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戍眸色微低:“你可知軍中普通士兵當如何晉升?”
桃榆不甚了解軍中事,不知霍戍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道:“英勇殺敵呀。”
“說的也不錯,隻是戰場上刀光劍影,誰還一直盯著你是否有英勇殺敵,總得有所見證,方才能證明你是否英勇。”
桃榆點點頭:“也是,那如何證明呢?”
霍戍淡淡吐出兩個字:“人頭。”
入軍的低級士兵,就靠著斬敵人數來計,斬下敵軍首級,帶在身上,一場接著一場數不清的戰事下來,積攢到一定的數量,方可從小兵提做大頭兵。
若是要往更上頭爬,除卻斬殺敵軍首級,還得要有所軍功。
桃榆張了張嘴,一時間碗裡的餃子好似失了味。
他知道戰爭殘酷,卻沒想到真正戰場上殘酷至此。
總有偏頗讀書人嫌以軍功建業的武將粗蠻,好似覺著靠武力入位容易,不如寒窗苦讀來的不易一般。
殊不知科考失手可以再考,然則戰場上一旦失手丟的便是性命,此生便再無機會。
“也曾年少輕狂,想要爬上去。隻是朝廷腐敗,軍營隻有更甚。”
霍戍勇猛殺敵,斬殺敵軍無數,是同一批入營的佼佼者,很快提到了大頭兵的位置。
昔日意氣風發,當真以為英勇抗敵即可走上去,直到遇見了個連訓練時都要偷奸耍滑的大頭兵,靠著上頭有人直接踩著比他強的人上去。
周遭多的是大頭兵百戶乃至於千戶,是花錢雇買士兵為其殺敵,拿著人頭前去獲得提拔機會。
他方才知世間哪有真的公正可言。
霍戍做了好幾年的大頭兵,礙於沒有背景,即使能力再強,卻也屢被走捷徑之人搶走位置。
如此多回,也磨平了菱角。
他不是個迂腐不知變通的人,明曉了上頭沒人,即便再能殺,那也不過是彆人的墊腳石。
錢和軍銜,總有一個要在手上。
“為此每回軍中有人出錢,我都會接。”
霍戍看著沉默了的桃榆,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告訴你,隻是你生在同州這樣的地方,不容易接受這些事。”
否則軍中基礎士兵是沒有銀錢可拿的,若是有個一星半點的軍銜倒是能得點月錢,外在有軍功賞賜。
在一線上,能活命已屬不易,要想能有幾分積蓄下來,沒有點手段如何可能。
桃榆抿了抿唇,心緒複雜。
在戰場上人命如草芥,不是他死便是自己死,沒有人能怪戰場上的人心狠。
隻是聽到人命拿來如此買賣,提升軍功,不免心中還是有所震撼。
書
() 上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想來便是如此了。
若天下都能太平,那也便少些如此殘酷之事。
“我、我知道了。”
“快吃餃子吧。”
霍戍輕輕摸了摸桃榆的頭發。
“時候也不早了,吃了早食差不多能去那邊了。”
桃榆應了一聲。
兩人收拾好過去的時候,紀揚開家裡已經團了好些人。
主要都是紀家的兄弟姐妹,外帶下一輩的孩子女婿,這朝得空前來的就已經半院子的人了,要是到齊,還小幾十號的人。
“不是小六我說你,自家人,你搞什麼生死狀簽著傷家裡人的心。你三姐打小就疼你,以前有口好的哪回不是想著你的。你還給把乾裡正的那套條條框框用在自家人身上,彆怪大哥我生氣。”
紀揚開站在院子裡,身側是紀望蘭,顯然是昨兒L在那邊吃了癟,扭頭就去大哥紀揚開那兒L告狀了。
這朝紀揚開便是苦口婆心的給勸著:“今兒L袁飛也過來,大哥就做主了,跟著你家女婿一同出去闖蕩闖蕩,也是互相幫扶嘛。好不好?”
紀揚宗見著兩人一唱一和的,小時候兩人就是這樣,到底是有口好的惦記的是誰。
他心裡火氣蹭蹭起來,不過想著一大家子好不易都聚在一塊兒L,自是不該大吵大鬨,於是抱著手沒給開口應兩人的話。
“大伯,三姑。”
桃榆上前去喊了聲人。
“你們倆過來啦。”
紀揚開是個精明的,曉得霍戍是根鐵釘子,立馬便不說方才的話了,轉道:“進屋去吃果子去,你堂兄妹妹弟弟的都在屋裡說話兒L呢。”
桃榆笑著答應了一聲,卻沒動。
反而道:“有些日子都沒來大伯這邊來耍了,大伯帶的工隊給人修築棚舍房宅的可都還順遂。我前陣子聽梨哥兒L說工隊還下縣城上修築了,說那頭景色好,聽得我入迷。大伯可真厲害!”
