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戎人嘛?”杵臼驚詫地叫喚:“商丘的精銳都不曾打過這麼富裕的仗吧?這些山戎什麼來頭?”
楚丘人答道:“山戎祖居燕山之麓,自產青銅,自成語係,擅養馬、漁獵、冶金。周天子分封燕國以後,山戎勢力折損大半,後又有齊桓公尊王攘夷,使山戎棲息之地減損大半。不知何年何月起,一支山戎遷居於楚丘城外的山地,如今我們喚之為戎山,彼時還未有武氏之封,楚丘之城呢。”
莊遙陰陽怪氣道:“山戎被諸國打得抱頭鼠竄,為何在楚丘人的調教下戰馬膘肥體壯,戰士富得流油?”
“哎。”一聲歎息:“我何以得知?我等武氏為小小山戎所欺,愈發窮困潦倒,為眾公族所鄙夷。奇怪的是楚丘附近,絕無銅礦錫礦,戎騎的金甲偏偏日盛;楚丘明明窮愁困窘,山戎偏偏偏愛劫掠我等,附近向氏的鞌城等封地,人眾財豐,反倒無人問津。
有人猜測,係有公族與山戎暗通款曲。”
“打不過就是暗通款曲。”莊遙桀桀一笑。
杵臼附和道:“興許是山戎隻侵軟弱可欺之輩,不啃兵強馬壯之牙。”
楚丘人赤紅了臉,語塞。
公子卬瞪了莊遙一眼,為人客,受人招待庇護,怎能口不擇言?他結結巴巴,艱難地嘗試舌顫音道:“人……人少。”
墨點會意,點點頭:“好在山戎人數不多,終能以眾克寡。”
楚丘人感激地投之一眼:“多謝兩位吉言。之前是我等言辭衝撞,望貴人恕罪一二。”
公子卬打蛇隨棍上,捉著對方的手心寫了幾句體幾話,引得後者連連點頭。
會逢正午,盛日淩空,五丈纛旗的影子在地上坍塌成圓揪揪的小黑點。楚丘守衛不爭氣的肚子咕咕地發出叫喚,他們看向公子卬的表情也變得尷尬。
整頓好的戎騎好整以暇地與武功對峙,幾個囂張跋扈的山戎吹著口哨,把血淋淋的人頭往武功車馬的方向遠遠地投擲。人頭落地,白色的腦漿,暗紅的血色,塗敷於地。楚丘車兵人人麵有忿色。
“拚了吧,武大夫!”
楚丘車兵赤眼如同瑪瑙,請戰聲不絕於耳。噴火欲出的瞳孔一個個盯著纛旗。
然而纛旗紋絲不動,纛旗下的武功麵色鐵青。
等!必須等!武功不動如山。
收容野人需要時間,車兵恢複氣力也要時間。出兵倉促,飯點不食,武人體內的血糖跌落到了冰點,須等胰高血糖素分泌,血糖恢複一陣,才是用武之際。
武功當然不知道內分泌知識,但父輩的戰爭賦予了他懵懵懂懂的經驗。
戎騎小頭目冷笑一聲,分兵十數騎繞道抄掠,一支騎兵向尖刀一般挺入車兵的側後,逃難的野人中爆發出一陣陣驚呼,城門入口擁堵更甚,人相踩踏者不知凡幾。
機會!賊眾驕狂,臨陣分兵,取死之道。
低沉的鼓聲在千呼萬喚中乍起,纛旗前指,衝鋒的號角被吹響,鋪天蓋地的呐喊聲中,飛馳的戰車卷起黃沙,如林的金色長戈直直指向嘴角輕蔑的戎兵。
在喊殺聲的刺激下,駟馬們顯得猙獰殘暴,爭先恐後地迸發出體內的洪荒之力,禦者們小心翼翼地操控著馬轡。人有紀律,但是馬匹隻有獸性,無論禦者們如何努力,隻能勉勵維持著同車的戰馬不至於過快或者過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