡,想著想著便出了神。
——
就在夏景昀思念的中京城,城郊的某處宅院之中,那個習慣穿著白衣的身影,此刻卻披著一件黑色繡金的披風,臨水而立,枯寂的山水和身上的黑衣,共譜一縷肅殺。
“雲夢州那邊發動了吧?”
身後不遠處,一個垂手恭敬肅立的漢子點頭道:“已經動手了。如果不出意外,子規縣那邊,我們布置的後手已經讓那個蘇家本家的女人進了牢獄了。”
“嗯,那就不用管了,讓我們的人按計劃行事,其餘人靜觀其變,不要妄動。”
“是!”
漢子恭敬應下,然後遲疑道:“主公,我們什麼都不動,他們真的會上當嗎?”
“我一直告誡你們,不要小覷了天下英雄。蘇家那麼大的家業,坐擁族人數萬,族兵數千,一門兩相,門生故吏遍天下,要想圖謀他們,第一點就是千萬不要將他們當傻子。”
“我們任何非必要的動作,都容易引起他們的猜疑,而後,便會讓整個局麵走向我們無法把握的方向。”
“所以,我們隻能從那些邊緣而不會引人注意的地方,找出那個足以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點,輕輕一推,才能讓這座高塔因為自身的重量而倒塌。”
“這些話,我隻說一遍,你若還不解,那我就換個人來。”
那漢子登時惶恐行禮,“主公,屬下知錯!屬下明白了!”
“去安排吧!”
黑披風冷對寒潭,聲音也如冬日肅殺,“泗水州功敗垂成,這一回,蘇家,我吃定了!”
——
青山郡,太守蘇元尚坐在府衙之中,悉心地處理著公務。
腰背挺直,儀表堂堂,兩撇八字胡平添威嚴,久居上位蘊養了卓然的氣度。
他雖是蘇家本家之人,但非嫡係,原本也就落個衣食無憂罷了。
但他自幼聰穎,好讀詩書,居然考中了進士,而後被蘇家嫡係三房看重,依托於蘇家三房才有了如今執掌一郡的地位。
他還很年輕,不到四十,三房十分重視他,也願意培養,若是能進一步展露自己的能力,未來說不定就能在家族的助力之下,再向上爬一爬,若是能進一步將自己的位置定格在一州長史乃至州牧的位置上,今後蘇家嫡係未嘗不能多上他這一支!
“老爺!”
一個幕僚快步走了進來,開口喊道。
蘇元尚低低嗯了一聲,見對方沒有開口,抬頭詫異地挑了挑眉,“嗯?”
“老爺,外麵有人找,是大娘子的人。”
蘇元尚放下筆,“讓他進來。”
很快一個風塵仆仆的漢子衝了進來,直接雙膝下跪砸在地上,“蘇大人,求你救救我家主母吧!她被縣尊老爺壓進大獄了!”
“什麼?”
一向在下屬麵前都繃著喜怒不形於色的蘇元尚騰地站起來,一臉驚訝,“怎麼回事?”
駱蘇氏雖然隻是蘇家本家一個普通的女子,但卻是他蘇元尚同父同母的至親胞姐!
“前日我們家中有些家事鬨上了公堂,誰知道那孫縣尊在問明情況之後,毫不留情,直接將我家主母送進了大獄之中。”
蘇元尚皺起眉頭,子規縣雖然隸屬漢佳郡,不歸青山郡管轄,但卻與青山郡接壤,他還曾經在一些宴會上見過這位子規縣令,疑惑道:“我見過子規縣令孫有福,不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他雖不知阿姊與我的關係,但阿姊畢竟有蘇家的名頭,他怎會如此行事?”
“是州中白長史家的公子路過,撞見了這回事,然後為縣尊老爺撐腰,他才如此決定的。”
蘇元尚眉頭一皺,“就是那個今科解元白雲邊?我阿姊又未曾得罪他,他為何要如此針對?”
他擰著眉頭想了想這裡麵有沒有什麼額外的陰謀,但想了半天也沒個結論。
蘇家那麼多人,除非特意關注過他的本族人才知道他與駱蘇氏之間的親近關係,外人隻會當個普通同族,也不至於向她下手啊!
他一抬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漢子,沒來由心頭一陣煩躁,厲聲喝道:“有什麼話就說!我阿姊到底犯了何事?”
那漢子身子一顫,連忙一股腦地將了解到的情況說了。
“所以,我阿姊是罪有應得?”
“嗯啊不是不是!一定是這當中有什麼隱情,被那孫縣尊陷害了的!”
蘇元尚看著他,“還有什麼沒說完的嗎?”
漢子連忙搖了搖頭。
“下去吧。”
揮退了心腹幕僚和報信的漢子,蘇元尚坐在椅子上,將臉埋在雙手之中。
他陷入了空前的糾結。
以他傑出的政務水平,幾乎一聽完就知道,這事兒孫有福還判得真的沒問題,甚至說,若不是顧忌著蘇家的麵子,阿姊說不定都能被直接浸豬籠了。
於功利角度而言,他如今仕途正是一片大好的時候,沒必要去沾染這等事情,反正這次的事情也完全波及不到他;
於道義角度而言,一個謀害親夫,還與人勾搭成奸的女人,不值得任何的同情。
但是,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啊!
他的腦海中,那些久遠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小尚,不要哭了,阿姊抱抱,男子漢大丈夫,要勇敢哦!”
“小尚,姐姐給你拿了你最喜歡吃的麥芽糖,噓!小聲點,彆被娘聽到了,她會打我的。”
“阿姊,我怕黑!”“沒事,阿姊牽著你睡就不怕啦!小尚男子漢,可不能怕黑哦!”
記憶中,母親凶神惡煞地拿著雞毛撣子,將阿姊抽得渾身是傷,“你狗膽肥了!居然敢去打離少爺!去給我在門口跪著!”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阿姊瞧見遠遠站著怯生生望著這邊的他,居然開心地笑了笑。
她為什麼要去打那個惹不起的嫡係少爺,因為那個少爺打了她的弟弟啊!
蘇元尚慘然一笑,睜開眼,帶著一絲認命般的決絕,“來人啊!”
“備馬,去漢佳郡!”
——
青山郡城外,一匹快馬狂奔,馬上的蘇家護衛目光灼灼地望著前方已經遙遙在望的城池,正好跟一支騎兵隊伍在官道之上,交錯而過。
稍晚了些,緊趕慢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