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揚宗心中一定:“你說的不錯,讓願意走的一並走已是仁義,人多不好轉移,卻也因人手多而有所抵抗之力。”
霍戍頷首,道:“夜裡就得走,早一刻走出關更順暢一分。”
“我先去收拾了。”
“噯,去吧,快去。”
紀揚宗看著霍戍進了屋,他連
忙擦了擦臉,也打起精神來去收拾。
屋裡亂糟糟的,比過年還拾騰的忙碌,但比之過年收拾時的熱鬨,大夥兒都像是噤了聲一般,隻埋頭匆匆的裝整東西,誰都沒多言。
隻聽得見箱子開關的沉悶聲音。
家裡養了些雞鴨家禽的,霍戍幾l刀子給解決了一並都帶走。
村裡不光隻此紀家,那些要走的人家一樣翻箱倒櫃的在打包東西。
既是通知了村戶,那村裡便沒有人再不曉得打仗了紀家號召了要走的事情。
怕是訛傳假話,偷偷的跑去紀家外頭張望了幾l眼,發覺紀家屬實是在打包東西,當機立斷的二話沒說,回去召集自家人按照通知的時間趕著收拾。
自也有猶豫果決不下的,想走又舍不得村裡的田地家業,不走又是怕戰火。
著急之中家裡孩子大人的哭做一團。
還有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走的,團在家中指罵紀家沒有良心,身為裡正不守著村子,竟然想著跑。
“大哥,紀家已經收拾了幾l箱子東西在大院兒了,咱們要不也趕快收拾了東西出去躲躲吧!”
“駐兵南下了,要是官府抵禦不住起義兵,到時候打過來怎麼辦啊!”
尤家去打聽消息的跑回去,轉聚在尤氏大房的院子裡頭。
紀尤兩姓不對付,但大難上自也留意著對方的動靜,以此來做出應對的安排。
不想尤家大房聞言卻直直道:“好,走的好!”
“我們跑什麼!紀家這一走,他這裡正的頭銜可就再彆想保住,這麼些年都沒抓著他的錯漏,這朝全然就是自送上來的。我們走了還有這機會?”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些,不要命了不成。”
二房道:“外頭打的那麼凶,隻怕是沒命享這富貴。”
大房道:“亂世出梟雄,你們遇事便這麼膽戰心驚的如何能得什麼成就。到時候真要打過來就躲進山裡去,我們自留山那邊有個廢棄的木場在山穀林深處,拾理出來躲難最好。就是打到這邊來無事他們也不會往那林子裡去打,等戰事消停下來咱們出來便是。”
五房聞言一笑:“是啊,我怎麼忘了大哥自留山有木場可以躲避,當初那山頭遠,牲口都不好進去,木場沒用多久就荒廢了,雖然現在必然是有些荒舊,但卻正好是個好的落腳地兒。”
幾l房人頓時大鬆了口氣,一時間都不如何慌忙了。
大房又道:“也都彆閒著,這當頭正是收攏民心的時候。”
尤氏人相視一笑。
村裡登時分做了兩派,一派是要跟著紀家出去逃難的,一派是要與尤家人留在村子的。
那些猶豫不決的,看著尤氏言辭懇切,十分大義的守著村子莊稼,多數都選擇留了下來。
許是心中到底還是不安,竟還前去勸要走的人也一並留下,說著外頭艱難,到時候出去沒田沒地,連個遮雨的地方都沒有,像是城中沿街乞討一般的人一樣,活
得沒臉麵,不如死在自家地裡。
有經不住說的咬牙放棄了走。
紀揚宗忙著收拾東西,他全然依霍戍所言,左右是通知了走,既是不願,他也沒必要再去勸。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出去了的日子會是怎麼樣,再者那麼多戶人家,他總不能再像去收糧時一樣一家家的登門去說。
其實尤氏不走,他反倒是有些安心,尤家在村裡是大戶,紀家走後有人主持大局,於留下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隻是但願尤家人有些良心吧,要是都像尤淩霄母子一般,那就沒得說了。
先前與他唱反調讓村裡人彆囤糧食,安心耕種不會打仗,結果仗打了起來,這母子倆不知一早躲去了哪兒,這兩天大門都緊閉著。
村民想上門去質問都尋不見人。
入夜,村裡靜悄悄的,好像白日裡的急促慌亂都隻是一場假象一般。
人定以後,陸續才響起了車軲轆滾動的聲音,以及低聲的喧嚷,慢慢朝著村口湧去。
“爹,走吧。”
“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桃榆在霍戍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偏頭見著他爹還站在已經落了鎖的大門口,矗立在夜風之中望著他們的房舍。
紀家房舍修建的氣派,在村裡可謂是名列前茅。
須知當年紀氏分家時,他並沒有分到房舍,這處宅子是紀揚宗自己掙下來的。
一點點擴建,改建,才落建成今日的模樣。
黃蔓菁曉得丈夫舍不得,她何嘗又不是,昔時她第一次來這裡時,宅子起碼隻有這一半大。
是他們成親,紀揚宗說要給她過好日子,把宅子擴修了一回,後來有了小桃子,又再擴修了一回。
這一走,可就不知宅子會落成何番景象了。
她捂住紀揚宗的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紀揚宗提了口氣:“走。”
待著他們到村口的時候,已經聚集了幾l十號人,板車牲口糧食行禮,紮滿了一道。
一雙雙眼睛都看著來了的紀家人。
紀揚宗叫各家主事的男人站出來,報出自家的人數。
簡單清點了一下,此行有足足六十人!
此間除卻本村的,還有隔壁紅梨村家裡男人跟著霍戍的商隊走了的人家。
霍戍沒管人數,到了城裡那邊還有上十人,他迅速把壯力清出來,其中有勞力男子二十個。
倒是可使喚一二。
他把老弱放在隊伍中間,漢子分於前後,給強壯的男子自己一早打造的長刀防身,一旦遇事,可以直接抵抗。
沒太敢耽擱,霍戍得力的人手還在城裡,彙合以後會安心些。
於是一大行隊伍趁夜走,人數過多不敢全數走官道,還得一部分走小路。
村裡沒走的人也睡不下,有人摸黑起來目送離開的村民,此番真當是生離死彆了,到底是一同生活了好些年的熟悉麵孔。
一時間誰的心情都不太好過。
此般逃難前去渝昌,最難走的其實是同州這段路,隻要出了同州城,他們這般逃避戰亂的隊伍,其實沒有商隊那麼容易惹人紅眼。
桃榆坐在馬車裡,夜色之中也不敢打太多火把,他在窗口看了好幾l眼一馬當先的霍戍,叫黃蔓菁和元慧茹給拉了回去。
“夜裡風大,彆瞧了。”
黃蔓菁拉著桃榆,讓他安分的坐下。
桃榆雖已經出過一次院門,路上什麼事情都碰上過,其實自己沒多害怕,隻不過他也擔心自己肚子裡的寶寶。
不過此行家人都在,倒是也還好。
他抓著黃蔓菁的手應了一聲,轉看見神色憂愁的元慧茹,道:“乾娘彆擔心,阿盼他們定當在等了。”
黃蔓菁有些疑惑:“阿盼是誰?”
桃榆輕聲道:“娘一會兒過城與那邊彙合見到人的時候就曉得了。”
此番亂世,桃榆覺著這許是阿盼認祖歸宗最好的機會,畢竟大家逃難之間,誰還管那些禮義,背後也不會敢議論什麼。
黃蔓菁看了兩人一眼,心中雖然十分好奇,但到底是沒有繼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