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瑤是第二天中午的時候醒過來的。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胸口特彆疼,身體沒有一個地方舒服的,就好像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都被火灼燒一樣。
她茫然的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她的腦袋仿佛被清空格式化了一般,雪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這是……
秦海瑤去摸自己的頭,慧果法師從門外緩緩的走了進來,她看著秦海瑤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你醒了。”
拉珍聽見聲音都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了村乾部和不少的村民。
秦海瑤本來就懵,被這麼多人圍著更是有一些無措,她努力想要自己坐起來,可剛一動,胸口就扯的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直流冷汗,旁邊的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村醫立即圍了上來,“秦醫生,你彆動!你還不能動,先躺下。”
秦海瑤頓了頓,她一臉的茫然。
秦醫生???
……
門外,不遠處。
阮漪涵站在一顆槐樹的後麵,她看著秦海瑤淚流滿麵。
她的小海真的醒了。
慧果法師沒有騙她。
薑溱月眼圈也是紅紅的,阮漪涵凝視秦海瑤許久,她轉過身,從兜裡掏出了一張卡遞給她:“月月,這是小海的工資卡。”
這張卡,輾轉又到了她的手上,現在到了歸還的時候。
薑溱月怔了怔,看著她的眼睛,沒有接。
阮漪涵知道她想要問什麼,她想要笑一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她才剛醒,還不穩定,彆刺激到就先不要見我了……”
薑溱月看著她:“你要回去?”
“嗯。”阮漪涵點了點頭,“這邊的一切,我會安排手下的人打點好,她需要的滋補品或者其他,你安排萬年就行,不要太辛苦,月月,我們已經很感激你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薑溱月在她們最困難的時候,默默的守護在身邊,從未離開。
她們欠她的,今生也還不完。
阮漪涵轉過身又深深的看了秦海瑤一眼,眼眸中流轉的都是繾綣與不舍,“如果離開我,她能快樂的話,我願意。”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秦海瑤第一次回來後,麵對記憶全無的她是什麼感覺了。
麵對最愛的人,她卻將你忘記。
最熟悉的陌生人……該是多麼的傷人。
“就這樣吧……”
阮漪涵咬著唇,淚灑了一地,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趕緊離開就走不了了。
屋外漸漸的下起了雨。
秋雨綿綿,秋意長。
秦海瑤醒來後又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她在茫然與無措之間,被人告知,她叫秦海瑤是當地的一名村醫。
從小父母就離開了,有過養父母,但是養父母一家出國了,本來想回來看她的,卻被一些手續困住了,暫時回不來。
她胸口的傷是因為跟一個村民割麥子的時候起了爭執,被對方情緒激動之下用鐮刀刺穿的,對方跑了,她受傷後又摔在了地上傷了腦子,以前的事兒全都不記得了,而逃犯現在正在全力抓捕之中。
至於薑溱月,她是一個自由畫家,是她的好朋友,最近這段時間都會在家裡做客。
慧果法師是出家人,她是不會撒謊去欺騙的,很多時候都是沉默,待了兩天,她看著小海無恙就準備離開了。
離彆前,慧果法師慈愛的看著秦海瑤:“小海。”
雖然秦海瑤對以前的事兒完全不記得了,但是慧果法師身上散發的氣場就是讓她莫名的信服。
她相信,她真的是她的師父。
慧果法師看著她的眼睛:“你手上的佛珠,不要輕易摘下,切記切記。”
秦海瑤抬高手,看了看手腕上那泛著淡淡光澤的菩提珠,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慧果法師離開了,是被拉珍送出村莊的。
