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桃榆見他爹反應那麼大,心裡咯噔一下,但也老實的沒否認,輕輕點了點頭。

紀揚宗瞪大了眼:“村裡鄉親私下還同我說這人不好相與,來去見到人自不打招呼就算了,連旁人同他招呼他也不如何理睬。怎還三番四次的關照你?莫不是這小子……”

“爹,您能彆瞎想麼,是個男子和我說句話您便覺得他是有什麼旁的心思。”

紀桃榆連忙打住他爹:“平白的招人笑話,叫人覺著我是什麼天仙香餑餑似的。”

紀揚宗夾著眉頭瞪了桃榆一眼:“你個小哥兒年紀還小,啥事兒不懂。”

話畢,他又拍了桃榆的手背一下:“再者,我哥兒本就是香餑餑。”

紀揚宗道:“今兒在城裡集會,紅梨村的裡正還同我問起你,說他們家的老二也到了說親的年紀。”

“周裡正家的老二我見過,雖不如尤家那個小王八蛋俊秀,但眉眼也端正,爹也算看明白了,讀書人固然好,可心氣兒高,咱尋常人家招架不住,尋個能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就好。”

“那周家老二就是個踏實肯乾的,如今已自圈了水塘養了魚蝦,能賺錢,倒也不失……”

桃榆見他爹叨叨個沒完,比他娘還能說,沒等他說完自扭身便去了:“我是啥事兒不懂,回屋搗藥。”

“哎呀,爹曉得你為著尤二郎還在傷心,可日子還得過不是。”

紀揚宗瞧著自家哥兒頭也不回的去了,連忙站起身來追著進去:“好了,好了,你不肯咱先不急,慢慢看嘛,慢慢看。彆跟爹置氣,待會兒你娘又該念我了……”

翌日,紀桃榆一改前幾日的頹唐起了個早。

他把做好的凍瘡膏全部裝瓶放進了盒子裡,同紀揚宗和黃蔓菁說要去城裡賣東西。

十月裡紀楊宗要忙著征收賦稅的事情,本還擔心騰不出手來寬慰桃榆,見他自己願意出門了,心裡不免鬆了不少。

自是沒阻止他去城裡,反倒是還摸出了些散碎銀子給桃榆,讓他在城裡買點吃的玩兒的。

“你阿祖還不曉得退婚這件事,正好你去了先知會他一聲。”

言罷,紀揚宗又不免歎了口氣:“等空了他保管來村裡。”

黃蔓菁夾了一筷子菜在紀揚宗碗裡:“這事兒也怨不得你,一開始不是也為著小桃子考慮才如此的麼。”

桃榆咬著饅頭,聽出他爹這是有些憂心阿祖過來訓斥。

他揚起臉,小聲道:“爹也怕老丈人啊?”

“屁事兒不懂,還敢笑你爹。”紀揚宗捏了桃榆的臉一下,把他手裡的饅頭拿了下來:“你少吃點,空著些肚子還能在城裡的早食攤上吃點雲吞。你不是愛吃那個麼。”

黃蔓菁打了紀楊宗的手背:“什麼爹還攔著孩子不讓吃飽的。”

紀揚宗笑了一聲,一掃這幾日家裡的陰霾,他放下筷子起了身:“好了,我得趕著早去收賦稅了。”

他一邊披著外衫一邊道

:“小桃子(),

卍[((),

要提前捎口信兒回來。”

桃榆也跟著放下了筷子:“知道。”

紀揚宗前腳出了門,桃榆後腳拎著個小盒子也預備出門。

黃蔓菁原本是想讓桃榆帶點臘味去他阿祖家的,不過想著他已經自帶了箱子,又還提臘味,那點力氣保管拿不動。

索性作罷,給他整了整披風,看著哥兒瘦了的臉,心疼道:“好好玩兒。去吧。”

“嗯。”

桃榆拎著小盒子穿過晨霧,還沒到村口就見著牽馬慢悠悠走在村主道邊的人。

大黑馬跟著主人也走得慢,時不時還埋著腦袋吃兩口路邊上秋敗了鮮少的幾株沒枯黃的草。

霍戍沒喚小哥兒,頓住步子等他上前去,見四下沒人拿過了他手裡的小盒子。

旋即翻身上了馬:“村口等你。”

話畢,人便驅著馬去了。

桃榆搓了搓拎著小盒子而露在外頭,被晚秋蕭瑟的風吹得有點發紅的手背,加快了些步子往村口去。

兩人又像上次一樣,一個騎馬,一個坐的牛車,一前一後的進了城。

到城裡時,霧還有點濃,桃榆揭下自己的鬥篷帽子,四尋了一通在霧氣之中竟沒見著霍戍。

正當他不知去哪裡找人時,背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這裡。”

桃榆見著獨拎著盒子的人,鬆了口氣:“怎的隻見你,馬呢?”

