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揚宗喋喋不休說了一通,發覺霍戍就沒應過一聲:“你聽是沒聽啊,倒是吱一聲啊。”
“嗯,我都聽著。”
“那到底是聽進去了沒嘛!”
“我會在路上照料好他。”
紀揚宗聞言氣惱的抬起手指,看著霍戍那張無甚神色的臉,又頗有一種對牛彈琴的無力感
“費我一番口舌。”
紀揚宗歎口氣:“都成親了還沒一天省心的!這事兒想都彆想!”
霍戍也沒爭辯什麼,和紀揚宗在村裡跑了一下午,定下了四頭驢和兩頭牛。
外在彆的村子裡定下了兩匹騾子,霍戍和葛亮各有馬一匹,貨物全然拉得下了。
畢竟都是些輕巧物,要重也就布匹重些,茶葉一匹驢就能走。
不過路行遙遠,路況複雜,也不能依照牲口能拉動的重量來計劃。
一頭成年的驢身體舉重也就兩百斤左右,拉車的話能拉動自身體重兩倍的貨物,不過這也僅限於是官道那般平地。
要是遇上泥濘路段或是坡地,那也就隻能承載體重四分之一的重物。
也就是說要從所有牲口最低的承受力去準備,如此不論是遇上什麼路段才都能把貨物運走。
雖此次盤下的貨物並不算多,重量也不大,可十餘個人的衣食,炊具,以及野外要用的帳篷一係物品,即便輕車簡從,零零碎碎的加起來可也不少。
少不得要兩個牲口運送。
現在東西該定的都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裝貨物的板車。
十裡八村倒是不缺木匠,都好采買。
回去的路上,紀揚宗正想著晾了桃榆大半日,想來勁兒過去也合該不會鬨騰了。
在家門後頭的小路上,老遠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兒。
紀揚宗有些得意的同霍戍道:“小桃子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一半也是他阿祖給慣的。瞧著沒,愈是隨著他愈發脾性大,這朝不理會他,還不是老老實實的把
飯菜都給燒好了。”
霍戍看了一眼紀家冒出來的炊煙,沒說話。
翁婿兩人一道進了院子,紀揚宗臉上的笑容還沒落下,見著院子裡的人,即刻便謹慎了起來。
“嶽丈,您怎過來了!”
“我過來不得了?”
黃引生道了一聲,旋即又同紀揚宗身後的霍戍道:“回來了。”
霍戍看了一眼笑眯眯挽著黃引生胳膊的桃榆,轉而隨著桃榆叫了一聲人。
“嶽丈哪裡的話,您過來提前捎個信兒,我也好叫蔓菁準備些菜。”
“都是自家人,不必費那些功夫。”
幾人說著進了屋,桃榆一蹦一跳的:“阿祖,我去給你泡點茶。”
紀揚宗瞧著樂嗬著的哥兒,覺得大有些不對勁。
黃引生在堂裡的桌前坐下。
“早前便聽說了霍戍要出門做生意,醫館裡忙著,我也沒得空下來關切一二你們年輕人的事情。現如今是何進程了?”
“雖瑣碎,卻也順暢。已經盤定好了貨物,大致物品已經置辦齊全。”
黃引生點點頭:“順利就好,家裡鮮有親友經商,你現在著手做起來樣樣都要自己去摸門道,總是不易。萬事開頭難,慢慢做下去就好。”
“是。”
紀揚宗聽著黃引生和霍戍說了一陣,一直沒有插嘴搭話。
桃榆端著茶水進來時,黃引生方才止住話頭,喝了口茶。
“對了,揚宗啊,我聽說小桃子也要跟著霍戍去?”
紀揚宗正要喝茶,聞言手上不穩,險些把茶盞子落在腳背上:“嶽丈,這是哪裡的話啊!這不是說笑麼,小桃子那身骨兒,能行多遠的路。”
“沒有的事兒,霍戍已經和他昔時的袍澤自組了人手。”
“得了,你也不必如此。”
黃引生道:“我今兒就是跟小桃子一同來的村裡。”
他便說!
紀揚宗瞪直了眼:“你這孩子!”
人都來了,黃引生什麼主意自是不必說。
“嶽父大人,不能讓小桃子去啊!素日在家裡換季吹風稍不留神就得風寒,霍戍要去的可是北域,少也得跨四五個府,又不是去縣城上頭,小桃子怎麼吃得消!”
