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這一天的午後,在三位閣老打算找朱鬆稟告的時候,卻被小太監攔了下來。
“皇上病了?”馬士英盯著禦門前答話的太監皺著眉問道。
“三位閣老,皇上昨夜感了風寒,現在不便接見諸位。”小太監乖巧回答。
高弘圖急切問道:“禦醫看過了嗎?”
小太監立刻點了下頭,馬士英捧著奏疏不耐煩地說道:“有件要事,拖延不得,你們韓公公呢?”
小太監朝著幾位閣老們行禮:“韓公公昨夜守了一整宿,今早才剛剛睡下,現在還沒起來呢。”
王鐸也勸道:“馬閣老,不妨就把奏疏轉交給公公,遞給皇上禦覽便是了。皇上有旨意,自然會傳喚我等。”
馬士英抬頭看了下天色,便把奏疏交給了小太監道:“那便有勞公公了。”
入了夜,馬士英回到自己府上,梳洗過後,就坐在書房內看著兵部的各種奏疏,隨後自己的管事帶著一個人進了來,而這個人自稱是高府的門人有要事找馬士英相商。
馬士英對著來人皺著眉頭說道:“你說你們高閣老有事找我商量,這大半夜的,他不知道避嫌?”
高府的人說道:“小人不知,但是高閣老說十萬火急,現在就在馬府外等著了。”
馬士英一時錯愕,連忙喚過管家來:“快去迎接。”
馬府門前的門房左右來回踱步,耀武揚威般看著兩個戴著帷帽披著鬥篷的人:“知道這是哪兒嘛?京城!”
“知道這是誰的府邸嗎?馬相爺的府邸!”
“知道老爺我是誰嗎?不掏銀子也想進門?我就...”
馬府管事直接堵在門房身前,重重朝他踩了一腳,到底是沒讓他把後麵的話說完。
馬府門房大眼看小眼看著管事。
管事就把兩人迎入了府邸內,隻留得馬府門房在門口嘟囔:“一個一個,都不肯交錢,這日子還如何過得?”
很快馬士英也移步到了正廳,下人也備好了茶水,然後就看得兩個穿著鬥篷的人坐在客座上。
馬士英吩咐下人退下後,兩個人才把帷帽和鬥篷解了下來,一個自然是高弘圖了,而另一個,則是心神不寧的韓讚周。
這倒是稀客了。馬士英腦子第一時間劃過的了這句話,馬上他從韓讚周的神情上把玩出不對勁了。
馬士英連忙起身,走到韓讚周身前,聲音微微顫抖起來:“皇上...出事了嗎?”
韓讚周隻是搖頭:“馬閣老誤會了,皇上倒是沒病...”一時間支吾了起來。
高弘圖接過話來:“有個小太監把我們瞞著皇上的奏疏抄錄送給皇上看了,昨天夜裡皇上就出宮去了。”
馬士英宛如被雷擊,退了一步,盯著韓讚周說道:“去哪了?”
韓讚周答著:“去了江北。”
馬士英又退了兩步,然後走到正座上,深吸了一口氣,自己哪裡反應不過來呢?前兩天的事情如電光火石一般全串成了線。
高弘圖感覺到了一絲不妙,問道:“馬閣老?”
高弘圖說話間,馬士英直接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掃了出去,砸在正廳地麵上,發出尖銳的鳴叫聲,杯子裡的湯水也滾了一地,伴隨著還有馬士英的怒吼聲:“來人!來人!拿把刀來!”
候在廳外不遠處的管事被嚇了一大跳,連忙竄到正廳,剛剛把門打開,就聽到馬士英吼得撕心裂肺:“在這裡直接把老夫殺了!豈不是更痛快!”
管事前腳剛邁進去,聽到這般話語,直接如被絆倒似的,狗啃泥一樣俯身滾跪到正廳的地上。
高弘圖也站起來勸道:“瑤草兄,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燈火照耀下,馬士英的臉色隻顯得通紅,頭上的冠似乎都罩不住頭發,怒發衝冠再吼道:“既是疑老夫,那便直接把老夫殺了!豈不是更痛快!”
又嘶吼著喊道:“去取白綾來!老夫就當場吊死在這裡!”
