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公元前5500年(1 / 2)

兩河流域農業文明遇到的最大問題,正是因灌溉造成的土地鹽堿化。看來。這個問題在公元前5500年前就已經相當嚴峻。

早先伊南抵達村莊的時候,曾經留意到外麵的田地裡都是麥茬——她潛意識裡認為都是小麥,因此沒放心上。

但是現在聽高階祭司說起,村裡的土地裡應當已經都改種了大麥。

大麥比小麥更耐鹽堿——但是這都不管用,隨著土地鹽堿化的加劇,往後這些土地連大麥都種不了,土地將會被全部拋荒,到那時村民們就更加連哭都沒有用了。

伊南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幸虧她卡到了這個時間點,及時發現了這個問題。一切尚可以挽救。

誰知身邊的高階祭司也是個隻怕事情鬨不大的,這時見到伊南臉孔上笑意浮現,他突然高聲怒道:“你們看她,她還笑,還笑……”

說著,祭司們跟著高階祭司一起轉身。

高階祭司氣咻咻地說:“既然你們另有能人,比伊南娜女神更能確保村子來年風調雨順,那你們又何必屈尊,去參加什麼聖婚慶典?”

“走!”高階祭司一轉身,他身上的寶藍色長袍袍角甩出一道瀟灑的弧線。其餘幾個祭司一起跟在他身後,轉身就走。

伊南馬上示意那些站在祭壇跟前的村民:“還不快去追呀?你們給了他們那麼多財物!”她倒還沒想到祭司們可能是欲擒故縱,隻是單純覺得拐了錢財就這麼跑了好可惜。

誰知村民們誰也沒動,而是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時胖胖的哈姆提老爺衝著伊南大聲哭道:“我說小姑娘啊,咱們素昧平生,從來沒見過你。可是你為啥要逮著我們這兩個村子狠狠地坑啊……”

伊南:……?!

“是呀,姑娘,你可以年輕不懂事,但你彆擋著我們——你這麼一鬨,我們還得想著怎麼去向祭司大人們陪不是。”旁邊的村民紛紛幫腔。

“萬一真惹惱了祭司大人們,明年真的欠收該怎麼辦!”

“是呀,奉獻給祭司們幾頭羊,和豐收女神的庇佑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阿爸,我是不是沒法兒去烏魯克了?”幾個之前“中選”的少男少女們紛紛出言相詢,現場亂成一鍋粥。

伊南在心裡暗暗歎氣:這些村民,不應隻以“愚昧”二字來評價他們。畢竟多少年來,他們的認知一直受到這些祭司們的影響和控製。

在村民們心裡,一切都無關緊要,反正每年向祭司的進獻不在少數,隻求彆得罪了祭司,為的隻是千萬彆惹惱伊南娜女神,令他們無法獲得豐收。

受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一旦鬨出亂子,他們有的是各種理由幫祭司們解釋,卻把整件事歸咎於把種種內情公開的伊南身上。

伊南撇撇嘴,大聲說:“空口許諾來年豐饒算什麼?我今天就能教給你們怎樣讓土地變得不再那麼鹹。”

她的聲音很動聽,即便在嘈雜的人聲中,也能讓人自然而然地辨識出來

“真的假的?”

“小姑娘,你不會是在騙我們吧……”

伊南可不在意這些質疑,她自管自在祭壇上坐了下來,盤腿坐下,右手撐著下巴,一麵輕鬆地笑一麵說:“你們寧可信那些不著調的祭司,也不願意相信我這個明明白白地答應你們,能幫你們解決困難的人?”

“聽我把話都說清楚,再去追那些祭司,就很難嗎?”

聲音好聽就是有優勢,伊南單憑隻言片語,就將在場的村人一一安撫下來。

“你……”瘦瘦長長的阿克對伊南多少有點兒好感,覺得她無情戳破的事實雖然十分紮心,但是卻解釋了他心頭的疑惑。於是阿克大膽地問:“你得說點兒什麼,讓我們相信你!”

伊南笑著說:“我之前從沒有到你們這個村子來過,你們也從沒見過我。”

“但是我對你們的土地有什麼毛病卻一清二楚。”

“你們的土地,在很多年前還是能種植小麥的,但是最近幾年小麥種下去立即會枯苗,隻能種大麥。”

“每年到了春夏之交的時候,你們的田地裡都會析出白花花的鹽霜,嘗一嘗,還會有鹹味……”

伊南說的,每一件都準,每一句都戳在村民們的心坎上。

“你……你自己不會也是個種田的吧?”有人高聲問,“這土地的毛病,但凡這一帶種田的都知道。”

伊南笑嘻嘻地給他們看自己的雙手。那一雙手白淨柔潤,沒有半個老繭,也沒有半點粗糙——天底下要說有誰能種田種成這樣,恐怕隻有神仙。

“那你說說,怎樣才能讓我們的土地不再變鹹?”