黃蔓菁也從灶房裡過來:“這孩子便是想一出是一出,爹怎也由著他胡鬨。”
“我知你們夫妻倆的顧慮。小桃子的身子自小便是我給照料的,什麼情況我能不曉得。”
黃引生道:“他是有些弱症,可依我當初的囑咐,讓他像尋常孩子一般去跑去跳,把耐力增長起來也就是了。”
“可你們倆又舍不得孩子磕著碰著,一有點傷病便著急上火,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身子能不弱麼。”
黃引生見多識廣,看診的許多貴家小姐公子,多也身體嬌弱,便是養得太嬌氣了。
“如今既有機會,就讓他去搓磨一二,見見世麵,增強些身子骨兒。有霍戍
看著,你們倆擔心什麼。”
一席話說得激動的夫婦倆沉默了下去。
小桃子兒時黃引生確實幾次二番的說要讓小桃子跟尋常孩子一樣養,可每每看著孩子傷了哭了就心疼的不行。
兩個人都喜愛孩子,哪裡舍得下他哭鬨,這越養越嬌,以至於今日這般。
“爹,可是北域畢竟太遠了些。”
黃蔓菁還是不願意退讓的說道。
“同州今時尚且安定,還有得選,若是生在了亂世,你們要如何看著小桃子?”
“可這畢竟是假想的,同州實際上安定著麼。”
黃引生歎了口氣:“如今這天下,早已是不如早些年了。”
他各地有些藥材生意的故友,能得到些外頭的消息,去年不單是同州鬨了匪亂,彆府也並不全然安生。
不過天下局勢也難說定,多說反倒是讓家裡人心惶惶,他點到即止。
黃引生沒再說天下局勢的事,忽而看向了桃榆,道:“你們倆先出去,我有話同你爹娘說。”
桃榆挑起眉,詫異有什麼是他們倆不能聽的,自知現在自己不多能說得上話,也就依著他阿祖的意思拉著霍戍先出去。
紀揚宗見此,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老丈人在,到底是沒有大呼小叫。
見著兩人走遠了,黃引生頓了片刻方才說道:“我許他出門去,也不是他來求我就答應。今時,有些話也正好告知你們夫妻倆。”
“我不常提蔓菁小爹的事情,小桃子的身子如此,其實也是隔傳了些他小阿祖的病。”
“依照他現今的身體狀況,若是要有了孩子,隻怕是有的是苦吃。”
黃蔓菁聽到這話,臉色發白:“爹,你的意思小桃子要有孩子也會像小爹一樣?!”
紀揚宗也坐不住,急切的看向黃引生。
“倘使身子無所增健,他受不得那份苦楚,如何能安然生下孩子。”
黃引生長歎了口氣:“自然,事無完全,隻是有這可能罷了。他把身子養得康健,也就同尋常人沒有差。”
“先時我總憂心說這些讓蔓菁傷心,而下小桃子已經成親,這些話也不得不說了。”
紀揚宗和黃蔓菁得此消息,如平空起了驚雷,這朝是徹底的沉默了下去。
小桃子成了親,他們都還等著抱外孫,若是有這重風險,哪裡還敢貿然期盼。
“要不要他去,你們倆是他爹娘,到底還是你們做主。”
黃引生放下這麼一句話,在紀家吃了個夜飯就回去了。
夜飯上紀揚宗夫婦隻字未提走商的事情,桃榆覺得氣氛有些凝重,不知究竟是怎麼了。
和霍戍送黃引生上村主道上方才敢開口問:“阿祖,爹娘答應了麼?”
“阿祖該說的都說了,答不答應還得看你爹娘。你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爹娘又疼你,便給些時間讓他們好好考慮吧。”
桃榆看著模擬兩可的答案,
微歎了口氣,還是乖乖應了一聲:“知道了。”
黃引生又看向跟在桃榆一旁的霍戍:“阿戍,要是你嶽父嶽母答應了小桃子隨你去走商,你定然要照顧好他。”
“你是他的丈夫,他餘生都是要依靠你的。”
霍戍聞言鄭重道:“我既要他與我一道,便會不留餘力照顧好他。”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阿祖,路上小心。”
黃引生的車走遠了,桃榆衝著擦黑夜色喊道。
夜風徐徐,雖白日出了太陽還挺是暖和,入夜以後起了風方才叫人曉得尚還未開春兒。
霍戍伸手圈住桃榆的肩膀,將整個人都往自己身前帶。
“爹一向最聽阿祖的了,要是他勸也不管用,那爹娘是真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桃榆縮在霍戍的身軀邊,臉給半藏進領口裡,心裡沒什麼底。
“若再不許,那我便趁他們不留意把你順走。”
桃榆聞言笑了出來:“我又不是繈褓裡的嬰兒,你怎麼順?”
“繈褓中的嬰孩兒聽不明白話,說什麼好聽話都說不通。你不比嬰孩兒好順,不必多說自便跟著跑了。”
桃榆癟了癟嘴:
“若不是有了夫妻之實,誰要同你走。我可跟你說,爹娘鬆口之前,夜裡你不準再動手動腳,他們要再見我身疲無力的模樣,指不準是答應也變成不答應了。”
霍戍默了默:“答應了又當如何。”
“答應了……”
桃榆立馬道:“答應了自然更不成了!要預備著出遠門趕路,怎麼能還那樣,我本就拖累了,再腿酸沒力的還怎麼行路,再者那事兒也是腐壞人意誌的,你不能沒了意誌。”
霍戍沉默良久:“看來昨晚上我沒讓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