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歎息道:“便是這般猶豫著,也還沒個決斷。”
“霍哥呢,如今是何營生?”
桃榆道:“屠戶。”
葛亮聞言沉默了片刻。
“屠戶也不錯,是門手藝活兒。”
乍然葛亮又釋懷了不少,連霍戍在軍營裡混了十年,出來也就給人殺豬,他待個五六年回來給人做弓箭好似也沒那麼丟人了。
說談間,就到了明潯村小道上,兩廂得分路了。
這朝既會上了,又是鄰村,來去都快,往後要見也是容易,便各自離去。
回去的路上,村裡快的已經得到了匪亂平息的消息,還怪熱鬨。
桃榆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大搖大擺的跟霍戍一起騎馬回去,便沒走官道,讓從小路回去。
路上繞過尤家院子,竟還瞧見自從斷了手就再沒出過門的尤淩霄收拾了一通,看樣子是要出門。
本就清瘦的人此般更是骨瘦如柴,桃榆隻看了一眼察覺到霍戍的眸光就趕緊老實的收回了眼睛。
尤淩霄得知匪徒捉拿歸案,心裡還惦記著去官府指認暗害他的人,再將自己遺失的銀錢給認領回來。
不想一經尋看,根本沒找出暗害他的匪徒,損失的銀錢自也無證取回。
他心中不甘才官府怨天尤人,惹惱了刑房的官吏,徑直把他驅了出去。
尤淩霄覺著備受屈辱,回去後竟還振作了些,嘗試左手行筆,試圖再行文章書稿,以此挽回尊嚴。
孫鳶娘見兒子肯支應起來了,格外欣慰,眼見匪亂平息,村裡四處都是走動說親辦事的,紀家婚事弄得熱熱鬨鬨,她也不甘落後,想著給尤淩霄尋個可心人照顧。
然則不想周遭的媒人都二推四阻的不肯同尤淩霄說親,好不易多花了些銀錢請了個外村的媒人幫忙。
沒請到媒人還好,有媒人去說親方知尤淩霄的名聲有多爛,門當戶對的人家聽聞是尤氏四房的二郎,直接將媒人也一並趕了出去。
甭說是門當戶對的,就是些尋常的人家但凡是知理的都不肯相與。
最後隻有家貧幾近是賣女的方才願意。
孫鳶娘心氣兒高,始終覺著他兒子再怎麼也是舉人,這樣低的人家她瞧不起。
一番折騰下來,十裡八村竟是一戶合適的都沒說上。
無法,孫鳶娘惱火之際,又想起了自己妹妹家的夏禾的好來,於是自登門去說。
() “大姐,做人還是講點良心吧。”
孫二娘子見著她姐姐恬不知恥的竟然上門來想跟尤二郎說親事,縱使她脾氣再是好也氣得沒安置。
“淩霄好的時候你瞧不起紀家,哄騙著我們家不知事的禾哥兒去敵對紀家,從就沒把他當親外甥。念及姐妹,我也不欲說這些話,不想大姐是專坑自家人,全然是把自家人當人看。”
“昔日淩霄發達我也沒借過他的勢,如今他落魄了,我也用不著折損自家哥兒一輩子去幫扶。”
孫二娘子冷言道:“姐姐為著點蠅頭小利肯嫁病患,我可舍不得自家哥兒嫁廢人!”
孫鳶娘見自家曆來溫和的妹妹亦成了這副嘴臉,又氣又有些心虛,說到底是句句屬實落在了要害上,她也沒得辯駁。
梗著脖子在夏家裡大罵了幾句不識好歹雲雲,自灰溜溜的走了。
說親未說上,尤氏的叔伯又來要錢,家裡的那點錢早花了個乾淨,又是焦頭爛額。
縱是尤淩霄傲氣,瞧不起商賈,最後也隻得放下身段前去討好商戶,與之商議庇護,商戶減免賦稅,他從中謀兩成利。
雖舉人能庇護減免賦稅是塊香餑餑,可惜尤淩霄在十裡八鄉的名聲都有所傳,不單是娶親難娶,正經做生意的商戶也忌憚於和品性不端之人有利益來往。
今日發達了能坑害昔日恩人,摧損小哥兒的名聲,誰又曉得他日為爭利不會陰害同盟合作之人。
這朝是落得願意自降身價卻也沒人主動前來商議,尤淩霄氣得不行,方才知先前的事情對自己的影響何其深遠。
可日子還得過,為著生計,他自隻能去尋商賈庇護,願意自降一成尋常舉人庇護的獻費。
幾番遊走,已然全丟了讀書人的風骨,好不易才談攏了兩家,堪堪將家裡的欠款還上。
一改尤家的敗落蕭條,紀家這頭卻是格外喜氣熱鬨。
得虧紀揚宗早早叫大牛去定了家禽,魚鮮,否則年底裡都是辦事的人家,還得搶買置辦席麵兒的食材。
紀家忙,霍戍也忙,不光要置辦成親的東西,席麵兒事宜也得過問,外在自己本身還有活兒做,日日是沒得空閒。
葛亮那小子得知霍戍現在再做屠戶,自村的有要宰殺牲口的一律介紹霍戍,鬨得他還要兩村跑。
臘月初,喬屠子帶著妻兒從南予縣裡返還了同洲。
一年裡近了最後一個月,熱鬨的地段已經有了過年的氣氛,偶時能聽見紮爆竹的聲音。
從縣城回來路上沒少見著辦喜事兒的人家,惹得他還怪眼熱。
回城他便樂嗬嗬的回了一趟村。
“喬屠子回來啦!老丈人身子一切可還好啊?”
