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之蕩虺,答曰:“虺哪裡知道一個齊人的家室?”
公子卬寬容道:“莫要相責,用心教,虛心學便是了。”
戴拂滿臉驕傲地解釋道:“好叫爾等知道。管理之祖父,乃大名鼎鼎的管夷吾。
初,齊桓公與其兄公子糾爭位,管夷吾仕公子糾,以箭矢射齊桓公,不巧射中衣帶鉤,桓公裝死,管夷吾遠遠見人捂胸而倒,自以為事了,返身與公子糾報喜。
齊桓公天佑,大難不死,早一步回臨淄,奪位,索公子糾性命。
當是時,管夷吾為公子糾殉死了嗎?不曾。他轉投門庭,為齊桓公輔弼之臣。富貴榮華,封妻蔭子。
後桓公死,齊國內亂,管夷吾之子,管理之父可為國家儘忠?也不曾,使其嫡子遠遁避禍。一子逃至齊之宿敵——楚成王處為卿,封為陰氏;一子遠離都城,終為宋國之司寇。
今偽君死,管理自不會效死,我等若投以善意,他定當傾力歸降。”
武馳以樸素的感情為懷,對管氏的忠誠很有顧慮:“家慈曾說,賢者不從二姓,忠臣不事二主。管氏如此人物見爵祿如同蒼蠅之聞蜜餞。如何靠得?”
“不然。管氏終有所效忠之人。”
“孰人?”
“優勝之人。孰人贏麵大,他就輔佐誰;孰人許他一展宏圖,他就侍奉誰。隻盼我等長盛不衰,他則於我等不離不棄。”戴拂道:“管理曾係長丘之家宰,鏖戰長狄數年,城牆、垛口皆築其手,對那裡再熟悉不過。我等必欲為長丘解圍,管理正當其用;我等必欲收齊人之心,管理正當其用。”
……
黑獄之中,一個聲音哆哆嗦嗦地乞食。“滾!”一記響亮的鞭打聲,在狹小而密閉的空間回響不絕。爾後,淒厲的慘叫連綿不絕。管理靜靜地癱在牢房的牆壁上,微弱的光從縫隙中投入,他搞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囚牢中,醒著還不如睡著。事實上,這也恰恰是獄卒們的盤算。聰明的監獄的管理者們發現,在黑暗中,囚犯們昏昏欲睡,在黑白顛倒的日子裡,沒有任何行動的欲望,這既降低了暴動的可能,縮減了監管的開銷,也讓囚犯們消耗更少的能量。
在後世,二戰前期,蘇軍一度敗北,丟失了烏克蘭在內的七成產糧地區,全軍因此陷於饑餓。為了節約糧耗,非一線部隊的夥食標準被降低到僅2650千卡,甚至更低。
為了克服物質上的匱乏,蘇軍政委殫精竭慮,從節流的角度儘可能壓縮士卒的能耗。士兵們被勒令,在沒有軍事任務的時間,放空腦袋,癱在地上不做多餘的動作——思索也是極力避免的,因為大腦的運轉需要不菲的消耗。
現在宋國的黑獄的管理更有甚之。隻要身處黑暗,眼睛也不用工作了,處理視線的中腦也卸去了大半的負荷。管理就在這樣半失明半睡眠的狀態下,感覺不到時間的任何蹤跡,仿佛沉淪於永恒無儘的幽暗。
“如此,可省口奉。”管理剛進來的時候,曾經聽到老獄卒這樣教導新的獄卒,他知道他現在最好的下場就是趕緊被人買走,充作某個家族田間的野人,如果運氣足夠好,有大人物看上他,會給他奴隸的身份,放在身邊使喚,一如五羊大夫。
不過要想成為奴隸,買家必然是外國人,比如說來自魯國或者衛國的商賈,本國的士大夫可不敢把他這個災星帶回家——一個附逆的大夫。
管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空氣仿佛都是壓抑的,黴變的氣味縈繞四周,漸漸地管理已經駑鈍了嗅覺。
忽然,牢門被打開,刺眼的明亮射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