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騎在騾子上,看著走出來體格顯高大於尋常農戶的男子,麵相本就凶惡,手上又橫著一柄厚重的鋒利長刀,宛若是血場走出來的活修羅。
雖居於馬下,可氣勢淩人,一時間竟是叫人分不清究竟誰是來尋茬的人。
男子微有些唬住,沒想到一群烏合之眾中竟有此等人在。
不過轉念一想,這許多人能一並轉移,若其間沒有主事的人,隻怕是連關界都出不來。
他一改將才的驕蠻,換了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兄弟驍勇之貌,何故於混在這難民堆裡,若是於這亂世之中領兵而起,來時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霍戍眸光生冷,這樣的話他在軍營聽了不下十年,早把這些狗屁空口承諾當做了狗吠。
他麵色不改翻身上了馬,反手揮過長刀,勁風掃過:“我給你兩條路,要麼現在自己滾,要麼就把命留下。”
男子沒想到霍戍這麼剛硬,如此公然拂麵,他微眯起眼睛,冷笑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
男子話音剛落,身後的人尚且還未受其號令動手,砰的一聲悶響,婦孺從未見過如此的生死打殺,膽子小的直接驚恐的喊了出來。
叫囂的男子被霍戍直接從騾子上掀翻在地上。
根本未有任何爬起的功夫,鈍厚的長刀便灰了過去,不過霍戍並未殺人,長刀頓在了脖子咫尺之間。
地下的男子天旋地轉,卻也清晰的感受到了鐵器勁風的寒意。
他被霍戍踩住胸口,脖頸旁是森冷的鐵刀,眼睛被迫抬起看著霍戍居高臨下帶著殺意的眸光,生死一線,再是凶蠻此時也歇了氣。
“兄弟,義士,刀下留情!”
男子連大聲呼氣都不敢,雙目不敢眨眼的求饒道:“你們安心走,我們決計不會再叨擾。”
眼見頭子都這麼說了,一群佃戶見霍戍如此凶悍,下意識的都往身後退了些,倒是另外幾個騎在騾子上的人目光之中隱隱有不甘之相。
跟在霍戍旁側的獵戶肖甬舉出了弓,旋即騎射場的幾個人緊隨其後。
起義兵見著練家子竟是還不少,一時間也都不再敢輕舉妄動。
扯著韁繩,有要撤退的意思。
霍戍卻道:“我們一行人轉移不便,人多牲口少,起義兵既然為貧寒老百姓所戰所想,此番有難處,也請起義兵幫扶一二。”
幾個騾子上的起義兵對視了一眼,不過半刻鐘,二十餘名起義兵灰溜溜的跑出了林子裡。
諸人看著被霍戍趕走了的起義兵,不僅守住了大家的糧食盤纏,竟還從他們手裡反奪了四匹騾子下來,不由得都有些傻眼。
霍戍把騾子交給了紀揚宗:“分給有老幼沒牲口的人家,叫大夥兒起來準備趕路。”
他不確定這些起義兵會不會跑去搬救兵卷土重來,按照他往昔的性子,那幾個為首的起義兵都當不能活著走出這片林子,
不過正值多事之秋,又有許多婦幼在此,不到不得已,能不殺人便不殺人。
“來來來,老田家一頭騾子,愣子你們也牽一頭去用著.......”
