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吳憐荷又為難道:“隻是今日孩子在私塾,我這頭又走不開,霍大哥若是不介意,可五日後孩子休沐到城中一聚,屆時我也可買些菜食答謝一場。”
霍戍應了一聲:“好。”
“吳三娘子,您這頭忙完了麼?”
門外忽而響起了扣門聲:“後紡的織娘要您去看看新絲線,掌櫃的一會兒要來。”
吳憐荷張了張嘴,想讓門外的人彆再這時候煩擾,可這份營生對她的要緊卻使她不能有半分任性,哪怕是在得知自己丈夫沒了這一刻。
丈夫離世已成定局,可孩子還要養大,日子卻依舊得過下去。
“這就來。”
吳憐荷深洗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她歉意的看向霍戍和紀桃榆:“霍大哥,桃哥兒,坊裡忙有些走不開,實在是對不住。”
桃榆連忙道:“坊裡的事情要緊,吳三姐姐,你去忙吧。”
吳憐荷點了點頭,匆匆整理好情緒,從旁側架子上取了張紙落了幾筆字:“霍大哥,這是我現在的住址,還請您屆時一定要來,我想讓孩子見見您。”
霍戍掃了一眼紙收了下來:“好。”
吳憐荷又看向手裡一直緊握著的東西:“這根簪子......”
霍戍道:“物歸原主。”
吳憐荷點了點頭,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撫過簪頭,心中的那點微末的指望,終於還是在這日都化作了齏粉。
她覺得眼前有一重黑影,使得自己渾身發顫,然則卻並沒有過多的時間傷痛。
吳憐荷轉身深吸了口氣,將海棠簪插回了發髻上。
臨出門前,用手巾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番儀容同屋裡的人行了個禮才開門離開。
吳憐荷走了許久,桃榆還站在門口遲遲有些回不過神來。
“沒想到事情的始末竟然是這樣,這世間負心人比比皆是,難得有此忠貞不渝的感情。”
他心中感慨良多:“隻是吳三姐姐等了那麼多年,好不易等到消息,竟也不能當即傷心痛哭一場,還得維持著心緒做工,未免也太苦了。”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想要糊口,自然什麼都沒有營生要緊。
即便是心裡早已經千瘡百孔,也還得拖著一副無事的麵孔過日子。
他回頭看著霍戍麵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他忍不住道:“霍大哥難道就沒有一點動容麼?”
“有。隻不過這般喪夫喪子的女子夫郎在北域比比皆是,我自小看著過來,隻道是尋常。”
沙場上每倒下一道軀體,後頭便是好多個小家的血淚,而這其中又有多少是毀在了他的手上。
他不否認自己的心腸早已經比旁人硬,若是他心軟,自己也便早就骨枯黃土。
桃榆一時間覺得自己也太多話了,想著霍戍出身在動蕩的北域,自己還說這些,心裡不免愧疚。
霍戍卻並未計較,他眸光有些放遠,心裡忽然像是輕了一塊。
他端起茶迎窗灑在了地上:“你交待的事情我都辦完了,足可安矣。”
“不過,這次你比我強些。”
桃榆站在一邊看著霍戍的動作,抿了抿唇。
長歲哥確實強,不僅有個對他堅貞不渝的姑娘,還有一個孩子在世間,也有一個千裡奔赴也要完成所托的兄弟。
屋裡的氣氛好似有些凝重,桃榆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卻見著霍戍突然看向了他。
“作為男人,是當高興有願意一切都給他的姑娘,違抗父母之命多年苦等,甚至一個人幫他養大一個孩子。”
“但作為姑娘,當珍重自身,凡事考慮好後果,當以己身為首。若是一頭熱不計將來,時運好遇到個不變心的男人也就罷了,時運差遇到個三心二意的,屆時悔之晚矣。”
桃榆眉心微動,倒是不想霍戍少言少語的看待問題還挺中正。
隻是,他寡言少語的怎的乾嘛突然同他說這些?
霍戍見人疑惑的疊起眉,他冷不伶仃道:“你成親以前,最好彆同人亂搞。”
“!”
桃榆睜大了眼睛,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亂,亂什麼啊,誰、誰像你說的那樣了。我與人都是正經來往,從未有過逾距!”
“現在沒有,你能保證以後?”
桃榆連忙道:“怎麼就不能了!”
霍戍漫不經心的看著嘴硬的小哥兒: “倘若那個人舉著手指對天發誓說今生非你不娶,你是他的畢生所愛,你能做到不逾矩?”
“我、我能啊。”
“好,再若那個人淚眼婆娑的同你說自己的為難自己的不易,一派可憐離你要死的模樣,到那一刻你還能確保有此刻的清醒?”
“你看著他眼淚掛在臉上,他讓你抱他一下,讓你親他一下,你又還能不能拒絕得了?”
桃榆聽著這字字句句的質問,臉乍然紅了一片,急促道:“我斷然不會如此。”
霍戍看著眼前臉色緋紅的小哥兒,實在太過於不諳世事。
他止住了自己有些殘忍的假設,隻怕這些問詢太過鋒利而刺傷了他。
也罷,倘若真有人對他有所辜負,大不了再揮揮刀而已。
左右,這些年他什麼人沒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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