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當初成公何必傳位於兄弟?自己的兒子明明甚好。”公孫友忍不住腹誹一句。
在公孫友看來,為人主者,不一定需要事事全能,最重要的是會識人用人。如果滿分一百分,他覺得公子卬絕對在九十分以上,倉促啟事的時候,太子江夾袋子裡的門客幾乎全滅,壓根沒有政治遺產留給弟弟,公子卬竟然能在短時間從待罪的低階貴族中找到戴拂這種人才。戴拂是什麼身份?一介獄吏而已。說難聽點,彆人坐牢,也就做幾年,他可是要在牢裡待一輩子的,和什麼人打交道,心思和智力就會情不自禁地受到影響。獄裡都是窮凶極惡,作奸犯科的人,和他們呆久了,戴拂理當很難和正常人相處。但他居然能克服這一點,公孫友認為此人很不簡單,沒有被職業同化的人,都是這個世界的強者。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百裡奚舉於市,皆為如此的強者。
當今宋公絕對是六十分以下,眼睛瞎了才會啟用薛檜這種出身又低賤(薛國被滅亡不知道多久了),人品又低劣的人。公孫友自問在垃圾堆裡麵淘垃圾也不至於淘到這樣的貨色。宋成公用人水準接近滿分,畢竟把關鍵的左右二師交給自己和公子成這樣的國之棟梁。要是左右二師不是放在自己和公子成這樣既沒有野心,也能力強悍的,宋國估計早就崩了——魯國的慶父不正是很好的反例麼?
雖然公子卬賢明而宋公昏聵,以至於倒行逆施,國人外奔,但公孫友依然選擇忠於宋公而非公子卬。一方麵是因為公子卬的勢力實在是太弱雞,隻有殘破的楚丘效忠於他——楚丘什麼吊樣,我公孫友豈能不知?武氏被戲稱是公族之恥,武功的楚丘,隻能養得起百來個國人,如假包換的十室之邑,放眼宋國,沒有比他更貧瘠的城市了;不僅如此,楚丘的戰力也是舉國聞名的笑話,當年衛國被蠻夷滅國一次後,宋國北境的華氏奉齊桓公與宋桓公之命,發兵救援衛懿公,擊退狄人,救下衛民;宋公為公子時,封地貼著長狄紮根,與長狄大小百戰,無一敗績;宋國南境與諸夷接壤,鐘離、鐘吾、州來等淮夷無一是好相與之輩,樂氏等公族鎮守南境,淮夷何曾膽敢犯境?一個個能歌善舞。倒是武氏從來不是山戎的對手,從楚丘立城建邑以來,就是如此。每每山戎犯境,武氏就苦哈哈地向朝中求助,雖然曆代宋公不曾怠慢了武氏,但公族公室出身的大臣,都是個個麵帶鄙夷——哥幾個滅個戎狄,和砍瓜切菜一樣,就武氏拉跨,把宋國公族的金字招牌蒙上了羞。
你公子卬雖然有一點本事,但手下隻有文臣,沒有武將。說句不好聽的,假使宋公突然暴病而亡,讓公子卬做宋公,他拿什麼組建自己的貳廣部隊?如何能夠鎮住華氏這些桀驁不馴的公族?宋國的前車之鑒可不少,南宮萬宰了宋閔公;華督做了宋殤公。沒兵沒實力的宋公,隻不過是刀俎上的魚肉罷了。如果我投靠了公子卬,那麼世人會怎麼看待我?一個背棄了宋公禦的左師,還能配得上忠臣的名聲嗎?其他公族焉能不借此攻訐自己,好讓自己騰出左師之位給他們做?我雖然沒有把宋公當成提線木偶的野心,但其他人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嗎到時候公子卬會信任自己嗎?肯定不會,一個人能背叛一個宋公,就很有可能背叛第二個。名聲是位高權重者的第一重鎧甲,兵堅甲利則是第二重,公孫友自問沒理由白白脫掉一重。
幸而戴拂沒有勸他倒戈。戴拂是個聰明人,公孫友真心想要招攬他,真到自己百年之後,他還打算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戴拂,由他輔佐。公子卬派遣戴拂來左師的營中,公孫友是有自己的猜測的。
戴拂多半是個奸細,醫治將士的同時,受命招降自己——我堂堂左師,兵強馬壯,絕對是楚丘城下最關鍵的人物,公子卬和宋公隻要腦子沒有問題,肯定把自己當祖宗牌位一樣,竭儘全力供奉、爭取,這就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顯而易見。不過戴拂在幾日的相處之下,顯然看清了我的為人——知情識趣地打消了這個想法。啊,戴拂果然是個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