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之謀,泄矣!大禍將至。”
公子蕩悚然而驚,知子莫若父。公孫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雖然力不能擒雞,營工不能學萬一,但察言觀色,見微知著的本事爐火純青。
“何以知之?”
答曰:“今路遇華氏采買仆役,壽觀其麵色欣欣然。采買識得我,竟衝我擠眉弄眼。”
公子蕩駭然。華氏之反,蕩氏亦加入其中。宋公禦上則貶黜公族,下則廣捕國人,於公於私,都招致群臣吏民一致反感,公子蕩自然不樂意哥哥宋襄公的江山,被二侄子如此敗壞。
按照日前的計劃,蕩氏,耏氏約為華氏城中內應。
“謀事首在機密,我家與華氏聯絡,從來不假他人,族中除卻你我祖孫四人,無一人事先知曉。華氏敢使閒雜人等獲悉,此取死之道,早晚敗露。”
公子蕩心煩意亂地背手,來回踱步:“為今之計,如之奈何?”
嫡長孫蕩意諸道:“初,我家與華氏約為同心,書曰:背盟之人五雷天殛。我家既有約定,當履前約,人無信不立。”
蕩意諸一番滔滔,贏得公孫壽一記大嘴巴子:“信、信、信,乃公將死矣!你個憋孫,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之乎者也,禮義忠信’的破爛玩意麼?”
公子蕩瞪了公孫壽一眼。公孫壽知道自己語失,訕訕陪笑。
次子蕩虺,青春十九,建議道:“兄長所言謬誤。宋公禦得亡兄、亡父之江山,倒行逆施,致使都城凋敝,此不孝也;爛施刑罰,無辜之人充於囹圄,此不義也;少司寇愛民勤事,罷黜,大司寇薛檜斂財,擢為執政,親小人,遠賢臣,此不智也。從不孝不義不智之君,早晚覆家滅國,且華氏兵強,宋公弱;華氏上下一心,國人不附宋公;華氏車馬俱備,宋公失其府庫。孰強孰弱,一眼遍知。定不可與宋公。
華氏驕墮,事有不密。以我觀之,華氏早晚殄滅宋公,隻是充為內應之人,必死無疑,我家絕不可為他人作嫁。
我等不如以打獵行樂之名,先遁於城外,彆做商議。”
公孫壽讚同道:“不錯。不過舉家而出實在不能掩人耳目,不如我祖孫四人出,留家眷門客於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有複起之時。”
公子蕩道:“華氏那頭,又如何交待?”
蕩虺不平道:“交待甚?如實交待好了,華氏自泄機密,緣何向我家要交待?”
公孫壽摸著胡子道:“不可。此番舉事,非華氏一家而已,宋國有頭有臉的公族均卷入其中,不可以沒有說法。不如說:‘壽夜觀天象,星象有異,事有災變,故而出奔相告。’
如此即使都城中的華氏被除,也不過是應了我家的先見之明。”
……
夏曆四月二十六日,華氏總樂氏、皇甫氏、老氏等諸公族之兵,突襲宋都。東方既白,城上豎起降旗一麵,城門大開。華禦事大喜過望,對左右道:“此耏氏內應,今日必無宋公禦。”
華禦事親自為家司馬披甲行車,使他領五十乘為先鋒,彆家軍馬為後,長驅直入。公族聯軍未入一半,忽聽得甕城之內,梆聲亂響,打鼓齊鳴,箭矢如飛蝗激射。華氏家司馬大呼一聲:“不好,有伏兵!”急急想要回車逃出,卻見城門已然下閘。
亂箭穿空,飛石不絕,好端端的人兒,齊齊被居高臨下,紮成刺蝟,死做一堆。兵荒馬亂之際,宋公禦親領戰車殺出,少量車兵攜著四千餘兵如滾滾激流,驟然突入。宋公禦左右開弓,管理為之禦馬,每到近處,箭無虛發,敵無幸免。戰車左右的卷鐮,從陣型紊亂中陷入、透出,所過之處,斷脛橫生,血肉模糊,哀嚎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