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虺卻全無知覺,兀自發問:“請解其意。”
“虺,蛇也。二十八星宿中,蛇為翼火蛇,為南方朱雀七宿中的第六宿。因為居於朱雀七宿中的羽翼之端,故名。
翼火蛇值日時主吉祥,爵祿高而米粟足有千鐘,人顯貴而置產足有千畝。”司星道。
“彩!”堂下賓客紛紛喝彩,雖然大家都對星象兩眼一抹黑,但是司星畢竟是打破思維的第一個人,仿佛是枯井迎來了第一滴甘露。
蕩虺大肆褒揚了一番,司星大人果然卓識雲雲。公孫壽卻全無姿態,賓客們意識到,主人家並不認可這個字。
“依我看不如喚做‘龍衣’。”大司徒鱗矔提出了第二個選項:“蛇每兩至三個月,均需蛻皮一次。蛻皮之時,苦痛萬分,或依附草木,或盤踞堅石,如孕婦臨盆,如鳳凰浴火,熬牙奮力,擴其脖頸之傘處,終去舊皮。
人皆喚所蛻之皮,為龍衣。
於蛇於蛟。每逢蛻變,如新生煥發,累月磨損之表皮,代之以肌膚之新,蛆蟲之所寄生,得以擺脫而無疾病。況且每蛻變一次,身形壯大一分,反複經年,終成氣候,雖虎、兕、象之龐大,亦可吞而噬之。
故而,龍衣,儘彰蛻變之德,漸進之道,一如君子日長其能,常省自身之過而棄之。”
“彩!”蕩虺帶頭跳起來鼓掌,掌聲雷動。相比於司星玄之又玄的說辭,鱗矔的解讀明顯更加接地氣,他眼裡如同春雷璨動,原來蛇的品德還可以這樣解讀。
“大司徒手底下有能人啊。”蕩意諸感慨道,他轉向公孫壽,後者一臉的不以為許。
鱗矔的思路,點醒了賓客,樂豫受到啟發道:“既然是蛻變之得,不如喚作‘蛻之’。蕩家嫡子不是喚作‘攘之’嘛?兄弟二人名字取得整整齊齊才好看些。”
蕩虺的哥哥,蕩意諸,字攘之,樂豫這麼一說,大家記起來,蕩意諸的字還是樂豫給取的。
意,誌也。從心察言而知意也。從心從音。
諸,辨也。從言者聲。
意諸連起來,就是谘諏善道,察納雅言,攘除奸凶,明辨忠道的意思。所以字“攘之”再合適不過了。
給出一個答案已然不容易,樂豫又一題二解:“蛻變之德在於更新,湯祖刻字於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警示自己,不可固步自封,要常常推陳出新。喚作‘新之’較之‘退之’更符合殷聖之教誨。”
當初商湯在洗澡盆上刻的這句話,被用在這裡,仿佛點亮了燭光一般。
“沒想到樂大夫兵法不咋地,但是肚子裡的學問不少哩!”武馳讚歎道。“樂大夫做大司馬恐怕士兵們要折戟沉沙,但是做個太傅,在國內博文宣教,定是一把好手。”
“不可如此說,”公子卬止之曰:“樂大夫也是屢立戰功,此次敗於宋廢公,不過失手。勝敗乃兵家常事。”
次一等的家族也紛紛發言。向氏族長公子盻、魚氏族長魚衍也順著樂豫的思維,提出了幾個新的字:“正新,虺蛇一生都在蛻變,不就是正新嘛?”
“新華。華,美麗的衣服。蛇換皮,如人換衣。新華也說得通。”
“新一。一有全的意思。新一,解作上下全新。”
甚至有人提出“仲新”——蕩虺不是家裡的老二嘛,加上一個仲表示排行也合情合理。
公孫壽均不滿意,蕩意諸私下問其故,答曰:“儘是狗尾續貂。”
公孫壽眼裡滿是鄙夷,尤其是對向氏等小家族的。“樂氏鱗氏的字意思是好的,但合乎蛇,而不合於虺。這些小門小宗,門下無人,阿虺豈能士於此等氏族?”
公孫壽把最後的希冀留給華氏,可華禦事終歸讓他失望了。
“看來還是樂氏、鱗氏門下有智,惜乎阿虺人家看不上。”瘸子裡麵挑將軍。公孫壽惆悵滿懷之時,公子卬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點亮了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