很快有四家人分到了騾子,把靠人力的板車套在騾子身上,一下就減輕了很大的負擔。
路上的行程也便可以加快不少。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大夥兒也沒心思再歇息,喊著說累走不動的,都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紀氏二房的紀揚明原先還說著起義兵是佃戶所集結,當是不會如何為難尋常老百姓,不想竟也是如同豺狼虎豹一般。
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就是羊羔,誰都想啃上兩口,全然是不顧忌他們的死活。
這朝與他有相同想法的農戶也都再不敢多嘀咕一個字,幸好是做了決斷跟著出來了,否則真還是不曉得那邊要是打過來了會是如何。
家裡頭的那些鄉親就在村裡待著,不曉得能不能躲過一劫。
不過大夥兒也沒太多心思去想村裡人的遭遇,畢竟現在他們在逃難的路上都自顧不暇了。
大隊伍繼續緊趕慢趕的朝著渝昌府前去,懸著心出了水溪縣後,霍戍帶著眾人憋了一口狠氣趕著夜也把龍尾坡給翻了過去。
等進了連平府地界以後,這才讓大家踏實的紮營歇息了一晚上。
距離從同州府城日以繼夜的趕路已經過了足足三日的時間,無論是大人孩子都有些累癱了。
不過好在是終於出了同州,已然可以歇上一口氣了。
總算可以安心紮營過個夜,大夥兒都重整著自己的盤纏。
林子近河的曠地上,慢慢起了炊煙,大夥兒的話也多了幾句,籠罩在逃難下的恐慌氣氛總算是消減了些許。
“你嗅嗅,這鴨子沒怪味道吧?”
“沒有,天氣不高,好在是走的時候匆忙裹了些鹽,否則得壞了。”
黃蔓菁和元慧茹把家裡趕著宰殺了的家禽都給取了出來,紀家有四隻走地雞,兩隻大鵝,手頭上忙著還沒時間孵小雞小鴨出來,不然帶不走還不能殺了留肉。
倒是元慧茹開年養了一群小鴨子,二十來隻,中途死了幾隻,也還剩下十多隻。
養了兩個多月,鴨子倒是長得有些模樣了,就是瘦了些。
而且趕著走,一並都殺了,下水都送給了沒走的鄉親,隻帶了肉。
漢子們憂心著外頭的事兒,婦人哥兒們也便惦記著手頭上的吃喝,也算是各司其職了。
河邊上起了火,趙盼去拾掇了好些的柴火來,幫著忙把這些家禽用火熏烤。
醃烤過後裹了灰,如此即使是放在箱子裡頭也能保管好久。
帶了家禽出來的不止是他們家,彆的人家走的急促,也是此般。
大夥兒都舍不得肉壞了,在同州條件好且不是無事就宰殺雞鴨吃,還得是家裡請人辦事或是來了什麼客,這才會殺家禽招待。
而今逃難出來,手頭上的盤纏就那
麼多,路上要吃,到了避難處也還得吃喝,且今年春耕也是耽擱了,後頭的日子還不敢想有多難。
於是夜裡起了好幾個火堆熏烤著這些肉,整個河邊都彌漫著一股肉香味兒。
雖諸人一同逃難,但是吃睡還是各管各的。
夜裡,黃蔓菁用粉條煨了隻雞,幸在春時又在附近找了些野菜,或燉或炒的做了好幾樣菜。
他們一家就有四口了,算上元慧茹黃引生以及黃芪,還有幾個手底下的人得有十幾號人了。
那麼圍在一道都是一大圈兒,本在路上也可以吃的簡單點,不過到底都心疼桃榆,這兩日趕路小臉兒煞白,要是再不吃點好的,隻怕是難捱。
桃榆不愛吃雞腿愛吃雞翅,黃蔓菁就給他留了個整的大雞翅,家裡糧食自養的雞喂養的肥,燉出來香的不行。
一直害喜孕吐的桃榆也喝了兩碗雞湯,啃了整個雞翅,又吃了些野菜,出來還是頭一頓吃這麼飽足的。
大夥兒都餓了,埋著頭大口吃著帶油腥的飯菜。
桃榆跟霍戍最先吃過了離席,兩人沒先會帳子裡,而是漫無目的走著消消食。
霍戍立在桃榆身側,好好的看了看他的肚子。
這兩天趕路趕的急,睡的時間少不說,夜裡霍戍還要守夜,兩人都沒曾睡一塊兒。
“還是挺乖的,沒太鬨。”
桃榆知道霍戍在瞧著他,拉過他的手讓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己的腰好似粗了些,人也好像笨重了點。
霍戍輕輕撫著桃榆,嗯了一聲:“比之以前的瘦弱,現在要好一點了。”
“不過臉色還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