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戶們習慣了起早,聞到有草藥的味道,以為是又煮好了給他們預防的藥,都自行起了身。
“你有沒有發熱?”
“沒,我們帳篷幾個都好好的,瞧臉色也瞧得出來。”
大夥兒會著都互相問著身體狀況,見著沒有一個人再被感染上的,暫且都舒了口氣。
不免都加快了步子自拿了碗碟前去打藥湯。
“霍哥,你咋這麼早就起來煮藥了,昨兒晚上又睡得遲。”
“紀夫郎的藥真是管用,咱們幾個好的到目前為止都沒人再染上。也不能叫霍哥一人費心,往後煮藥就分派下來,大家輪著早起來熬煮吧。”
大夥兒圍上去同霍戍問了早。
說著有人便主動道:“那我來給大家夥兒分藥吧。”
正說要拿起湯勺,卻被霍戍叫住。
“這是給田富三人熬的藥,”
話畢,他又從旁取出了桃榆睡前配好的防疫藥:“這些拿去煮了分給大家。”
紀文良聞言眼睛亮了起來:“桃子哥已經配出了能治田富他們幾個病症的藥了麼?”
其餘的農戶聽這話頓時也緩乎了過來,臉上都更有了些希翼的神采。
霍戍沒有給確切的回答:“姑且先試試看。”
“昨兒我半夜起夜見著霍哥和紀夫郎還沒歇息,想必是為此勞碌了一夜。”
“不管成不成,能有藥吃著便是有了一些出路,我把藥端去給他幾個喝。”
農戶見著霍戍和桃榆如此勞心費力,也自多了不少同進退的信心來,沒再縮頭縮腦的對田富三人怕的不行,連忙接過活兒計。
旁的農戶亦是也更有了眼力勁兒:“我另起火把大家的藥給熬了。”
其餘的人吃了早食,大家分工行動,換著人再同葛亮去周遭尋大夫打聽消息。
雖然這頭有了些起色,但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頭,靜等著一處也不是個事兒。
“哥夫,你昨晚上一夜沒睡,現在大夥兒都起來了,你先去睡會兒吧。”
紀文良給霍戍端了一碗熱水過去:“藥已經給田富他們喝了,我們看著呢。”
霍戍看了一眼帳篷的方向。
他未有應答紀文良的話,但還是起了身。
霍戍掀開了簾子一角,看見躺在被褥裡的小哥兒,眉心緊蹙。
昨兒起的本就早,又一整日都在看書也便罷了,生生是熬了一宿。
全神貫注耗費心力腦力不比勞苦一日的力氣活兒消耗的人少,他這身子吃不消是必然的。
藥方子開出來,去貨箱處取藥的時候他便明顯的感覺到了桃榆已經體力不支有些要倒下的趨勢,卻還是硬生生撐著把藥給熬進鍋裡方才罷休。
都說是專攻於一物之人心中有股韌勁兒,所言是不虛。
看著雙眸緊閉,睫毛時不時在顫動的人,可知睡夢之中還在憂愁,未有睡的踏實。
他伸
手摸了摸桃榆的額頭,觸及體溫並未有反常才將手收了回來,外在又把桃榆的袖子挽了起來,檢查一下胳膊上有沒有起紅包的趨勢。
旁的都還好說,就怕他也染上病症。
一行人都是壯力男子,得了病尚且還有的扛,若是他這身子骨兒染上了病,隻怕凶多吉少。
既是見著沒有異常,霍戍方才舒了口氣。
見桃榆睡的不安,他靜置了片刻,雖無任何睡意,還是並著人躺下,將桃榆抱到了懷裡。
想在熟悉的入睡習慣下他能睡的安穩些。
昏昏沉沉之間,桃榆恍然身子一抖,他忽而睜開了眼睛。
眸光聚集後,才發覺自己被霍戍環抱著。
他心跳得有些快,倒是不是因為害臊,而是一夜未眠所致的心律不齊。
整個身子都虛浮無力得很,腦子也脹著疼。
霍戍一直便沒睡,察覺到懷裡人的動作,他沒有張口,而是輕輕的拍著桃榆的後背,試圖將人再次哄睡過去。
“你沒睡?”