韓讚周也起身勸道:“馬閣老還是要以社稷大局為重。”
馬府管事已經嚇傻了,直接扭著屁股一點一點後退,嘗試從馬士英的視線中消失。
所幸自己沒進來多遠,隻是在耳邊環繞著馬士英諸如“什麼狗屁社稷!”“大明的擔子全在老夫身上”“這般疑老夫,老夫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若是信不過老夫!老夫就不乾了,何必在此”等等喊聲中,馬府管事已經順利挪到了門口。
於是管事立刻起了身,然後馬上就把正廳的門關上,扭頭的時候,居然看到正廳外不遠處有幾個仆人或跪或趴著偷偷抬頭往正廳裡瞄著,這些人中甚至還有自己的親戚門房,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跑過來的?
管事隻感覺火冒三丈:“今晚的事情,我要是在外麵聽說了,你們幾個就彆想活了。包括你!”一邊說著,一邊拿手指著門房。
正廳門關上後,馬士英還是在胡亂發泄著脾氣,多番勸導無功,高弘圖也索性說道:“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寫乞休的辭呈,咱們都不伺候了!”
看著馬士英不發一語,高弘圖說道:“可是眼下如若我們真的一走了之了,這大悲一案定要攪得天翻地覆。到時候大明社稷傾覆,你我都是罪人,有何麵目去麵見大明的各位先帝啊?”
馬士英情緒也平靜了下來,隻是執拗說道:“那明日我和你一起上辭呈。”
韓讚周看到這個情形直接拿起了蠟燭,往自己身上晃了兩下,說道:“二位閣老,你們這一唱一和的,老奴可如何是好啊?在眼下這般關鍵的時候,你們兩位要真撒手不乾,上了辭呈,不是把老奴放在火上烤嗎?”
高弘圖倒是笑了起來,給韓讚周賠了禮。馬士英也不情不願笑了一下,給二人行禮。
正廳裡茶水弄濕了好大半塊,於是二人披掛起鬥篷係起了帷帽,和馬士英走了出去,轉入了書房,三人再行了禮,落得座來。
韓讚周當先開口:“萬歲爺的辛勞,兩位閣老也是看在眼裡的。老奴也是個本分的太監,自然是不願意和外庭有什麼相關。隻是這大悲一案,老奴實在是怕出天大的事情,因而就乘著夜色跑到高相爺府上,再來見得馬相爺。”
馬士英站起來再行了一禮:“韓公公公義分明,倒是馬某不知分寸了。這個小太監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且細細說來。”
於是韓讚周把那天傍晚的事情又說了一遍,高弘圖接過話來:“眼下來看,大悲、張道人、小太監三者之間必然有乾係,甚至京口的兵變、揚州的動亂,我怕都有可能牽扯其中。”
韓讚周也憂心忡忡說道:“老奴雖然對兩位閣老的判斷深信不疑,但是揚州的事情是又驚又怕。”
馬士英擺手:“揚州的事情我已經打探清楚了,全是揚州知府虛言妄語,韓公公不必擔心。我白日的時候還寫了彈劾的奏疏,給這大悲的事情耽誤倒忘了。”
高弘圖點頭,馬士英繼續說道:“這麼看來,就是我和高閣老在內閣中表示準備瞞著皇上的時候,就有有心之人準備把這兩份奏疏抄錄給皇上了。”
韓讚周歎氣:“那個作孽的小太監卻是個不識字的,如果把那抄錄的宣紙拿來便可以看著字跡按圖索驥,隻是可惜已經被萬歲爺收納了起來。”
馬士英繼續說道:“未時我和高閣老才有意瞞著皇上,晡時小太監就把奏疏交給了皇上,相差最多不過兩個時辰,能在其中攪弄風雲的人物,更是屈指可數。”
高弘圖說道:“你是說,是那個給你送奏疏的新任兵部職方郎中?”
馬士英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在桌上:“現在想來,除了他還能是誰?!其人還是李沾保舉的,算來還是我的門生,做出如此勾當,當真喪心病狂,老夫恨不得現在就將他碎屍萬段!”
韓讚周說道:“依老奴來看,要不要先將這人還有那名小太監先下了獄,明天白天再由兩位閣老代為審問?”
高弘圖和馬士英點頭。
韓讚周站起身來,拜了一下道:“老奴是內廷豎閹,不應置喙國家大事。但是兩位閣老請為眼下大明江山考慮,這時候萬不能將左良玉牽扯進來,不然萬歲爺難得維係住的平衡,頃刻就要顛覆了。”
隨後韓讚周站起來又拜了兩拜,披掛上鬥篷就要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