霍戍道:“送去馬廄了。”

桃榆點點頭,他去把自己的小盒子拿回來:“先去把我的膏藥賣了。”

霍戍跟在桃榆身側,偏頭看了一眼盒子:“什麼膏藥。”

“是凍瘡膏。”

說著桃榆豁然想起:“霍大哥冬日裡長不長凍瘡,這個凍瘡膏挺管用的,可以拿兩個去用。”

“下次吧。”

他看著小盒子是不易帶來城裡的,再分點給他又相當帶回去了。

“好。”

桃榆順著路兩人去了臨河坊,這一帶有不少走南闖北的貨郎。

他們在州府裡買賣東西的少,多數是去州府下的縣城裡走街串巷,為此平時也會收些州府上好賣的東西轉帶去縣城。

這些自發的小貨郎雖是不如幾人幾十人結對的商隊帶的東西多,可州府地上有扶民政策,小貨郎去本州府地方上轉賣東西是不必繳納關稅的。

如此一來,一趟下去還是能賺個幾千文錢,於平頭老百姓而言也是一樁不錯的營生了。

“若是運氣好,還能遇到才從縣城回來的貨郎,他們也會從小地方帶些特產回來。縣城雖然不如州府繁榮,但地方也有地方的特色產物,說不準兒還能低價淘到些不錯的東西。”

霍戍微低著頭聽著身旁的小哥兒有點軟又清的聲音,目光掃過臨河坊間。

這頭一側是河溪,另一側是房舍,大多開的有個小門麵。

鋪麵裡沒有太區分的很清楚賣什麼,主要以雜貨

() 為主,不過衣食住行還是分了個大概。

來往間多以尋常百姓為主,有自送著家裡做醬菜大餅來的,也有編製的簍子簸箕一些手工品,也有釵環紡織物,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這些東西大抵造價不高,就是尋常百姓用的。

貨郎主也樂得收,造價太高的東西收的成本也高,出去不易出手,且他們這般沒有大隊伍的貨郎,帶貴重的東西在身上出遠門風險高。

“紀小大夫!”

霍戍聽見前頭有人喚了一聲,他微眯起眼前,見著是個有點發福的中年夫郎正在喊紀桃榆。

說著還迎了上來,夫郎掃了一眼旁側立著的霍戍,有些忌忌的點頭示意招呼了一下,轉而同紀桃榆說道:“許久沒見著紀小大夫了,這回是有貨麼?”

桃榆既見人都招呼上來了,便將手裡的盒子提起來了些:“有點凍瘡膏,馬師傅收麼?”

“收,收!”

夫郎道:“小紀師傅的東西好,先時的一些驅蟲藥我們自用著都好用。老馬這回去了地方上,熟識他的還問有沒有旁的藥咧。”

夫郎引著兩人朝著自家的鋪麵去:“眼看著就要入冬了,這趟去地方上凍瘡膏定然好出手。”

紀桃榆問道:“馬師傅沒在外麵跑生意啊?”

“昨晚上半夜才到的,累了大半個月,現在還歇著。”

夫郎給兩人倒了茶水,笑道:“我正說把他帶回來的貨理出來,就見著小紀大夫了。”

紀桃榆聞言眼睛亮了亮,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霍戍,才道:“我們能瞧瞧有些什麼稀罕貨麼?”

夫郎很是熱情道:“可以,可以!我這就搬出來,小紀大夫尋著有沒有喜歡的東西。”

須臾,夫郎便從角落裡挪出了兩個大箱子,是貨郎出行擔的貨箱。

桃榆連忙蹲去了箱子邊守著,揭開蓋子,裡頭大包小包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

有地方上的柏香臘味,瓜果香料種子,桃榆還從中取出了一塊扁平的黑色石塊兒狀的東西。

他鼻子靈敏,東西拿出來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這是香墨?”