“我們桃哥兒L就是貼心,曉得問候家裡人。都好呢。”
紀揚開被誇的臉褶子都出來了,道:“去縣上也就是點小工事,先時同個商戶修了宅子,說是覺得不錯,就給介紹到了縣上親戚那兒L。”
桃榆聞言笑眯眯的,轉頭看著一邊的紀望蘭,話鋒一轉,道:
“三姑,昨兒L你不是過來說袁飛表哥想尋事兒L做嘛。外頭不安生,乍然要表哥去那麼遠的地方自己吃不消不說,也不便照料家裡啊。”
“要是能在大伯手底下的工隊上做事,那不是既能照顧到家裡,偶時還去彆地修築,不也能出去長本事嘛。”
“沒準兒L去地方上,那邊的姑娘哥兒L見著表哥人才不錯又能乾,就跟著他回來了呢。”
桃榆道:“三姑,你說是不是。”
紀揚宗見狀連忙附和:“說的也不錯,這袁飛要是跟著霍戍跑去,去那麼遠的地方,就是路上遇見合適的姑娘哥兒L的,那人家也覺得走商的不安定
啊,咋會舍得孩子跟著袁飛。”
“這要是同州城內地方上的,再遠能遠哪兒L去。沒準兒L人家還覺著袁飛離府城近,更歡喜。”
兒L子的婚事是紀望蘭的心頭病,是頭等大事。
聽桃榆和紀揚宗父子倆這麼一盤算,想著還真不錯,立馬就改了主意:“大哥,要不然你就讓袁飛跟著你好了。”
“有大哥看著袁飛,就是他想犯渾啊,那也不能夠!”
紀揚宗道:“我看這事兒L就那麼定了,大哥,好不好?”
紀揚開乾咳了一聲:“這怕是不恰當,我這邊人手已經夠了,年底的時候才不好意思的叫兩個跟了很久的不來了。這兩年工隊的活兒L也不多。”
都沒等紀望蘭開口,紀揚宗就道:“多一個人多一方助力,哪有嫌人多的嘛。再者即便是人手夠了,自家親戚多一個兩個又能如何,親外甥嘛,又不是啥外人。”
他將昨兒L紀望蘭胡攪蠻纏的話原封不動的丟給了他大哥。
紀望蘭覺著這話有些熟悉,但總之是說在了心坎兒L上,便道:“是啊,大哥。你總不能瞧著袁飛這麼大了婚事遲遲沒個著落吧。”
“先前我不也給他找了事情乾嘛,沒半個月就不去了,這工隊的活兒L累,他吃不消。”
“那到底是彆人家的活兒L,他沒勁兒L。大哥的工隊是自家的活兒L嘛,又有你親自瞧著,定然是肯乾的。”
眼見著紀望蘭去纏著了他大哥,紀揚宗心裡樂嗬,也好叫他大哥嘗嘗這滋味,省得在一側端著大哥的款兒L指著彆人要乾啥就乾啥。
“大哥你就答應嘛,打小你就是最疼三姐的,莫不是出嫁了就不當自家妹子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兒L上,紀望開礙著大家夥兒L都在,也隻好道:“先就這麼著吧,後頭咱再商量。”
在紀揚開家裡吃了飯回去,紀揚宗都還背著手竊笑。
“這下你大伯有的煩了,就袁飛那好吃懶做的,養在工隊上簡直就是惹人嫌的。分明曉得他什麼德行,還使勁往彆人那兒L塞,這朝落在了自己頭上就曉得好歹了。”
桃榆吃的飽,拉著霍戍的手搖來搖去。
幾人方才到院子門口,大牛的聲音便先傳了過來。
“有客來。”
“誰啊?”
紀揚宗問了一嘴。
大牛道:“找姑爺的。”
霍戍聞言眉心微動。
“是來找你的人?”
“許是葛亮。”
霍戍快了些步子進去。
見著院子裡來的人竟然是方禾。
“霍哥,新年勝舊年。”
方禾笑著迎上去,還帶了點拜年禮,一一喊了人。
“你怎麼過來了。”
方禾未曾直言。
紀揚宗道:“你帶客人去堂裡坐,吃點茶水。”
霍戍應了一聲。
自上回從肉鋪裡回來,他便再沒見到過方禾。
他引著人在會客的堂裡坐,大牛端了茶水過來。
“近來如何。”
“都還好,師傅曉得了我的情況,知道我也不是繼承他手藝的那塊兒L料,許是想開了。”
“我和巧兒L定親以後,他讓我今年開年後就不必去鋪子那邊忙了,叫我回去忙自家的生意。三月裡天氣暖和了完婚。”
霍戍聞言點點頭:“好事一樁。你本是做生意的料子,回自家的鋪上生意更得心應手。”
喬屠戶想明白是遲早的事情,方禾家裡不差,又是家中幼子,卻也舍得下身段兒L去肉鋪裡做事,但凡是為著兒L女著想的父母都願意把女兒L嫁給這樣的男子。
“霍哥,屆時做宴的時候過來得空喝杯喜酒。”
霍戍道:“好。”
方禾道:“今朝上門拜訪其實也不全是為著請霍哥吃喜酒的。我前些日子聽師傅同師娘說村裡的事,提了一嘴霍哥要去北邊行商的事情,不知真假。”
“確有此事,已經定了人手,規計好路線一三月裡就要出發。”
方禾道:“不知霍哥備了些什麼貨?”
他頓了一下,立馬道:“霍哥彆誤會,我未有刺探的意思。我是想和霍哥談生意的,家裡做著點茶葉生意,去年又新包了個山頭,茶量不少。”
“我的意思是若霍哥這頭有意拿茶葉去北邊,若瞧得起我們家的茶葉,不妨帶些。兩廂熟識,價格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