鱗矔歎道:“一計不成,反受其害。推恩令下,朝堂之上,我家被孤立。也不知道公子卬會如何對付我家?”
家宰道:“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公子卬之所以不興兵攻打我家,一定是在等一個師出有名的借口!”
鱗矔瞬間醍醐灌頂——春秋的政治鬥爭都是百分之九十都很樸素,那就是一個字——殺!
鱗矔與家宰兩人琢磨了良久:“此言得之!”將心比心,鱗矔覺得公子卬一定是這麼想的:“他一定是擔心貿然火並,會引起其他公族的反彈,因此一定要給我按個罪名為先,就好像鄭莊公深恨共叔段久矣,但也要等共叔段打起反旗再動手。
可我會明麵上謀反嗎?”
家宰道:“公子卬怕是不會抓謀反這個把柄,我猜隻要違反了其他禮製,就會動手。”
鱗矔問:“我家還有其他逾矩之處麼?都盤點一二。”
“多矣。”
“試言之。”
“譬如,入朝堂而忘脫襪,斬;君前奏對而不名(譬如鱗矔自稱我,而不自稱矔),斬;天子一娶十二女,諸侯一娶八女,卿與公子一妻兩妾,家主的妾室不知凡幾,按禮製早該身首異處;八佾舞於庭,斬……”
鱗矔汗涔涔:“這……這許多其他卿室也犯了。”
“總歸是個由頭啊,怕就怕宋公與公子卬借口整頓禮樂,拿家主的項上人頭做典型,其他家整改即可。”
“……”
就在鱗矔和家宰瞎猜的時候,鱗坤鬱悶已極,上街散心。
對於未經人事的男孩,女色的吸引力也就那樣;可偷嘗過禁果後,一聲嚶嚀就會讓男孩血脈噴張。同樣的道理,要是沒有今日之事,鱗坤可能對卿位的渴求沒有那麼濃烈,可推恩令的曙光既然照到了他的臉頰,就再不能對嫡長子繼承製的黑暗無動於衷了。
鱗坤到處逛,到處走,街頭巷尾,閒漢子閒婆婆都在議論著推恩令——國人原本就喜歡議政,推恩令引來的話題度更是爆炸級的。首都裡,卿大夫的數量陡然翻了好幾番,就像新中國晉升了元帥,舊科舉考上了狀元,到處敲鑼打鼓。新上位的卿大夫們自己就很張揚,而侍奉這些卿大夫的奴仆更是不知道低調為何物,到處替自己的家主吹噓。以往庶子、嫡次子的家奴,因為主人本就在家中沒什麼地位,自己的身份也矮上嫡長子家奴一頭;如今世子們的地位都拉齊了,那庶子、嫡次子家奴的社會地位水漲船高,個個都歡天喜地。這就好比一個三流學校畢業的人,工作多年,自己的母校被一流985大學合並了,自己從野雞大學畢業生,搖身一變成為985校友,那不得鑼鼓喧天,彩炮啟鳴?
庶子們成為新大夫後,在婚戀市場上的價碼就截然不同,原本平平無奇的小子,搖身一變成為炙手可熱的國民老公。商丘的婚戀市場現在是相當的繁忙,接親的隊伍彼此麵對麵堵在了路上。首都驟然間冒出了一大堆新郎新娘,搞印染的、織造的、刺繡的、提花的產業工坊那是一夜來了天大的訂單,生意那是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古代的彩禮不似後世那樣動輒幾十萬彩禮才能迎娶江左的姑娘,按照周禮隻需要獵得一隻大雁即可。商丘內外的獵物那叫一個聞風而動,都城方圓數裡的大雁被抓得絕戶,現在要想搞到大雁,就得不辭辛苦地跑到蒙邑以北的孟諸澤去。
商丘的木材市場也大受影響。新生的卿大夫們大多數不樂意和嫡長子住在一起了,以往嫡長子在家裡高人一等,少不了有人欺負庶出的弟弟,辱罵他們為小婢養的,現在後者翻身做主人,要分家分地盤了,自然捉摸著自立府邸,大興土木,和過去的兄長來個平分秋色。
婚慶不止,酒席不斷,首都的釀酒業也賺的盆滿缽滿。玉之用,不同之身份佩戴不同之玉。天子佩白玉,玉綬玄黑;公侯佩山玄玉,玉綬朱紅;大夫佩水蒼玉,玉綬純黑;世子佩瑜玉,玉綬五彩。世子們原地生階,那腰間的玉佩也要更新換代,玉石的售賣、加工行業也如火如荼。
穿行在這樣的街道,鱗坤隻覺得世界都是亮堂堂的,唯獨自己是陰暗角落不為人知的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