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第二則消息,墨點直接拔劍而起,低聲咒罵:“荼毒國人,昏君一如商周狡童!”
狡童,在殷人口中,專指紂王。
莊遙冷靜指出:“時不我待。眼下派人延請公子杵臼,往返不及。國都之內,高門大氏,譬如華氏、樂氏之流,於我等升鬥小吏,素來有門戶之見,求之不能。以我觀之,為今之計,隻能仰仗三公子一人而已了。”
莊遙轉向公子卬:“情勢如火,敢問三公子,是否通曉金鼓之用?可曾習得陣戰指揮?”
公子卬托小廝之口回答道:“實話實說,陣戰、金鼓,委實一竅不通。”
所有人眼裡的光芒為之一弱,大失所望。
“真是靠山山崩倒,靠水水斷流。既如是,我等隻能自己籌謀。”莊遙吐槽道。“現在工坊之間,有多少力量願意加入舉事?”
“工匠五百餘,均有父兄蒙冤在獄,如能救出獄中五百餘,可得千人。”
“武器如何?”
“劍兩口,你執一,我執一,斧二百,木工所用的鑿子、锛子、斧子,還有燒火棍倒是足用。你們染坊呢?你們不是多人習劍麼?武器不少吧?”
莊遙瞪大了眼睛:“開甚玩笑,染坊的匠人無人入獄,緣何願意參和進此等殺身之事?”
沉默。
他們的對手,宋公手裡的武裝力量,大家都一清二楚。左師五十乘,右師五十乘,還有宋公的禁衛軍——貳廣,五十乘,此時未經曆春秋晚期的軍隊改製,宋國一乘兵力包括甲士十人,無甲二十人,總計三十人,其中有三名披甲是車兵,一禦者駕車,一車左射箭,一車右長戈護車。
總而言之,五百人的對麵是一百五乘,四千五百人,還得算上司寇衙門的百餘輿人。
墨點把心一橫,率先打破沉默:“敵在明,我在暗,敵用昏,我用義。索性明天,眾人秘密集結於城南之工坊,比及人齊,直奔司寇衙門所屬的牢獄。我前方開路,仗著局部人多,先宰了司寇薛檜,解救獄中父老。
進而向北,攻打北城門甕城,奪門而出。倘若天道眷顧,眾人用命,倉促之間,兩師多半反應不及,我等或可全身而退。”
“時間又待如何安排?”
“申時動手,可也。”申時即下午三點到五點,墨點估摸著說:“預計黃昏能殺至北城門,眾人抵達北門,各自逃命,夜色以為掩護,騎兵車兵未必敢追,夜黑天高,拍馬追索,一旦失蹄,多半折了脖頸。諒他肉食之人,也不敢行險換命。”
“墨工正之才智,止步於此爾。”莊遙嫌棄道。如此謀劃,當不得上品,能否成事,全憑運氣血勇。墨點不過匠人之總,莊遙不敢對他奢求太多,若是身側有鄭莊公那般人物指揮就好了,鄭莊公的指揮總能發揮部隊的最大力量,以寡克眾,不論對手是戎狄還是周天子。
“莊染人又有何高見?”墨點反問道。
莊遙攤了攤手:“本人不曾打仗,隻做品評爾。
人之才智,在乎世事磨礪。木工數作,有靈感於木工。染草多浸,有才思於顏色。臨陣而鬥,方通機宜之部署。
我未曆戰火,拍額所思,大約貽誤眾人。”
沉默。
“三公子認為申時發動不妥,三更用飯,五更行動會更好。”小廝驀然出聲,轉述公子卬的意見。
“三公子不是對金鼓、陣戰一竅不通嗎?”墨點疑惑道。
“三公子說,政變非為陣戰,安能用金鼓?”
“那三公子有政變經驗嗎?”
“三公子說,隻見過豬跑,沒吃過豬肉。權作紙上談兵,諸位能鑒則鑒之,倘若言之不當,請勿怪罪。”
墨點轉念一想,也對,宋國上一次政變還是華禦事他爺爺乾的好事,至今業已幾十年載,兩代人光陰,眼下參與過政變的人,放眼宋國,不說風毛菱角吧,也是空空如也。
墨點暗中猜測公子卬興許在故紙堆中,瀏覽過前人政變的記述,大小也比自己兩眼一抹瞎要強上許多吧?
“公子不必自謙,但且儘述,莫要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