薑溱月抓了一把瓜子進來了,她最近也跟全新的秦海瑤又混熟了一波,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今晚有個電影特彆好看,咱們一起去村口看吧。”
這個季節秋高氣爽,村裡經常會在晚上組織大家放一些電影什麼的,雖然村子裡都是老片,但是也不少村民湊熱鬨過去。
秦海瑤這段時間一直在房間裡養傷,之前的記憶雖然對於她來說像是被格式化了一樣的空白,但好在對於知識的學習能力,她掌握的技巧都不曾消退。
“好。”
她很信任薑溱月,這是從她醒來就一直照顧她的人。
人的適應和學習能力都是很強大的。
更何況是秦海瑤這樣的強者。
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接受了這一切,並且從最初的前幾天,凡事兒都需要人照顧,到現在已經完全獨立,進步神速。
她也不會失眠了,晚上躺在床上,一覺就到天亮。
再沒有噩夢的纏繞,甚至,她的夜晚非常乾淨,什麼夢都沒有。
秦海瑤徹底的忘記了曾經的她,一點點線索與細節都沒有留下,就好像曾經的一切都被人用橡皮擦擦掉一樣。
她有些迷茫,有些不安,在薑溱月和拉珍的陪伴下,一點點勸說自己,努力讓自己不那麼焦慮。
最明顯的是秦海瑤的氣色開始好起來了,以前薑溱月見到她的時候,總感覺無論何時,她都有一種深深的疲倦感。
現如今,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秦海瑤的肌膚光滑細膩,比以前更加的美麗,隻是眼神卻少了幾分往日的神采。
她總是會望著一個地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有的時候,薑溱月叫她,她就會茫然的轉過頭看著她,那空白的表情,讓人心疼。
她終於過上了她一直想要的簡單又恬淡的人生。
她很快樂,她又不那麼快樂。
到了晚上。
薑溱月靠著門外抽了一顆煙,她給阮漪涵發了小海最近的現況,還給她發了一些照片過去。
阮漪涵看了之後還是老樣子,回了兩個字“謝謝。”
薑溱月聽奶奶說過,阮漪涵回去之後更加的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之中,忙忙碌碌的,一天從早到晚都不停息。
偶爾的出去,也不告訴任何人,一離開就是一天。
有的時候,回來的時候,她會醉的很厲害,有的時候,她會被大雨淋透,更多的時候,她會看著秦海瑤和她的合影默默哭泣。
小海好了。
她卻病了。
隻是,這一次沒有人能夠治愈她。
……
很多次,阮漪涵都會強迫症一樣對著奶奶笑,認真的對她保證:“奶奶,我一定會好好的,將集團發揚光大,好好孝敬您,讓您開心,您也一定要好好的。”
她有的時候說的激動,會用力的握住阮奶奶的手,力氣之大,讓人生疼。
阮奶奶看著她的眼睛,臉上在笑,心裡卻在流淚。
她很想告訴孫女。
——奶奶很好,會長命百歲的,倒是你,阿涵,你呢?
你好嗎?
晚上,村口的電影放了起來。
一提起影片的名字,有幾個上了歲數的阿姨開始抱怨了,“啊?又是泰坦尼克號?都老掉牙了,沒來點新片?”
放映電影的是村長的兒子小高,小高是個年輕小夥子,長得不錯,唇紅齒白的,文縐縐的戴著眼鏡,性格有點害羞,一見到大家這麼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就是覺得這個片子挺浪漫。”
他說著,盯著遠處的秦海瑤看了看,眼裡隱隱的都是期待。
拉珍好奇的看著薑溱月:“姐姐,這個片子很浪漫麼?”
“浪漫不浪漫不知道?”薑溱月拍了拍身邊的蚊子,“招桃花。”
招桃花?
拉珍疑惑的盯著薑溱月,秦海瑤笑了笑,她抬起手像是對妹妹一樣摸了摸拉珍的頭發:“跟姐姐一起看,彆理她。”
拉珍開心了,她搬了個小馬紮靠近秦海瑤,她很喜歡秦姐姐,這個大姐姐的身上有著檸檬和中草藥夾雜的香氣,聞起來很舒服。
對於很多人來說,泰坦尼克號真的是老掉牙了,甚至有的影片在演著,她們就在後麵背誦台詞。
但是對於秦海瑤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
她很認真的盯著屏幕在看,灰暗的燈光之下,她的眼睛深邃迷人。
當主角深情的對視說出——Whatvaluewilltherebeinlifeifwearenottogether?Runawaywithme。(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生活還有什麼意義?跟我私奔吧)
一直揪著頭發感覺很無聊的薑溱月驚訝的發現身邊的秦海瑤一臉的眼淚,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大屏幕,一眨也不眨。
薑溱月的心一抖,“小海,你怎麼了?”
