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府裡,黃澍也在苦口婆心費力討好著武自強和白良輔。
武自強低頭盤玩著收繳上來的珍珠瑪瑙,說著:“我說黃禦史,你看各家的兵將都沒有按你的吩咐前往的,你總不能讓兄弟們給你當替死鬼吧?”
自那天攻打池州府以來,一切都出乎黃澍的意料。
先是一直和自己眉來眼去的張應祥沒有遵自己的號令,反而跟著盧鼎剩下的部眾在池州府附近的州府一起搶掠。
起初黃澍還以為是自己的檄文出了問題,於是連忙趕製出了第二份檄文,蓋上了從盧鼎那收繳來的左良玉大印以後就立刻散發了出去。
結果第二道檄文發出去不久,反而收到郝效忠和餘世忠兩部直接回到了安慶府,在安慶府周遭大行劫掠的消息。
黃澍心裡百般疑惑。
明明自己是按照在開封時用著周王守城的法子:一手拿檄文宣發大義鼓勵士氣,另一手拿金銀激勵百姓參與。怎麼到了這兒居然就不管用了?
六月十八,不死心的黃澍於是又炮製出了第三道檄文發出了去。
沒想到發完這道檄文以後,武自強和白良輔二將乾脆也不理自己了,直接跑進了池州府府衙,還安排起了人馬去銅陵縣劫掠了,擺出了一副連一塊肉都不分給張應祥吃的模樣。
都是左良玉的帳下,誰又比誰脾氣小?張應祥哪經得起這樣的挑唆,索性在貴池縣全殲了一小股武自強麾下的左家軍,便率領本部揚長而去,加入安慶縣的劫掠隊伍去了。
於是在六月二十這天,黃澍總算痛定思痛,決定先來池州府找武自強和白良輔商量,然後再團結起逗留安慶的左家軍們,一舉攻入南京。
黃澍繼續說道:“隻是我和二位大帥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如若攻不下南京,二位對盧總兵的處置,鬨到左大帥那邊去,也不太妥當。”
當然不妥當!這兩人都把盧鼎折磨得快不成人形了,飯都吃不下去那種!就隻差沒削鼻割耳了。
武自強總算是抬起了頭,一臉的難色掛在臉上:“但是黃老爺你也知道,當兵甚苦,好不容易有個發財的機會,弟兄們都散出去了。咱們也沒原由把他們召回來啊。”
武自強還歎了一口氣,說著:“要不你看這樣,黃老爺把船上的財寶都拿出來,然後說要給弟兄們發賞賜。這樣一來,弟兄們知道了肯定都會回來討賞了。屆時就能一舉攻過去了。”
黃澍一邊心裡咒罵著什麼玩意,一邊點頭忙不迭答複道:“很有道理,那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等著將士們回來好好犒賞一波。”
說完,黃澍立刻就離開府衙,在一眾左家軍的審視下往城外去了。
武自強目送黃澍遠去,白良輔才開口說道:“老武,你真要發兵助他啊?這不是純賠本買賣嗎?”
武自強不屑地說著:“鬼才幫他,這黃澍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那皇上和相爺們都是天上的星宿,是我們打得贏的?”
白良輔狐疑:“那你的意思是?”
武自強笑道:“等他財寶發完,咱們就把他頭一砍,把過錯全往他身上一推,上表給朝廷請功,你瞧著好吧,朝廷還要重賞我們呢。”
白良輔點了點頭,但是擔憂地說著:“那盧鼎怎麼辦?”
武自強滿不在乎說道:“等著黃澍錢發出來,一齊砍了了事。上表的時候就說他們兩個私下串聯,咱們一直忍時待機,這給朝廷立了大功。”
白良輔恍然大悟,走了一圈,伸出大拇指,讚歎道:“妙計!真是妙計啊。”
武自強自滿地說道:“那你也不看看爺爺我之前的外號是什麼!混世王可是浪得虛名的?”
武自強終於是收起了這串珍珠瑪瑙,交給了身邊一個親信,又囑咐起說著:“這些天總算是發了筆小財,爺爺我心情好。今天就不給那啖狗腸的喂那些東西了,你去鼓搗點泔水,今天也讓他與民同樂一下。”
...
南京的雨時下時停,唯獨天遲遲放不了晴。
南京城裡的文人勳貴在幾日間都漸漸反應了過來,發覺了叛軍並不是左良玉本人率領,從擔驚受怕之餘漸漸變成慶幸,又從慶幸變成了憤怒。
於是輿論就從一開始的馬閣老忠心為國,慢慢開始出現了雜音,而在六月二十日這天朝會上達到了頂峰。
朱鬆歎了一口氣,繼續回憶起早上朝會的細節。
先是有言官發難,彈劾左良玉禦下無能,再是以戶部侍郎賀世壽等人為首彈劾馬士英行跡可疑,坐擁大軍卻遲遲不戰,似乎有玩寇之嫌。
甚至舉出例子:李大開忠勇有加,為什麼不讓李大開率領的浙兵援軍赴太平府協助平叛,反而令其進駐鎮江京口?
馬士英坐擁調配大軍之權,卻在太平府遲遲不動,到底是何等用心?
至於江北,也有朝臣替史可法推脫,以為史可法尚在調配大軍,更有甚者揣度是馬士英刻意阻攔不讓史可法出兵平反。
所謂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大概就是此謂吧?
更讓朱鬆動搖的是,在自己這幾天一遍遍問詢錢謙益馬士英是否可能彆有二心的時候,錢謙益的反應也變得是似而非了起來。
看著錢謙益這樣的態度,在南京立足不過月餘的朱鬆,又怎麼會不擔驚受怕?
時不時就有馬士英會不會也謀反了的念頭,在朱鬆腦海裡遊離。
然後再是馬士英是擁立自己首功,斷不會謀反的。朱鬆又這樣說服著自己。
由於這成天連綿的大雨,不但宮室內濕漉漉的,而且也致使朱鬆多日不曾射箭了。
而那圓滾滾的梅春,自然也是沒有機會進宮覲見。
一時之間,朱鬆感覺自己變成了所謂的“孤家寡人”。
酷暑難耐時隻盼著來一場及時雨,雨下來以後,又盼起了放晴。
所謂苦不知足,大概就是說的這個吧。
在等候著錢謙益入宮的時候,朱鬆悵然地想著。
...
南京的京營所在地,才剛收了雨,天空還是昏沉沉一片。
按理來說,這般連日的大雨,南京京營的大爺們都在各自的家裡歇息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