桃榆雖是困乏,這一醒卻是再睡不著。
霍戍應了一聲,把人往自己懷裡帶了些:“再睡會兒,你才睡下不到兩個時辰。”
桃榆從霍戍的胸膛前揚起脖子:“田富他們怎麼樣了?”
霍戍看著桃榆的有點發紅的眼睛,眉心輕蹙,伸手輕輕揉了一下:“有人瞧著,你隻管再睡會兒。”
眼見著霍戍不容他反抗的手又要將他按回去,桃榆扯了扯霍戍的衣角:“我餓了。”
霍戍聞言二話沒說坐起身:“要吃什麼,我給你拿來。”
“我想在外麵吃,帳篷裡太悶了。”
霍戍見此長看了桃榆一眼,取了自己寬大披帔給桃榆裹著:“行吧。”
兩人方才出帳篷,紀文良便瘋跑上前來:“哥夫,桃子哥,田、田富他們三個退燒了!”
桃榆步子一頓,連忙問道:“都退燒了?!”
“噯!人昨兒折騰了一夜都沒怎麼睡,清早上給他們吃了藥才叫喚著睡下。瞧著也快一上午了,帳篷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大夥兒怕是出事,喊了幾聲,人醒過來自發覺頭腦清醒了,身子也都不燙了!”
正在各忙活兒的大夥兒聽到紀文良的聲音,聽得尚不清楚,隻聽著什麼清醒,不燙的字眼,連忙喊著往營地這邊跑:“怎麼樣了!是退燒了麼!”
“是!”
紀文良也樂得高興的回話。
霍戍和桃榆趕緊到田富三人的帳篷前去查看情況,正值午時,出了些太陽,正是天氣好的時候。
王勇田富等三個人已經自從帳篷裡出來了,而下就坐在帳子前的樹乾上,幾個老大不小的男人此時竟半垂著個頭,一隻手不住的抹著眼睛。
痛心之處還嗚咽哭出了聲。
“怎麼了?”
桃榆嚇了一跳,連忙詢問:“是起了並發症還是如何?”
“沒、沒有,都好著咧!燒
退了,渾身不燙了,身上沒了那股子燥熱,也沒有如何癢得受不住。”
田富擦著眼睛,這麼連續燒了快兩日的功夫,人一直都是不靈醒的,渾身乏力還癢,那滋味兒簡直叫人死了都還不如。
夜裡都做下了最壞打算,這般折磨下不如死了乾脆,今早上喝藥的時候誰都沒抱什麼期望,誰曾想一覺睡醒過來竟然退了燒,漿糊一樣的腦子也恢複了寧靜,身上燃起的熊熊烈火也終於燃滅了一般。
劫後餘生,他們這是高興的不知當如何宣泄了,不知是誰抹了一把眼睛,三個人便再是再也抑製不住的哭了出來。
田富看著桃榆熬紅了的眼睛,心裡更是愧悔交加。
舍不下麵子開不得口的話,時下也都說的出來了:“紀夫郎,先時我那番得罪,實在對不住。”
“我心胸狹隘,妄與人下定論。拖累我們隊伍的人是我才對,若這回沒有你同我們一道,如此費心費神的配藥醫診,隻怕我們是沒命再回去了。”
說著田富哭得更是揪心了些。
大夥兒趕著回來,聽見田富這麼一番話,誰也沒有吱聲兒。
桃榆吐了口濁氣,他道:“外頭這世道兵荒馬亂,又是要押著貨物跋涉千裡,我身子不好是事實,設身處地為商隊著想的會有此顧慮也是尋常。事情怎可全然怪你,同村鄉鄰過日子尚且又磕磕碰碰的時候,又更何況是一行外出之人,你無需太過自責。”
“往後大家互相包容體諒一二,我們便可順當來回這一趟了。”
“是,是.....”