是想起了什麼嗎?
聽到薑溱月的問話,秦海瑤才反應過來,她抬起手擦了臉上的淚,有些茫然的看著薑溱月。
她怎麼了?
她也不知道……
就是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她非常難受,不是傷口撕扯的難受,而是心裡那種錐心刺骨的痛。
到了最後,JACK將生的希望留給ROSE的時候。
秦海瑤的眼圈泛紅,她喃喃的:“為什麼要扔下她一個人?”
拉珍完全看不懂,她疑惑的瞅著秦海瑤:“姐姐,他要是不救她,她們就都死了。”
秦海瑤的眼角灑下淚,“可是他這樣留下她,她會更痛苦啊。”
……
這話,像是重錘一樣砸進了薑溱月的心,她怔怔的看著秦海瑤,看著她還掛在臉頰的淚。
從小海醒過來之後,她做過很多次試探,例如什麼從最初叫一叫熟悉的人的名字,什麼秦默默啊或者黃蘭啊,秦海瑤一點反應都沒有,到後來,薑溱月試探性的給她看了看黃蘭和秦山還有默默的照片,秦海瑤依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是看見秦默默的時候,她笑了笑說:“好可愛的女孩。”
薑溱月會試探性的問她一些之前的事兒,小海真的是什麼都記不住了,她的曾經真正的被阻隔了,像是一張白紙。
也許是記憶不在了,她的感情……那種熟悉的感覺或許依然還在吧。
那一天晚上。
薑溱月特意拽著拉珍在小院子裡陪著秦海瑤瀟灑的涮了個火鍋,拉珍是小孩心性,她沒有忌口吃素,師父也不從不勉強她,她吃的大汗淋漓都要把頭埋進去了。
秦海瑤笑的溫柔,她隨手披了一件外套,把頭發綁了起來,進屋給倆人榨果汁。
燈光之下,她美的像是油畫裡的人物,溫柔又細膩。
她好了之後,開始獨立自主的做一些事兒,這些天,甚至已經開始去村裡的醫院幫忙了。
薑溱月她們說的沒錯,她以前應該是個醫生,厚厚的一本醫學書,她基本倒背如流,很多病患一過來都親切的叫她秦醫生,看著她們從痛苦到治愈露出微笑,秦海瑤也會跟著笑,她的笑容溫柔純淨,迷倒了不少村裡的年輕小夥。
隔三差五的,門口就會有鮮花。
秦海瑤從最初的驚訝到後來的無奈,她沒有辦法,就連村醫都鬱悶了,“你說現在的年輕人,把看病當玩笑麼?一天天掛號過來,不好好看病,天天盯著小秦看。內什麼啊,小秦,你嚴肅點。”
嚴肅點?
原來,秦海瑤天生就是一個愛笑的人啊。
隻不過是曾經的黑色將她掩埋,如今,沒了枷鎖,一顆最純白的心才逐漸坦露。
時間過的飛快。
眼看著冬天過來,大雪飄飄灑灑的落在地上,天地之間,一片茫然。
拉珍看到雪很開心,拉著薑溱月和秦海瑤就要出去打雪仗。
秦海瑤搓著手,她在遠處看見了一個人影,不覺得蹙了蹙眉,這又是村裡的哪個年輕的孩子麼?
這段時間。
秦海瑤已經成了東村的一枝花了。
不僅是本村的,隔壁村的帥小夥,甚至有美女對她發出了強烈的信號。
膽小的偷偷送個花,膽子大的就會直接堵在門口。
這讓秦海瑤頭疼的不行,她的生活軌跡很簡單,就是醫館上班,下班,回家,她很喜歡獨處,在這樣的雪天,泡上一杯茶,賞雪一個人幽幽的過著。
她不覺得孤單,反而喜歡這份淡然。
隻是有的時候,看著村口牽著手,佝僂著腰走過的阿婆阿公門,她會突然又莫名的有些難受。
腦海裡,偶爾會響起一句話。
——小海,我多希望跟你一夜間白了頭。
……
許是電影或者是書看多了?
秦海瑤笑著搖了搖頭,她發現自己是一個很感性的人,經常會因為一句歌詞,一個電影片段淚流滿麵,總是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