伊南一揚手:“你們誰能去拿兩個淺陶盤來,再升兩堆火,我讓你們明明白白地看見。”

伊南深知,如果要居民相信土地鹽堿化的解決方案,絕不能光靠巴拉巴拉的乾說,一定要讓他們親眼看見。

誰知這一招“故弄玄虛”村民們還真吃。當下真的有村民跑去按照伊南說的,取來了陶盤和柴火,搭起兩個簡易的灶,將陶盤頓在灶上。

“我還需要你們取一罐幼發拉底河的河水,一罐你們從村裡的土地上挖出來的泥土。”

伊南一副要準備動手“做法”的模樣,立即有村民忙忙地把她要的東西取來了。

很快,兩個淺淺的陶盤裡各自盛著從田野裡取來的土——不用想,那土壤鹽堿化嚴重,送一點到口中嘗嘗,除了能嘗到濃重的泥土之外,自然還有那揮之不去的苦鹹味。

伊南一本正經地板著臉,將陶罐裡的幼發拉底河河水澆灌在陶盤中,淺淺的一汪,同時伸手將陶罐裡泥土與水攪攪,使其成為一團混濁。

然後她將兩隻陶盤都頓在土灶上,在土灶裡生火。

旁邊的村民都鬨不明白伊南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絕對要比剛才那些祭司更能賣關子。

“這兩塊,就是你們的田地!”伊南手一揮。

村民們都傻傻地看著:我們的田地?

“剛才我用幼發拉底河的水,給你們的田地進行了灌溉。”伊南又說,“底下的灶火,能讓田地裡的水,像被太陽暴曬過一樣,慢慢減少,土壤會慢慢變乾。”

雖然並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蒸發”的概念,但是太陽曬過的土地會慢慢變乾燥,這件事大家還是都能聯想到的。

這時陶盤已經被燒得有點兒熱,而裡麵盛著的泥水也已經過自然沉澱,水和泥也已經漸漸分層。

伊南撿了一隻陶盤,托起兩隻盤耳,小心地將裡麵澄清的水都倒了出去。

旁邊的村民一起驚呼好奇,不明白為啥灌溉後的田地,竟還要有除水這一步。

伊南往這隻陶盤上繼續倒水,等到陶盤裡的泥水再次分離,她再次將澄清的水倒出,並且將整個操作重複了兩遍。

隨著灶火越來越旺,很快,兩邊陶盤裡的水就都慢慢蒸乾了,依舊是兩抔田裡來的泥土。

伊南將陶盤取下來晾涼。

“你們誰願意來嘗一嘗,然後告訴我哪一份泥土更鹹一些?”伊南很爽快地把陶盤往村民麵前一推。

杜頭一個上前:“我來!”

“雖然我不種地,可是大夥兒種出好吃的小麥我也有口福不是?”牧羊人笑眯眯地上前,伸出雙手,在兩個陶盤裡各自蘸了點泥土嘗嘗,然後果斷一指其中一盤:“這個鹹!”

其他村民們好奇了,眼見著伊南隻是倒了幾回水,竟真的能讓農田裡的土壤不再變鹹嗎?

這些都與他們切身利益相關,一時間誰也顧不上伊南和大祭司們之間到底是什麼是非恩怨,一起擁上來,伸手品嘗。

“喂,這不是什麼點心甜糕,彆吃得這麼凶啊!”伊南不得不出言製止,她還不一定能完全代入眼前這些村民們對土地的深厚感情。

“真的唉……”

“這一盤鹹很多。”

“而這一盤已經幾乎嘗不出鹹味了……呸呸呸,我竟吃了這麼多土。”

但也有人心中沒底,弱弱地問:“但這盛到盤子裡的土,和田裡的土能一樣嗎?”

伊南直接反問:“你們有沒有一些田地,就在幼發拉底河岸邊,河水泛濫的時候需要打開堤壩把水泄入河中的。那些田地的鹽堿就不太嚴重,對不對?”

她一看大家夥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中了。

“天哪,天哪……這麼說來,這土地,是有辦法去除鹹味,恢複成為原先肥沃田畝的對不對?”

早先對伊南最為不滿的胖子哈姆提激動得滿眼是淚,不顧一切地衝上來。看樣子他像是想要抱住伊南親吻——被杜果斷擋住了。

“當然有辦法,將來你們還能改種回小麥呢!”

伊南下了斷語。眼前的村人頓時都如同哈姆提一般激動,整個村落被歡樂所籠罩。

“將來還能種回小麥?”

“天啦,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我們的土地能種上小麥!”

看來天下苦鹽堿久矣——伊南在心裡默默地感慨。

這麼多年來,蘇美爾人遵循古時流傳至今的灌溉方式。隻一味注重灌溉,但是卻不注意排水,反正幼發拉底河兩岸都是肥沃豐饒的土地。

但久而久之,灌溉方式的弊病顯現。土壤深處的鹽份,隨著一茬又一茬糧食的種植,漸漸表層化。而春夏季充分的陽光照射促進水分蒸發,加劇了土地的鹽堿化。

隻要灌溉方式不改變,這個問題就沒辦法解決。

不過解決的方式也很簡單——就像伊南所做的那樣,把灌溉進田裡的水,再從田地裡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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