“小紀大夫當真識貨。”夫郎道:“咱們城裡的香墨這兩年賣的很好,價格高,時常斷貨。”

“老馬這回去產地南予縣,也想著拿點回來倒賣,隻是產地裡的香墨價格也抬起來了。不瞞小紀大夫,這是當地的農戶做的,老馬說雖然看起來不如鋪麵裡的精美,可也是香,要緊價格不高,便捎帶了些回來。”

鋪麵裡的墨條外身或雕或刻,或燙金描畫,做的都十分雅致精美。

這墨條就是純墨條,甚至還有些不太平整,確像是自家做的東西。

他拿了一條遞給旁頭的霍戍:“要麼?這香墨寫字留香,即便是字跡乾了也依然。且味道不是尋常的脂粉氣,而溫厚雅致。”

讀書人很是喜歡,平素裡給中意的人寫書信廣為使用。

霍戍讀過的書並不多,雖識文斷字沒問題

,可對這些筆墨紙硯的並沒什麼研究,在他眼裡能用就成。

不過聽桃榆介紹的詳儘認真,他還是把墨條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帶幾條吧。”

“好好,我這就給包起來。”

桃榆又接著翻了翻貨箱,再淘到了點自己喜歡的藥草種子,旁的再沒什麼了。

兩廂也算熟識,貨郎家裡沒有同桃榆繞價,四根墨條收了三百二十文,種子算了十文錢。

凍瘡膏桃榆在他阿祖的醫館裡散賣的是三十六文一瓶,這般批售價就二十文。

十瓶一次性就能拿到兩百文錢。

霍戍把錢給一並付了,出門桃榆連忙撥了十文錢要給他。

“不用。”

桃榆想著男子真是嘴硬,分明都沒錢使要做工了,竟還看不上散碎銅板,他道:“怎麼不用,十文錢在路邊攤市上都能吃一碗雲吞了。”

霍戍想著昨天才給人說了自己窮酸,便道:“那你下回就請我吃碗麵。”

桃榆見他這麼說也不收錢,無奈把銅板裝回了荷包:“那也行吧。”

“我們現在是直接去吳三姐姐家裡,還是要再買點什麼麼?”

霍戍道:“再買套筆墨紙硯吧,湊一套。”

桃榆想說花費了這麼些錢的禮已經拿得出手了,吳三姐姐看著也不是多富貴的人家,不必要裝門麵兒。

不過轉念一想這朝要見的是舊友之子,現在還成了大侄子,叔伯頭次見侄子準備厚禮也說得過去。

他便應了一聲,沒多嘴領著霍戍去了一趟書坊,桃榆想著幫選一套實惠些的筆墨紙硯,可這些東西最是費錢,便是一套中規中矩的也要大幾百文。

挑選下來,最後霍戍直接拿了幾套備選中,桃榆怕霍戍多心而撿了一套貴些放在裡麵充個門麵兒的,足足一千兩百文。

桃榆睜大了眼睛,叫什麼霍戍啊,乾脆改名叫霍霍銀子算了。

他直搖頭,霍戍卻大步便過去排隊結賬了。

桃榆在一頭等待間,又看了一眼這間書坊,忽而有些恍惚。

以前家裡總也給尤淩霄置辦些書本筆墨,他去臨河坊淘過貨,也來書坊裡逛過。

采買送去給尤淩霄的都是些不錯的筆墨,就怕他在書院裡用的簡單了受人白眼。

雖從沒有核算過這些年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銀錢,但進一趟書坊,總是不會下於百文之數的。

貧寒人家一個月還不一定能有百文的進項。

想來也是唏噓一場,紀桃榆儘力不再去想這些,可是遇見熟悉的一景一物,總也忍不住勾起那些回憶來。

正當他出神之際,一本有點發舊的《洗冤集錄》突然遞了過來。

他仰頭看向霍戍:“這是?”

霍戍垂眸看著心思飄忽的小哥兒,道:“書坊送的,走吧。”

桃榆方才接過書,霍戍便折身先出了門。

桃榆匆匆看了一眼書名似是傳奇破案的解悶雜書,實則是一本法醫

學著作,眼睛裡又有了一抹亮光。

“等等我。”

他把書抱在懷裡,連忙追了上去。

吳憐荷留下的住址是個叫小汕頭的民巷。

這處巷子房舍密集,是同州城的老民舍,巷子外頭是個碼頭,周遭沒什麼做生意的商鋪,為此除卻住在這片兒的居民,平素還不怎麼有人來。

但巷子房舍不大,住的人口多,本身就已經很熱鬨了。

霍戍和桃榆在窄小而悠長不見頭的巷子裡左拐右走,光在民巷裡找了一刻鐘有多才算是尋到了吳憐荷的住址。

桃榆叩了叩貼著一副筆法算不得醇厚,甚至有些青澀的紅對聯木門,屋裡很快傳來一聲:“誰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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