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愷辯論的策略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好,足下很清晰地闡述了農稅最大的弊端——征收成本高昂。在這裡我引入一個新概念,那就是征管成本,這種成本就是國人野人所付出的與官府所收到的之間的差額,差額越小,征管成本越小,對官府而言越有利,”章愷說到這裡,用眼神請示了一下公子卬,因為征管成本的概念是公子卬和他談話的時候提到過的。章愷越來越覺得這個概念的精妙。
公子卬點了點頭。事實上這個概念也不是他本人發明的,而是在上研究生政治課的時候,老師教給他的,征管成本濫觴於《國富論》的作者,亞當·斯密。
章愷認為,一切賦稅的征收,須設法使庶人付出的,儘可能等於官府的收入。農稅的征收需要大量輿人在大範圍內、錙銖必較地征收,征管成本太高,不但耗費大量的薪俸,還要苛索窮人;征收農稅妨礙了農業熱情,使得作物減產。
過高的征管成本導致越是征稅,越是增加征稅成本,不但官府收不上錢,庶人也會民變。公子卬不得不聯想到這一愚型的集大成者,崇禎。
章愷指出:“好的稅收,應該是容易征收的稅目,征管成本低,這樣的稅目往往收之於富人,而非窮人。因為前者的財富更集中,且對社會的安定、物產的生產影響沒有後者大。
愷建議,以後長丘不收農稅,公田交給八戶野人自己處理,或是平分,或是贖買……”
“萬萬不可啊!”輿人急切地反對:“若是不征收農稅,拿什麼養兵養士,拿什麼上貢給都城的宋公?”
“愷有一計,可廢除農稅,使糧食的稅收不再從農稅中收取,改為通過關賦、市賦等商稅中抽取。”
輿人反對道:“不可,如今之製,市賦百取二,關賦百取一’”關賦就是關稅,市賦就是市場稅,一個稅率百分之一,一個稅率百分之二,共同組成了春秋商業稅的根本。
“布,列肆之稅也。緫布,無肆立持者之稅也……”市場稅還分為布賦和緫布賦,前者是對有門店的商賈抽取的,後者則是對沒有固定店鋪的交易抽取的。
“如果一個野人跑到城裡賣糧,官府先抽取一次關稅,百分之一;把餘糧賣給糧商,官府抽取一次緫布賦,稅率百分之二;糧商把糧食賣給貴人,官府抽取布賦,也是百分之二。
總體核算下來,野人販賣糧食的過程,官府實際上是隻抽取了百分之五的稅率,如此之低的稅率,如何養得起兵?”
“養得起的,且聽愷與你仔細計算。
一個十口之家,辛辛苦苦種植一百畝田地(今三十二畝),每季產出刨除種子,隻有二十五石,家裡十張嘴,還要納農稅,一年下來一粒粟米都不剩下。
你看到野人手裡的農具了嗎?都是石頭做的,石器翻土掘地能有什麼效率?正是工具的破敗才限製一家十口隻能伺候這麼點巴掌大的耕地,還伺候不好!野人是不知道青銅農具好用而不買麼?非也,因為農稅過重,無餘糧可賣,負擔不起青銅農具的價格罷了。”
用石器耕作的農田,產量相當不堪,既不能深耕,也填不整土地,地裡的縫隙常常過大而致使作物罹受凍害。若改換工具,進化到青銅農具、鐵器農具,那畝產和每戶能照看的田壟麵積,就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