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搖了搖頭。
霍安定不讚同道:“獨隻讀書怎麼行,體能也得操練起來啊,不然身體太弱了。”
沈清月道:“我會打馬球,捶丸。”
霍安定挑起眉:“少爺當真是少爺,會的都是些鐘鳴鼎食之家所愛。你既是不願意學蹴鞠,我很願意學打馬球,要不然少爺教我吧。”
沈清月突然停下了步子。
他偏頭看向身側的霍安定,徐徐道:“驃騎將軍的騎射之術連陛下都歎為觀止,虎父無犬子,他的獨子會連區區的馬球都不會?”
霍安定聞言頓住。
他乾咳了下,這般毫無征兆的被人揭了老底,不由得嘶了一聲:“你都知道了?”
沈清月沒說話,隻是舉步往前走。
霍安定看著走去了前頭的身影,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沈清月話向來不多,且對很多事情也都漠不關心,霍安定也沒想過他會探查自己家裡的事情。
雖一開始他就知道沈清月非富即貴,不是沒有對他的家世而好奇過,但自也不願意透露家事,他也便沒有問過沈清月。
可這朝一語受其道破家事,他再一次好奇起沈清月的家世來。
霍家在朝中算不得什麼名門貴族,是這朝為皇帝登基助力而得的富貴。
沒什麼底蘊,其實在朝廷之中一直不受那些名門世家瞧得上,與段家可謂是難兄難弟。
不過這些年他爹一直得力,他哥又穩有升遷,倒是慢慢也有了些根基。
於外,他們家也算是能有一二名諱的朝臣,可他低調從同州來到寶靖,連進書院的信息都沒遺漏,沈清月竟能探查清楚,可見他家世非同小可。
“還不走。”
聽到聲音,霍安定回神,連忙兩步追了上去。
“生氣了麼?”
霍安定小心的問了一句。
沈清月道:“我有何可生氣的,你嘴中十句話九句假,我與之計較,豈非庸人自擾。”
“家裡的事我確有隱瞞,他們不希望我在外招搖。”
霍安定微微委屈:“至於旁的,我也沒有說假話,隻是未言全貌。”
沈清月見著快到公廚,抬眸看著霍安定額間還是先前踢蹴鞠的汗水,如此尊榮用飯實不雅觀。
他沒看人,從袖子裡抽出一塊搪瓷色的方帕遞了過去。
霍安定見此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有點受寵若驚。
“我不予你糾纏這些舊事,往後你也不必說些假話誆我。”
霍安定趕忙見好就收,雙手接下沈清月手裡的帕子。
似是收了信物一般退後兩步躬身並手:“小的遵命。”
沈清月沒理會他。
霍安定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敢問清月是何家少爺呢?”
沈清月靜默了片刻,他微微張了張嘴,似是正欲要開口,忽然什麼哼哧哼哧的粗重聲音響起。
接著一道破了音的驚喊聲響起:“都快讓開!”
兩人不由得同時往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書院公廚的廚子拿了把長尖刀從後廚方向衝了出來,刀子和身上的圍襟都占滿了血跡,如此驚奔出來,不知緣由的人都驚了一嚇。
然則他的前頭還狂奔著一頭壯碩的白豬,那豬似乎已經被捅了一刀,脖子處隨著逃竄還在不斷的噴流出汩汩鮮血來。
血已經流濺了一身,本就是白豬,如此血裹著宛若血場裡衝出來的修羅一般。
而下不知方向驚恐的亂竄亂撞。
“清月,你小心,我去搭個手。”
霍安定見此連忙要去把豬給製服,省得這大肥豬發狠撞了不知情的書生。
然則話音剛落,他囑咐完沈清月還沒衝出去,就見著身側原本還好好的人突然身子一軟就倒了下來。
霍安定沒被豬躥出來嚇到,卻被沈清月的動作嚇了一大跳。
他想都沒想趕忙伸手接住了沈清月,身姿有些單薄的少年像是一葉飄絮,忽而就那麼失了重利一般。
霍安定看著靠在他懷裡的臉色煞白,驟然失去意識暈倒了的人。
他既驚又恐,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清月,清月!你怎麼了!”
然而任憑他怎麼呼喊,懷裡的人都沒了反應。
霍安定眉頭緊蹙,眼見喚不醒人,他微一矮身,攔腰將沈清月抱了起來。
少年遠比他想象之中還要輕很多,沒有重感以至於他心裡更沒了著落,幾乎是狂奔的朝寢樓去。
不明所以的書生還當有人被突然躥出來的豬給撞傷了。
霍安定抱著沈清月直奔臥寢處,回到房間,他趕緊將人平放在床上。
他先看了一下沈清月的瞳孔,見並沒有放大稍稍安了點心。
接著單膝屈身在床邊執起沈清月的手,將袖口往上帶了一點,捏住了他細長的胳膊。
霍安定將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雷擊了一下。
他連忙放開了像是把他燙著了一般的胳膊,抬眸看向床上安靜的美人麵孔,癡愣的滾動了下喉結。
雖然自己在醫術這塊兒上學藝不精,他爹也時常都說他是個庸醫,以前年少以為是他爹不喜他習醫術,可他外曾祖和小爹都是習醫的,按道理他爹不會如此才是。
昔日因此事他不得緣由還苦惱過,後來才聽他小爹說自己幼時瞎學長輩開藥診脈,回家給他爹診脈診出了個喜脈!
這大抵是他爹一輩子的汙點,當然,那也是他學醫生涯上最大的汙點。
但那尚且可以歸結於年幼,少不知事的頭上,可現在,他已經十七了,根正苗紅的年紀,怎還能犯這樣破天荒的錯誤?
他的醫術雖不如他外曾祖,可若是不讀書沒有現在的家業,他也是有開個醫館獨當一麵的自信的。
但此刻他對自己醫術的信心有那麼一刻崩塌,對自己的醫術產生了片刻的懷疑。
沒道理,至少是不應該啊!
霍安定深深吸了口氣,再度摸向了沈清月的脈。
隨後他又倒吸了口冷氣。
他的醫術沒問題,不會有錯,那麼有問題,錯的就是.......
霍安定看向床上躺著的人,倏而耳尖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