“好著咧,又挺過了一關。”
“那是好事情。你回的正是時候,村裡有熱鬨酒吃!”
喬屠子回村就見著了熟悉的村戶,拿了一把烤熟的南瓜籽給他,與之招呼嘮嗑了幾句。
聽聞有席麵兒,喬屠
子嗑著南瓜籽,不免好奇:“誰家這麼熱鬨?”()
裡正家嘛,他家哥兒成親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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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謔!那屬實是咱村的大喜事。”
喬屠子笑起來:“嫁誰家的兒郎嘛,這麼有福氣。”
村戶道:“趙家嘛,就是元娘子認得那個乾兒子。”
“誰?!”
喬屠子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手裡的南瓜籽頓時便不香了。
“霍戍啊,就跟你學手藝的那個。”
村戶全然不知事的笑道:“你可是他師傅,吃酒還得做主桌咧。”
“你這徒弟是厲害嘛,聽說給娶這親給了一百二十兩的禮金,可把裡正高興的。”
喬屠子心頭像是滾過塊大石頭,匆匆同村戶告辭了一聲,趕著去了紀家。
方才聽說隻怕還不信,到紀家門口就遠見著已經洗刷院子裡的石板,張燈結彩了,這不是要辦親事是要乾什麼。
“喲!老喬回來了?都可還順利?”
紀揚宗見著門口鼓圓了眼的人,迎了上去。
“裡正家熱鬨啊,我這一回來就聽說要辦喜事了。”
喬屠子沒好氣道:“我要是晚回來兩日怕還趕不上這茬。”
“瞧你說的,看了初八日子好,這才緊著辦嘛。家裡哥兒也老大不小了。”
喬屠子說話直,當即便道:“我說老紀,你這未免也忒不厚道了些!我前嘴同你說看中了霍戍要招做女婿,你後腳就把人給我撬了,是什麼個理兒?!”
紀揚宗見喬屠子拉著一張臉,自也有些理虧,好聲道:“瞧你這話說得,什麼撬不撬,這親事不就講究個你情我願嘛。霍戍說想求娶我們家桃哥兒,孩子願意,我這做爹的總不能說不成吧。”
“你看好霍戍,同我說也沒用嘛,得跟當事人說是不是?”
喬屠子也曉得是這個理,男子和姑娘小哥兒一樣,兩家人同時瞧中一個總有一家是得不到人的。
不過理歸理,他就是有些氣不過:“你要不是趁著我不在同州,能成這樁婚事?那不是撬是什麼!行啊,沒想你個老小子還弄這些。”
“嘿,你這人還越說越難聽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險些還給掐起來,馱東西過來的村戶見著連忙前去勸架,這才把兩個人給拉勸開。
喬屠子氣衝衝而去,霍戍過來正好撞見,不知所以的他還道了一聲:“喬師傅回來了,初八來喝喜酒。”
喬屠戶看著霍戍,更是火大,可一時間卻又不知該罵什麼好,脫嘴也不過一句:
“好得很,你們都好得很。”
他指著霍戍手指顫抖,可對著霍戍那張獨寒沒多少波瀾的臉,到底是沒敢跟他掐,於情於理的都有些丟人。
霍戍從始至終又沒做錯過什麼。
於是他氣惱的背著手,大邁著腿揚長而去。
霍戍看著院子裡同樣生氣的紀揚宗,皺著眉問:“怎麼回事。”
“甭管他,犟脾氣。”
兩家好日子的人家竟還爭起了一個兒婿,村裡人又多了一嘴笑談,不想霍戍還成了香餑餑。
不過話又說回來,能給那麼多禮金又願意跟老丈人一起住的,能不香麼。
雖出現了一段小插曲,但也沒衝散大喜的日子,該是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初七一日,紀揚宗在城裡請的四司六局便過來忙活了,搭建棚頂,提前備菜處理肉食,有序又熱鬨。
初八天沒亮,村裡的鞭炮聲便將睡夢中的村戶給喚醒了過來,起身收拾著,預備往紀家前去熱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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