大夥兒都點頭實心的應承。
桃榆帶上防護用的物品,又再給三人檢查了一遍,見確是有所好轉,心下更是穩妥了些。
大夥兒見著病症是真的有了著落,心裡懸著的大石也總算是落了地。
隻是三個病人連續燒了那麼久,身子有些虧空,目前還是出去脫力的狀態,斷是不可趕著上路的。
無論如何,也得讓人身子稍稍養一養觀察一晚,見沒有反複發作,這才可以繼續動身。
桃榆又給幾人再熬煮了藥,什麼藥再好吃一回也不可全然管用,怎麼也得服用上兩日。
“好在是出門的時候去阿祖的醫館裡選拿了不少藥物,否則還真配不齊全這藥方子。有兩味藥材平素我並不常用,還是阿祖給添進來的,這回治這疫病主要靠的就是這兩味藥材,到底還是他老人家走南闖北過,經驗更豐富些。”
桃榆撿著藥時,由衷的感慨了兩句。
這些年他看似懶怠,其實再學醫這事兒上很費了些心思。
他在他阿祖的醫館裡也見識了些疑難雜症,每回都會拿脈案反複研究複盤,學進去的東西還是不少。
隻是同州到底是安定富庶,像是疫病這樣的病少有蔓延到城裡。
城中有名的大夫多,州府衙門對這樣的唯恐避之不及的病症都很警惕,為此彆說是老百姓了,就是尋常的大夫都少有接觸到疫病,隻是災害年間聽外地的
人說哪處又受了災,起了瘟疫。
他阿祖年輕時懸壺濟世,撞見過瘟疫,當時與幾個大夫合力配出了藥方,這才有所經驗傳授。
“黃大夫醫術遠近聞名,紀夫郎醫術得黃大夫真傳,以前在村裡的時候未曾顯山露水,如今出門在外方顯本領。等回了鄉都可以自行開堂坐診了!”
農戶們笑著說道。
桃榆搓了搓手:“我哪裡有那本事,如我爹所言,終日好吃懶做的,哪裡撐得住個醫堂子。此番出來磨礪,全當習習心性。”
“紀夫郎這便是謙虛了,連疫病你都有法子醫治,怎還說自己沒有本事。若是如此醫術還不願開堂,那豈非是暴殄天物。”
諸人說讚著桃榆的醫術,又不禁感慨了起來。
“霍哥可真是好福氣,像是紀夫郎這般十裡八鄉都沒人比得過的貌美小哥兒,又還有如此醫術,竟也叫他騙到手了。”
“我這趟回去要是能有點餘錢,也叫我娘找媒人給我說過小哥兒去。”
“癩蛤蟆光想吃天鵝肉。”
霍戍去給牲口喂了點草回來,便見著眾人圍著桃榆說笑的很在興頭上。
他抱手立在一頭,眼底起了笑。
下午到晚間,田富等人的狀況是可見的好轉,一行人都放寬了心。
按照這勢頭,若是明日沒再發燒的話,稍微晚一些,應當是就能繼續出發。
吃了夜飯以後,桃榆被霍戍早早的拎回了帳篷裡。
午食後人也就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前前後後加起來也還不到平素睡足的時間。
桃榆躺在帳子上,同霍戍道:“我覺著這趟沒白出來,雖事情層出不窮,可是因為遇到的事情多了,我反倒是精力變得比以前好了起來。”
“你看我昨兒一宿沒睡到了這時候也不覺得困倦,白日除卻剛醒的時候有些乏力,現在一點事都沒有。”
霍戍垂眸看著懷裡的人,他所言倒是不差。
比之以前在家裡的時候精力確實好了一些,這日夜兼程的趕路,一路上又都在遇事,多少也能有所磨礪。
“不可大意,明日要是無事便要趕路了,今晚上得歇息好。”
桃榆點了點頭。
他枕著霍戍的手腕,先按住了霍戍給蓋上來的被子:“你彆急,我還有事情要同你說的。”
“嗯?”
桃榆認真道:“我聽葛大哥說附近村子裡的人都遭了這病,飽受折磨。疫病之所以讓人聞風喪膽,便是因著傳染性極強,若是久不得治,人相繼會死,且傳染的人越傳越多,空一個城不是吹噓之言。”
“我想著既是已經研治出了藥方,田富他們吃著確實可以退燒有效果,明日走之前,不妨將藥方拿去給附近村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